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和不确定因素皆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我们对此不应抗拒,而应该磨炼在意外发生时迅速恢复的能力。如果你不能时刻准备着揭露和探索那些不可见的因素,那么你就不配当一名合格的领导者。
当站在公司全体员工面前,准备告诉大 家一些你明知会让他们泄气的消息时,你心中的感受真是五味陈杂、难以言喻。当我、乔布斯和约翰准备向大家宣布将于2006年把皮克斯出售给迪士尼的消息时,心中正是这种感受。我们明白,一家像我们这么小规模的工作室被一家如此大规模的企业并购,必定会令许多员工惶恐不安。虽然我们已经尽力为保持皮克斯的独立性做了防备措施,但员工们对合并会给企业文化带来负面影响的担忧也是无可厚非的。我会在后面一章里具体谈到我们对皮克斯采取的防护措施,在这里,我想先和大家分享一个插曲:当时,我满心急切,想要安抚大家心中的忐忑,于是便向大家保证皮克斯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可谁知这却成了我说过的最愚蠢的话。
在接下来的大约一年时间里,每当我们想要做些新的尝试,或是想采取一种新的工作方式时,都会有人忧心忡忡、心烦意乱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你承诺过的,合并是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方式的。你说过皮克斯是绝不会改变的。”
这种事经常出现,我只得又召集公司上下,在会上向大家解释:“我当时的意思是说,被大公司并购不会成为我们改变的原因,但这不代表我们连必要的改变也不需要了。我们公司变革的脚步从未停止,因为改变是件好事。”
做出了澄清,我觉得很欣慰。但我的这次澄清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到最后,我一共做了三次“皮克斯会一直改变下去”的演讲,才得到了大家的理解。
然而,令大家芒刺在背的公司变革实际上与并购一事毫无关系,这一点让我觉得很有趣。这些改变全都是企业扩张和成长过程中必须做出的正常调整,无论你对改变有多么抵制,想要规避改变都无异于痴心妄想。在我看来,这样的想法是不应该出现的。没有了改变,成长或成功又从何谈起呢?
举例来说,在并购期间,我们大家一起商榷该如何在原创影片和续集影片之间找到平衡点。我们知道,热爱皮克斯影片的观众们都很渴望看到这些影片衍生出更多的故事(当然,负责市场营销和周边产品销售的人员也希望影片能够轻松赚钱,续集电影都很有卖点)。但是,如果我们一心想着制作续集,那么皮克斯便会渐渐消亡没落。我觉得,续集影片相当于创意上的破产。虽然原创影片要承担更大的风险,但我们仍需要跟上不断奔腾的创意大潮。我们也发现,制作续集影片的确比较容易赚取利润,让我们有财力承担新片的风险。因此我们商定,每年推出一部原创影片,隔年推出一部续集影片,也就是每两年出三部影片,这种混合招式是比较合理的,既能保证公司的利润,又有助于创意的可持续发展。
当时,皮克斯只制作过《玩具总动员2》这一部续集影片,而我们制定这个决策的时机又与并购一事相隔不久,因此,不少人都认为是迪士尼在背后逼迫皮克斯制作更多的续集。事实并非如此,迪士尼给我们留出了很大的空间。虽然我们试图把实情传递给员工,但仍招致大家的质疑。
类似的质疑,我们在处理办公场所问题时也遇见过。随着皮克斯制作任务的加重,我们对员工数量进行了扩充,很快,原来的主办公楼便显得空间不够了。为了扩大办公空间,我们在离主楼几条街远的地方租了一座副楼,不仅为正在制作下一部作品《勇敢传说》的工作人员提供了办公场所,也安置了正在研发新一代动画软件的软件工程师。谁知随即就有人来到我的办公室控诉了。他们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把软件工程师及《勇敢传说》制作团队和所有其他制作人员分隔开来,为什么要让早已习惯于打成一片的故事团队和艺术团队分隔两地。
总而言之,在那个阶段,皮克斯大大小小的问题都被归咎于两家公司的合并。我必须说明,在合并之后,我们所采取的保护措施不仅维护了皮克斯的文化,还为被并购企业提供了一个保护企业文化独立健全的范例。即便如此,抗议声仍此起彼伏:“你说过的,皮克斯是不会改变的!你这是在出尔反尔!我们不想让以前的皮克斯就这么消失啊!”在这种情势下,大家缺乏安全感,质疑便是由此产生的。我渐渐发觉,在不少员工的眼中,任何形式的改变都是对皮克斯企业根基的摧毁。
人们习惯抓住行之有效的事物不放:引人共鸣的故事,约定俗成的方法,成效显著的策略,都是如此。你的构思有了实效,你便一直沿袭这种想法,任何懂得借鉴经验的企业都会这样做。随着企业发展壮大,这些方法不断得到巩固,我们对改变就会更加抵触。
而改变毕竟是不可避免的,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才会更加死守着自己的经验不放。在区分什么东西是卓有成效的,什么东西是值得坚守的,什么东西是应当摒弃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上,我们的洞察力往往还存在着很大的欠缺。如果你选择任何一家创意公司的员工做一次调查,那么我猜测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表示他们支持改变。然而,合并之后的经验却让我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对改变的恐惧——根深蒂固、冥顽不化、不容置辩的恐惧,其力量真是不容小觑。从许多方面来讲,这与“抢座位游戏”有着共通之处:我们尽可能长时间地霸占着那些自认为“安全”的位置,只有看到其他“安全”的位置被腾出来时,才肯离开之前的座位。
在一家像皮克斯这样的企业中,每位成员的工作都与其他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想要让每个人以同样的方式和步调同时做出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强迫大家同步做出改变的效果往往并不理想。那么,身为管理者的我们怎样才能判断何时应该沿用那些屡试不爽的方法,何时又该尝试那些效果未知的新方法呢?
