张 明
都说花园口是有故事的地方，今儿我跟您讲一段小邱和花园口的故事：
高铁在它规定的轨道上疾驰着，毕业答辩顺利通过的掌声还回荡在耳畔，我却做了长这么大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临行前，宿舍姐妹正在商量以怎样的方式和大学说再见。“姐妹们，我爱你们，但我要缺席了，我已经有了安排……”
说音未落，一双双探测器一般的眼神投射过来，显然我的话让她们很吃惊。
“什么情况，快交代！”
“有故事啊，暗箱操作，哪个帅哥？”
……
疾步而出，用宿舍门挡住她们所有的盘问，在微信群里发送了一句“姐妹再会，祝福我吧”，也算是有个交代。
火车走走停停，下去一拨人又上来一拨人，口音的越发接近让我的心越靠近嗓子眼儿，是紧张还是激动我也分不清了，还好多天来因为准备毕业论文让我有些疲惫，不一会儿就睡了。
睡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我想了很多年的夏天。
那年爷爷带着我去写生，与以往不同，这次爷爷带了很多礼物，准备了很多东西，好像并非写生那么简单，因为他很激动也很期待，对我的问题回答得也格外耐心。他告诉我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空气都是香甜的，那里的人淳朴得就像生活在童话里，说这些的时候，爷爷眼睛里都是含着笑的……
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终于到了，爷爷和这里的人们好像很熟，刚刚出站就有一辆三轮车等在路边。
三轮车一路摇摆，终于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停下了，院子非常宽阔并且干净利落，圆形石头垒的墙，和我个头一般高。红墙碧瓦在阳光下发着光，菜畦里各种各样的蔬菜开着的小花不太起眼却引来了很多的蜂蝶，门前槐树下落满花瓣，空气中真的有甜丝丝的味道。
“咱老哥俩有三十多年不见了吧？”
“敢情有了，咱老哥俩都老喽！”
“可不嘛，我孙子都这么大了。”
……
早就备好的酒菜前，两个老人的寒暄散发着酒至微醺的味道，诚挚而热烈。留恋院子里的新鲜东西，我被数次召唤还是不肯进屋，厨房的奶奶命令她的孙子给我捧出几个槐花做的菜饼子，那个好吃呀，以至于在之后的几年里只要槐花一开，我就怀念。
话说那个给我送菜饼子的男孩，开始怯生生的，之后我们就很熟了，在接下来的一个暑假就是他陪我度过的，十三岁的年纪比我长两岁，他长得健康帅气，晒得黝黑的脸上，一说话便露出白得扎眼的牙齿，认识两天我才听清他的名字明浩，说不上几句，就能看出两边发红的耳根藏不住的羞涩。
这个地方叫花园口，她还有个浪漫唯美的名字——桃花浦。每天爷爷写生，我就和明浩在附近玩耍，真佩服爷爷选的地方，既好看又好玩，肆无忌惮又无忧无虑，和明浩玩耍的日子让我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童年，以后每次老师布置作文写“难忘的童年”之类的，我都会描写这段时光。
蜿蜒的乡路两旁是整齐柔顺的垂柳，明浩偷偷骑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载我一路飞奔，正得意呢，因为车闸不灵，我俩连同破车一起翻进了沟里，疼得我眼泪含眼圈里，当看到对方的狼狈样，我们又破涕大笑，长久响亮的笑声惊起了山根草丛趴窝的野鸡，那一路，笑声伴着破车子的哗啦声响，特有趣……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因明浩偷车出去骑的事拿着喂猪的长柄勺追得他满院子跑。
明浩的爸爸是村上的小组长，和人搭伙养了一条渔船，赶上大潮要出海，出发前，他正和邻居商量着重要的事情，明浩嘴里叼个馅饼，歪着头听他们的谈话，似乎不太感兴趣，便顺手递给我个热乎的熟鸭蛋，对我说一会儿带我到海边看看。就是这个决定，让我经历了第一次赶海，第一次认识那么多海鲜种类，第一次从礁石滑进海水，第一次狼狈地拖着湿漉漉的鞋子回家……
“你这兔崽子，你看你都把妹妹领哪儿去了……”
奶奶边给我们端来锅里熥着的饭菜，一边数落着，我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嬉笑着，大口地吃着喷香的饭菜。(www.xing528.com)