虽然大家可能不大愿意承认,但每个人心中都知道,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改变必定会发生。一些人为突如其来且摸不着规律的事情而惶恐不安,我却不会如此。在我看来,无常不仅是不可避免的,更是生命的神奇之处。承认无常、拥抱无常,能让我们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积极应对。恐惧感促使人寻求确定与安稳,而实际上,后两者都不能像其字面意义那样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安全感。对此,我自有一套方法。我不会因无常而心生恐惧,因为我相信我们可以主动出击,洞悉无常的真面目,让无常为我们所用。无常的不可预测,正是创意诞生的土壤。
《飞屋环游记》是皮克斯的第10部力作,堪称我们公司情感最丰富、创意最奇特的一部电影,除此之外,我们亦可以拿这部片子来研究无常与随机的意义。这部片子的构思和导演工作都由彼特·道格特一肩承担,在影评人看来,这部有关冒险的影片不仅机智风趣、意义深刻,且制作精良、感人肺腑。可是,你们知道这部片子在创意和制作过程中是怎样一步步取得成功的吗?
在影片的初版小样中出现的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位国王和他的两个儿子,兄弟俩为了王位的继承权你争我夺,水火不容,视对方为眼中钉。一天,两位王子跌落到了地面上,两人都试图寻找回去的道路,历经险阻之后,在一只大鸟的帮助下,两人冰释前嫌。
这个版本的故事构思的确有趣,但最终却未被采用。因为,这两个被宠坏的王子无法引起观众的共鸣,这座奇幻的天空之城所遵循的法则也令人困惑。彼特回忆说,当时他为了把想表达的东西呈现出来,可谓煞费苦心:“我想表达的感觉是一种对人生的体验。对我而言,这世界有时会让我不知所措,在我指导一个三百人的团队时尤其如此。因而,我常常想要逃避,或身在一座热带孤岛上,或独自一人徒步横跨美国。我觉得,大家都能对这个遁世的梦想产生共鸣。明了我想表达的意思后,我们重新修改了剧情,以求更好地彰显电影的中心思想。”
从影片第一版中幸免下来的东西只有两样:一是那只大鸟,二是影片的名称——《飞屋环游记》。
在新的一版中,彼特和他的团队将主人公设定为一位名叫卡尔·弗德里克森的老人。影片用精彩的序幕向大家呈现了老人与青梅竹马的老伴艾丽相知相伴一生的缩影,也为这部感人肺腑的影片设下了情感基调。艾丽过世之后,悲痛欲绝的卡尔把他的房子绑在一大堆气球上,让房子徐徐升上了天。他很快发现,自己还带上了一位名叫罗素的8岁“偷渡者”(一名热心肠的童子军)。最后,房子降落在一艘苏联的间谍飞船上,这艘已经废弃的飞船被人伪装成一大片云彩的模样。在这个版本的影片中,大部分剧情都是在飞船上展开的。虽然这一版的剧本没有什么问题,但有人指出,这个构思与皮克斯选定的另一个有关云彩的影片故事构思有重复。虽然彼特的创意完全没有参照后者,但二者的确太过相似。因此,大家只得从头再来。
在第三个版本里,彼特和团队放弃了云彩的构思,但78岁的卡尔、他的小帮手罗素、那只大鸟以及用气球带着房屋升空的构思都保留了下来。卡尔和罗素一起飞到了委内瑞拉一座名叫特普伊的平顶山上,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名叫查尔斯·穆兹的著名探险家。在弗德里克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读过查尔斯的事迹,且深受鼓舞。查尔斯·穆兹之所以还没有终老,是因为上文中介绍的大鸟产下的蛋有一种长生不老的奇效。然而,这个有关鸟蛋的传奇既太过复杂又有些离题,干扰了核心剧情的发展,于是,彼特又一次进行了修改。
在第四版中,彼特把永葆青春的鸟蛋从剧情中剔除,但这却给我们造成了一个时间上的问题:虽然整部影片的剧情发展流畅,但按照穆兹与卡尔之间的年龄差异(卡尔打小就仰慕穆兹)估算,穆兹应该快满百岁了。我们最后决定,不提年龄。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观众能在你创造的世界里开怀徜徉,那么即便是有一些小的纰漏,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的。在这部影片中,这个瑕疵并没有引起观众的注意,就算观众注意到了,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些改变对于《飞屋环游记》而言是必要的,这些长达数年而非数月的修改赋予了这部影片灵魂。也就是说,《飞屋环游记》的制作人员必须一面适应影片的变化,一面做到不恐慌、不泄气、不掉链子。彼特对员工心情的理解,也起到了很大作用。
彼特告诉我:“直到做完《怪兽电力公司》之后我才意识到,失败是制作过程中有益的一环。在制作这部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把电影的失败归咎于自己。我觉得这些漏洞都出在我身上,如果我能够变成一名更称职的导演,这些失误就可以避免了。”直到今天,彼特仍然说:“如果压力过大,我要么会变得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要么整个人僵在那儿。我学到的一个应对技巧,就是把真正出了问题的地方一一记下来。一般来说,只要把事项列出来,我就会发现这些问题大部分都可以归结为两到三类比较概括的问题。这么一来,问题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列一张问题清单,要比毫无逻辑地瞎想“什么都不对”好得多。
彼特想要通过《飞屋环游记》来挖掘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并围绕这一情感来展开故事,这是彼特制作这部影片的目的,他从未在这一点上有过动摇,这对影片的制作起到了很大作用。彼特团队的成员们告诉我,只要能和彼特一起工作,他们对倒垃圾这样的差事也会甘之如饴。彼特是大家敬重的对象,但他在《飞屋环游记》中所选择的道路却是艰险而难以预测的,没有人能在影片制作之初推测出它的成败。制作这部电影并不是在一点点地揭开一则隐藏的故事,故事在一开始根本就不存在。
彼特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一开始制作一部片子就能猜出大概的框架,比如影片的脉络和剧情,那么我是不会对这样的片子产生信心的。我觉得,这些巧妙的构思、独特的角色以及跌宕的剧情,正是通过我们的探索得来的。‘探索’一词意在指出,我们一开始并不能看出最终的答案。之所以有这样的理念,可能是因为我是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路德教派家庭长大的,我认为,生活不该是顺风顺水的。我们应该相互鼓舞,尝试新的东西,诚然,这样的做法必定会为我们带来不适感,但经历过几次大风大浪之后我们就会习惯了。在我们的团队完成了《虫虫危机》和《玩具总动员2》的制作工作后,大家发现这些压力竟成为不少奇思妙想的源泉。”
彼特有几个妙招,可以克服混乱的前期制作工作给人们带来的恐惧感。他表示:“有时候在开会时,我能感觉到与会人员之中萌生出一股紧张的气氛,大家甚至连有关改变的话题都不愿提起。这时候,我会试着引导大家:‘如果真要把改变付诸实践,工程的确很大。但是,我们可以先在大脑里预想一下效果如何,权当练习……’或者说:‘我并不是在建议大家这样做,但麻烦大家先跟着我的思路走一趟……’”如果大家预感到制作工作将会带来重压,他们就不会敞开心胸接纳新的想法了。因此,你必须装作一切只是演练的样子,我们只是聊聊天,只是在做尝试。在此过程中,如果恰巧有了看上去有可能立竿见影的新点子,那么大家都会干劲十足、心甘情愿地为它出力。”
还有一个诀窍,就是鼓励大家去嬉戏玩乐。彼特是这么说的:“一些最绝妙的构思就是在玩乐的过程中诞生的,只有你(或企业的老板)给予大家玩乐的自由,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上网看视频或是闲聊上周末的经历,这些活动看似是在浪费时间,但从长远来看却收效很好。我曾听有人把创意形容为‘看似毫无干系的概念和构思之间产生的出人意料的联系’。如果这种说法有道理的话,那么我们必须调整思考模式,才能捕捉到这些联系。因此,只要我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我就会停下手中的工作,让大家去做些别的事情。等大家调整好思路后,我才会再次尝试解决问题。”
只有经历挣扎,方能辨清方向,因此,我们应该将变化视为自己的朋友。这样的理念会让很多人感到难以接受,其中的原因我可以理解。无论你构思的是时装、广告还是汽车设计,创意的过程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而不可避免又无法预知的弯路和陷阱则会进一步增加你的经济负担。风险如此之高,突如其来的危机也令人措手不及,这些都会让我们想要把局势紧紧控制在手中。许多人觉得,束手束脚的管理方式远没有失败造成的潜在损失可怕。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失败而管控过度,就会连必要的投资也想要规避,成为阻碍创意的死脑筋和冥顽不化的管理者。
当人们声称不喜欢改变时,他们真正惧怕的是什么呢?改变会给人造成困惑,也会增加工作量和压力,这些都会让人们产生不适感。对于不少人而言,改变是软弱的一个象征,就相当于承认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想法在我看来很难理解,思想不知变通的人是很危险的。众所周知,史蒂夫·乔布斯的想法总是随着新信息的出现不断改变,但是,我不认为有人会觉得他是个软弱的人。
管理者们多把改变视为对既有商业模式的威胁和冲击,事实的确如此。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计算机行业的产品从大型机、小型机、工作站、台式机,一直发展到今天的平板电脑。每种机型都有围绕其建立的一套零售、营销以及工程体系,因此,每一代机型的转变都意味着这些体系要经受脱胎换骨的剧变。在硅谷,我目睹了许多计算机生产商的销售部门拼尽全力想要维持原来的经营模式,即使他们对改变的抗拒使得自家产品的市场份额被竞争企业瓜分蚕食也在所不惜。这种因目光短浅而造成企业倒闭的案例不胜枚举,硅谷图形公司算一个很好的例子,这家公司的销售团队习惯于销售昂贵的大型机器,因此他们宁愿拼死挣扎,也不愿向经济机型转变。硅谷图形公司至今虽然还存在,但在我看来它已经销声匿迹了。