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马上就要返程了，当晚爷爷喝了很多的酒，拿出了这些天画的很多画，其中一些留给了明浩爷爷。爷爷说：“老哥，三十多年前，我来这里，这里很穷啊，我们几个知青和你们一起参与劳动，那时有干劲啊……后来恢复高考，我考回县城了，但我忘不了这里呀，这里有我的青春，没有经历的人不能理解，老哥你懂我……”“嗯嗯，是啊，你走的时候我舍不得，都怨自己没机会高考，要能考上，我也是城里人了。”
……
第一次看爷爷喝了这么多酒，第一次看到爷爷落泪，我心里也不舍，明浩一晚上都躲起来没个人影。
回到城里，爷爷把那幅画着我和明浩一起戏耍的油画给了我。日子归于平常，我开始了上课和奔走在各个补习班、特长班的生活，偶尔闲了也想想那时的时光。爷爷也常常和明浩爷爷通电话，那时没有智能手机，两个人唠电话声音拉得很长，总问家里啥变化。听说明浩爸爸上次商量的什么合作协会成形了，现在日子红火了，也忙了。后来又听说花园口成工业园区了，村民都成市民了，农村和城里生活一样干净富裕了。爷爷听着，高兴得就像自己发财一样，他说：“丫头你不懂啊，我对那儿有感情啊，我们这代人，历史赋予我们更多的情怀。”“爷爷，我喜欢那个地方，有机会，我一定再去看看。”
明浩哥哥长大了，考进了城里的大学，这下他了了他爷爷的心愿，终于可以成为城里人了，一直没见过面，但是两个爷爷互通电话的时候，我俩也借机问候了一下，“找时间过来看看吧，奶奶知道你喜欢吃她包的槐花菜饼……”声音富有磁性而坚定，不容我拒绝，其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花园口站到了！”火车缓缓进站，我调整一下情绪，随着人流往外走，目光所及之处，让我心里小小嘀咕，这是我来过的那个桃花浦吗？那个小小的渔村，那条蜿蜒的乡道，那群光着脚晒得黝黑专找土堆玩的孩子，那些撅着腚为收拾做饭用的柴火而弄的灰头土脸的大婶，他们都去了哪儿？在曾经的盐碱地上，我见到的是城市的时尚气息，宽阔的马路，挺拔的楼群，繁华的商城，还有几个大公司的LOGO放在人流最多的地方。
“在这边。”
循声望去，一个英俊挺拔的男子，应该是明浩哥哥吧？
“你是——”
“别怀疑了，就是我，除了我，谁还能举着你的名字在这儿等，哈哈。”
“明浩哥，你变化也太大了，一直以为你天生就黑，没想到几年大学你也漂白了。”
“哈哈哈，都变了，但你还是那么漂亮。上车说，奶奶早就把饭做好了……”
“给，送你的礼物。”
我把爷爷那幅画着我俩的油画送给了他。
“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瞧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爷爷他很好吧？”
“嗯，挺好的。”
明浩哥哥把自己几年的经历唠叨一路：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大企业，后来这家公司在花园口建了分公司，就回家来了，前景很好，这些天他一直奔波在各个高校招聘人才，因为我才特意赶回来。
走在村子（用“村子”这个词仿佛并不合适）深处，我发现这里民风还是那样淳朴，这里既保留了浓浓的田园气息，又不乏大城市的热闹。生活环境、生活方式完全变了，外来人才的加入让这里增添了几分现代时尚元素，耳濡目染中思维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考出去的大学生不再羡慕大城市生活，很乐意就近在家门口的公司和用人单位就业。顺路到明浩哥哥的公司看了看，被这里的发展规划、企业文化、员工的精神面貌震撼到了。他问我，这次能待多久，我笑着说：“你说呢？”他笑了，笑得非常好看。
“最好是不走了，哈哈。”
这笑声让我想起当年骑车翻在沟里的笑声……
原本是打算过来看看就走的，妈妈还等我在家附近找工作，毕竟是二线城市，第一次忤逆她的意愿，允许乖乖女任性一次吧。
“不走了！”
对这里的人、这里的土地，祖孙二人有着同样的热爱。但爷爷在“上山下乡”的那个年代，背负国家使命，把青春洒进这儿的泥土。那是人们拼命进城发展的年代，农村是落后的代名词。而小邱选择在这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因为这里有和城市一样的发展要素，更有城里没有的空气、树林、海洋、岛屿、河流，还有一群拓荒人。
我了解到的小邱的故事就是这些，但小邱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作者系大连花园口经济区广电中心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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