“宁愿与熟悉的魔鬼打交道,也不愿和未知的魔鬼一起冒险”,这句话反映了许多人对生活的态度。为了当选,政客们会全力以赴地为体制改革出力,而当选后却没有什么动力去改善既有体系了。各行各业的企业都会雇用说客,游说政府不要做出任何会对商业模式造成冲击的改变。好莱坞大批的经纪公司、律师以及自诩的天才(演员和其他表演者)都明白,他们身处的体系存在着不容忽视的漏洞,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做出改变,因为打破常规可能会对他们的收入造成负面影响,至少从短期来看会让他们吃亏。改变体制甚至可能会威胁体制中人的饭碗,这样的差事有谁愿意去做呢?
个人利益会让人对改变产生抵触心态,而如果对自己认识不清,这种抵触情绪会更强烈。一旦掌控了某个体系,人们往往会对体系中的漏洞视而不见。即便我们明察秋毫,也会因为这些瑕疵太过复杂、牵扯太多而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如果我们拒绝改变,就会重蹈唱片业的覆辙。唱片业是一个个人利益(比如全力保护短期利润)凌驾于个人意识(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老旧体制应该被推翻)之上的行业,业界高层紧攥住早已过时的经营模式不肯放手,一门心思地售卖专辑,直到文件下载和苹果iTunes[1]的风靡将整个唱片行业颠覆得底朝天,他们才后知后觉。
我并不是要求大家为了改变而改变。保留原有的精髓确实有很多好处,如果改变的方法不当,我们的项目的确会蒙受损失。反对变化的人说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效力的公司,这很可能是肺腑之言。当权者在改变面前畏首畏尾,这往往是由于他们在坚守自己的理念。人们眼中烦琐冗杂、官僚气严重的许多条条框框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们有防止滥用权力,解决实际出现的难题,保持工作前后连贯、或应对复杂环境的作用。然而,虽然每条规则都有其存在的正当理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堆叠起来的规章制度,从整体来看却并不一定合理。你的企业有可能会被这些本应起到积极作用的规矩羁绊得难以动弹,到头来落得个创意之泉枯竭的下场。
我们已经讨论了有关“世事无常”的话题,那么,“抓住机遇”这个主题该如何切入呢?一次在马林休假时,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有可能是杜撰出来的——故事。故事讲述的是19世纪20年代英国人将高尔夫运动介绍到印度的逸事。在修建印度的第一座高尔夫球场“皇家加尔各答”时,英国人遇到了一个难题:他们发现,这小小的白球勾起了当地猴子们的兴趣,这些猴子会从树上跳下来,蹿到球道上,把高尔夫球捡走。这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官员们尝试架起藩篱,把猴子阻隔在外,却徒劳无功。官员们又试着把猴子抓起来安置到其他地方,但猴子们仍能逃回来。他们还尝试用噪声恐吓猴子,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大家商定了一个办法,为高尔夫游戏立下了一个新规矩:猴子把球扔在哪儿,就从哪儿开始打。
在历史典故和民间传说中,随机事件随处可见。数学家、科学家以及统计学家都对随机事件做出了广泛的研究,我们的生活中也随处可见随机事件的身影。我们都对随机事件有抽象的认识,我们使用“天赐良机”“走运或倒霉的一天”“不可思议的巧合”“命运之神的微笑”“天时地利”等表达方式指代随机事件,也都熟悉“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即便如此,随机事件仍然让许多人深感难以捉摸。
我们大脑的回路天生就不适合捕捉随机事件,而习惯于从视觉、听觉、互动交流以及周围发生的事件中寻找规律。这种机制根深蒂固,甚至能让我们从毫无规律可循的地方硬是挖掘出规律来。这背后的原因有些微妙:我们虽然能在大脑中储存规律和定论,却无法把随机偶然的东西装进去。随机事件是一个不能分门别类的概念,从定义上看,这是一种来去无踪且不可预知的东西。虽然我们能从理性上承认随机事件的存在,但我们的大脑却并不能够将其剖析透彻。因此,随机事件对我们的意识的影响并没有那些可见、可量、可归类的事物的影响大。
我可以给大家举个简单的例子:虽然你出家门的时间有些晚,但还是准时赶上了早晨9点的会议。你暗自庆幸,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高速公路上你身后两分钟车程的地方,有人因汽车爆胎而造成了半个小时的交通堵塞。或许你会认定,第二天再起晚点也无妨。但是,如果你不幸赶上了这次交通堵塞,你的结论可能会全然相反。你会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犯晚起的错误。我们天性偏向自己总结出的规律,对看不见的事情置之不顾,在做推断和预测时也只会依据我们所知的事物。(www.xing528.com)
这就是我们在试图理解随机事件时所产生的迷思:实际存在的规律往往会与偶发事件糅合在一起,因此,想要区分机遇运气和真实本领,可谓困难重重。你之所以能够准时上班,是因为你准时离家、提前计划、专心驾驶吗?或者,你只是占了天时地利之机呢?绝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地把原因归为前者,第二个选项他们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的思考模式也是从以前的经验中总结形成的。但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业已发生的事情在我们心中所占的比重要远远大于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换言之,如果不是某些机遇使然,我们可能早就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岔路,但我们对这些未踏上的岔路却一无所知。在遭遇厄运时,人们会推断自己要么是被别人暗算,要么是遇到了阻力。相反,在好事来临的时候,人们又会沾沾自喜,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然而,这样的错误理解最终会遮住我们的双眼,对我们的企业和管理方式产生负面影响。
当企业蒸蒸日上时,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领导者管理有方的结果,领导者也自认为找到了将企业带向康庄大道的诀窍。但实际上,机遇和运气在成功中扮演的角色是不容小觑的。
如果你的企业要面对任何形式的媒体曝光,那么你恐怕还要应对另一个挑战。媒体记者喜欢挖掘那些可以用寥寥数语归纳总结的规律,如果你没有下功夫把随机事件与你计划要做的事情区分开,那么,你或许会被外界那些往往过于简单的分析牵着走。通常,在管理像皮克斯这样经常要在各大媒体上抛头露面的企业时,我们必须谨防被溢美之词冲昏头脑。话虽如此,我也深知想要抵制诱惑谈何容易,特别是在我们全情振奋、以为工作已经做得尽善尽美的时候。实际上,我无法将所有有助于成功的因素一一细数出来,随着经验的积累,我之前既得的观点也在一次次被改写。这并非软弱,亦非缺陷,而是现实。
物理学家们致力于寻找这个世界背后的运行原理。物理学中有一个影响深远的原理,名叫“奥卡姆剃刀定律”,提出者是14世纪的英国逻辑学家奥卡姆的威廉。这条定律指出,如果同一现象有几种不同的解释,我们应选择其中假设条件最少,也就是最为简单的一条。比如说,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文学家在试图寻找行星运动的规律时,总结出了许多复杂的理论。当时盛行的假说是,行星都是沿着完美的圆形轨道——又叫作本轮——运行的。而随着观星技术的进步,这种以本轮为基础的假说不得不堆叠上极其复杂的信息,才得以自圆其说。后来,约翰尼斯·开普勒提出了一条较为简单的原理,指出所有行星的都是沿椭圆形轨道运行的,太阳处于椭圆形的一个焦点上。这一原理的简单性似乎已经是其正确性的明证,而且简单的背后温藏着强大的力量。
与其他理论不同,奥卡姆剃刀理论很符合人的天性。一般人都会认为,越简单的事物越真实。因此,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大多会去寻找那些看似简单的解释。然而在面对随机事件时,我们对简单的渴望却会对我们造成误导。并非事事都能让人一目了然,一味强求简单就是在扭曲现实。
我认为,将简单的规律和模式强加于复杂的机制上,对于项目本身甚至企业整体都无异于削足适履。简单的理论对人的诱惑力很大,因此,有些人宁愿生搬硬套也要强求简单。
那么,如果我们非要通过过分简化来让日子好过些,会发生什么呢?如果偏要抓住那些曾经为我们解决了问题的老方法不放,又会造成什么后果呢?在我看来,后果很严重。在创意行业,我们必须学会面对未知事物。如果我们为了追求简单而对现实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无异于蒙上了自己的双眼,那么成功又从何谈起呢?早在我们的祖先执棍打跑剑齿虎之前,我们的大脑就已经懂得让我们远离未知的威胁自保了。然而在创意领域,未知的事物并不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能够对未知抱持接纳而非排斥的态度,未知就会为我们带来灵感和创意。然而,我们又该如何与随机和未知的事物共处呢?如何才能在无法控制的环境中表现得更加从容呢?如果我们能认识到随机事件无处不在,就更能泰然处之。
数学中的线性,是个人人都理解(但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名称)的概念。这个概念是指,事物沿着同一轨道向前发展,或是按照某一规律不断重复。日期和月份的节奏是稳定不变的,因此二者是按一定周期循环往复的。日出日落,周一之后是周二,二月寒冷,八月炎热。所有这一切在我们看来都算不上变化,或者至少有规律可循。线性给人们带来安全感。
钟形曲线的概念虽然不像线性概念这么令人一目了然,但绝大多数人凭借直觉也能捕捉其背后的意义。学校有时会用钟形曲线表示成绩情况:成绩很差和优异的人各占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落在中间地带。如果把考试成绩制成图表,用横轴表示考试分数,用纵轴表示每个分数所对应的人数,你就会得出一个近似钟状的图形。人类的身高亦是如此,绝大部分成年人的身高都在1.5~1.8米,过高或过矮的人都占少数。医生或水管工等职业的能力分布也呈现钟形,少数人能力过人,有些人则连最简单的任务也完不成,而绝大多数人都处于中间地带。
我们善于处理重复性事件,也很容易理解钟形曲线的概念。然而,我们并不擅长为随机事件建模,因此便选择用我们熟悉的思考方式理解世界,而有时,这样的做法非常不可取,比如在涉及不依照线性发展的随机事件时。首先,随机事件并不仅仅沿着一条轨道演进;其次,从定义上来看,随机事件是不确定的。那么,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理解随机事件呢?或者,当我们遇到潜伏着的,超出我们思考模式之外的不可预测的事件时,我们该如何保持头脑清醒呢?
还有另一个数学概念或许可以帮到大家,即“随机自相似性”。随机一词,意指偶然或机遇;自相似性则描述了一种从股市震荡到地震下雨等各种活动中无所不在的现象,即某种模式从不同的空间尺度来看都是相似的。[2]如果你折断一根树枝,竖直握在手中,那么这根树枝看上去就像一棵小树。无论是从滑翔机还是外太空俯瞰一段海岸线,你都会看到同样蜿蜒曲折的形状。在显微镜下看一片雪花的一小部分,这一部分就像是整片雪花的缩小版。这种现象在大自然中比比皆是,云彩的形状、人体循环系统、山脊的排列,以及蕨类植物的形状,都具有自相似性。
然而,这种随机自相似性与我们的实际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要面对挑战。其中绝大多数小得连挑战都算不上,比如我们的一只鞋找不到了,牙膏没了,或是冰箱里的灯不亮了。有一小部分问题虽然要严重很多,但仍不算是大灾难,比如你在跑步时扭伤了脚踝,或是闹钟没有响导致你上班迟到了。而一些发生机率很小的问题,却能引起更大的波澜,比如你与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升职机会失之交臂,或是与爱人大吵了一架。还有比这些更少见的问题,比如你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水管爆裂,或是你的孩子胳膊骨折了。最后,还有像战争、疾病、恐怖袭击等更为罕见的重大灾难。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事情到底能发展得多严重是不可预测的。从总体来说,事情的冲击力越大,发生的概率也就越小,这不得不说是万幸。但是,就像树枝看上去好像一棵缩小的树一样,这些挑战虽然难易程度各不相同,但共通点却比我们想象的多。
虽然我们在事后很容易归纳出事情的规律和原因,但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们都是一无所知的。换句话说,我们虽然可以在事情发生后归纳出规律,但随机事件并非按时或按计划发生的。不同的人也各自面对着不同性质和数量的问题,我的问题看似和你的问题相同,实则不同。另外,随机事件并非凭空发生,而是由我们循环往复的日常生活叠加而成,并且通常都是深藏不露的。
有的时候,石破天惊的大事会为我们带来天翻地覆的剧变。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更容易将大事件与小事情完全区别对待。在企业中,这样的理念会引发一些问题。如果我们把挫折分装在两种桶里,一种是装“经营中的平常事”的桶,一种是装“弥天大祸”的桶,并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这样是会埋下祸根的。我们一门心思地解决大问题,却忽视了小漏洞。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小漏洞也会遗留下影响长远的后果,因此,也可以说小漏洞是大问题的雏形。在我看来,我们应该对大小问题“一视同仁”,因为二者其实是具有自相似性的。也就是说,即便在“大难当头”时——也就是我前面所指的“弥天大祸”发生时,我们也不要惊慌失措或者埋怨别人。我们需要放平心态,因为无法预料的事情突如其来,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在制作《玩具总动员2》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用来举例正合适。在前文中描述这部片子的演变过程时,我曾告诉大家,将影片推翻重来的决定下得太晚,把我们的工作人员搞得精疲力竭。这是一件我们意料之外的大事,我们对此事的解决方法也成了皮克斯“传奇”的一部分。1998年冬季,也就是制作工作重新启动前大约10个月,公司经历了3件较小的突发事件的一连串袭击,其中的第一件事甚至威胁到皮克斯的未来发展。
想要理解第一件突发事件,大家需要明白,皮克斯使用Unix和Linux系统机来储存包含每部电影中所有镜头的成千上万的电脑文件。在使用这些机器时,我们可以用“/bin/rm-r-f”这道指令以最快速度清除档案系统中的所有文件。这么一说,大家估计就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有人不小心对存有《玩具总动员2》文件的驱动器使用了这一指令。此人删除的并不是一部分文件,而是影片的所有数据,从人物到背景,从照明到阴影。最先消失的是胡迪的帽子,紧接着是他的靴子,很快,他从头到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的角色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巴斯光年、薯头先生、小猪存钱罐、抱抱龙……嗖的一声,所有的镜头都荡然无存。
此片的技术总指导奥伦·雅各布斯犹记得他亲眼所见的情景。刚开始的时候,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不一会儿,他便开始发了疯似的拨电话通知系统部人员,大喊:“把《玩具总动员2》主机的电源拔掉,”接电话的人自然要询问原因,奥伦叫嚷的声音又提升了一档:“天哪,求求你赶快把电源拔掉!”虽然系统维护人员行动火速,但整整两年的汗水,也就是整部片子90%的内容在几秒钟内被抹得干干净净。
一小时之后,奥伦和他的上司加林·萨斯曼来到我的办公室,跟我一起商讨接下来该采取的行动。“别担心,”我们互相安慰,“我们今晚可以从备份系统里恢复文件,这样,我们只用损失半天的工作时间就行了。”谁知,我们又遭遇了第二件突发事件:我们发现,皮克斯的备份系统出了问题。为了应对数据故障,我们专门设置了一套解决机制,但眼下这套机制自己却出了问题。《玩具总动员2》没有了,事情发展至此,我们真的被逼到了崩溃边缘,想要把电影重新拼凑起来,我们需要30名员工投入整整一年的精力。
记得,当大家得知这个残酷的事实后,皮克斯的高层聚集在会议室里共同商榷解决方案——实际上,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案!商谈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此片的技术总监加林·萨斯曼忽然记起了些什么:“等等,我家的电脑里好像有备份。”大约6个月前,加林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因此她必须延长在家工作的时间。为了方便起见,她设立了一个程序,每周定期把整部片子的数据拷贝到家中的电脑里。这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三个随机事件,它成了我们的救命稻草。
说完,加林就带着奥伦坐上了她的沃尔沃汽车,朝着她位于圣安塞尔莫的家飞驰而去。两人把电脑用毯子包起来,小心地放在车子的后座上,然后一路顺着慢车道开了回来。借用奥伦的话说,两人就像“抬着木乃伊似的把电脑‘请’进了皮克斯”,放到了公司储存数据的机器所在的办公室里。多亏了加林保存的文件,胡迪和影片中的其他角色终于起死回生。
两次打击和一次幸运以电光火石之速连续降临在我们身上,每一次都是事发突然,每一次都毫无预兆。这次经历让我们最受益匪浅的,就是教会了我们如何处理灾难过后的余波。简言之,我们并没有在推诿责任和相互指摘上浪费时间。在文件丢失之后,我们的优先事项清单依次为:第一,恢复电影文件;第二,修理备份系统;第三,设置预防措施,增加直接施行删除指令的难度。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的清单上并没有“找出那个发出错误指令的人并予以惩戒”这一项。
有的人或许会对这样的决定有所质疑,因为虽然建立相互信任的企业环境不容忽视,但是不谈“承担”而只谈“责任”有可能会阻碍我们对卓越的追求。我对合理追究责任完全赞同,但在这件事上,我坚信:我们的员工都没抱坏心。想想看,你怎么能拿一个缺乏经验、一时失手的人开刀,以求控制和防范毫无征兆的偶然呢?另外,如果你希望与你共事的人能在遇到问题时自行处理,那么你就要用行动来贯彻这一理念。诚然,你需要就此事进行探讨,让大家切实认识到,今后一定要尽力杜绝此类过失。但同时也别忘了,你一定要言行一致。
那么,上述内容和随机自相似性有什么关联呢?简单来说,我们一旦理解了大小问题具有相似结构的道理,就更能保持处变不惊的心态。另外,这样的理念也能帮你以开放的心态接纳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如果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都无法避免问题的出现,那么我们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企业各级人员都对问题承担起责任,同时具备解决问题的自信。我们希望让员工们感觉,他们不必得到别人的批准,就可以主动采取行动去解决问题。在上述事例中,加林因为需要照顾新生儿而在家办公,所以临时采取了每周更新一次影片文件的方法。要不是她,皮克斯就赶不上《玩具总动员2》的进度,这对于一家小规模的上市企业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我们不应为没有事先得到批准就采取行动的人扣上“胡闹”的罪名。如果你的企业文化赋予所有成员暂停流水线的权力,那么无论从字面意义上还是实际意义上,所有愿意为企业做出贡献的人,其创意积极性都将被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换句话说,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我们得出奇制胜才行。
我们从中汲取的第二条经验,涉及我们对大与小、好与坏、重与轻的理解。很多人认为,意料之中的小漏洞与不可预测的大灾难之间有一条清晰的界线。这样的理念导致我们错误地认为,我们应该采取不同的方式——也就是我在前文中所说的两只桶的概念——去分别对待这两种问题。但是,这所谓的界线是子虚乌有的。在本质上,大小问题是没有区别的。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却难以消化的概念。绝大多数人喜欢给事情排序,把大的问题排在前面,把较小的漏洞放在后面。然而,小的问题太多,无法一一考虑,因此,人们会在大小问题之间划出一条分明的“三八线”,把全部精力放在大的问题上。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唯一的做法:如果我们给更多人自行解决问题的自由,如果我们能容忍他人的错误(而非拿这贬低别人),我们就能把精力用来解决更大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遭到突发事件的袭击,我们也不会惊慌失措,因为我们已经摆脱了恐惧失败的阴影。这样一来,企业和个人都能用最清醒的头脑去应对问题。这样的方法虽然不能彻底根除错误,但凭我的经验,会让错误的数量越来越少,出现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且能让我们及早地发现问题和处理问题。
在刚遇到问题时,我们往往并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有的问题看似不起眼,实则是企业成败之间的那道界线。你可能习惯对问题进行分类,但对于如何分类的判断或许是错误的。难点在于,我们总喜欢给各种问题分出孰大孰小、孰轻孰重,并且因为小问题的数量太多而懒得理睬。但是,如果你能将处理问题的权力下放到企业各个层级,那么无论眼前的问题是大是小,人人都会敢于(且乐意)尝试着自己动手解决。我无法预测员工的一举一动,也不知道他们将采取怎样的解决方式,但这未尝不是好事。设立与问题性质相匹配的解决机制,这才是关键。
重大挫折背后隐藏着一线光明,能给管理者们提供一次向企业成员明确传达企业价值观的机会,让员工们明白自己应当扮演的角色。面对影片开发过程中的缺憾,皮克斯选择从头再来,这让员工们看到,影片的质量是我们企业的珍宝。
除此之外,人类的潜能也有其随机性。我认识几位极具天赋的人才,却因实在无法与人共处而不得不让其离开皮克斯另谋高就。但是,另一些人在之前的雇主那里只是一般员工,被解雇后来到皮克斯却成为人缘最好、效率最高的人才。如果真有什么妙招能把性格乖张之人变得人见人爱该有多好,但现实并不遂人愿。人的身上有太多不可预知也难以衡量的特质,我们无法自欺欺人地装作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他人。人人都说想要雇用卓越之才,但实际上,我们无法从一开始就判断出到底谁才会脱颖而出。我们应当设置一套挖掘潜能的机制,培育有天赋与才能的人。虽然并非人人都能展翅高飞,但我们应该抱有美好的期望。
华特·迪士尼在世时,他的旷世奇才让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迪士尼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果不其然,在他谢世之后,谁也没有能力代替他。多年以来,迪士尼的员工为了让华特的精神长存,经常问自己:“华特会怎么做?”也许他们觉得这样的提问能引出新颖的奇思,让他们坚持华特的开拓精神。而实际上,这样的思维方式只会适得其反,因为这是在怂恿大家向后看,而非向前看。这样的方法让整个公司都囿于成见,使得一股恐惧变化的风潮渐渐在公司中生根发芽。史蒂夫·乔布斯对这种作风非常警惕,他几次三番地叮嘱和提醒苹果的员工,他绝不希望大家提出“乔布斯会怎么做”的问题。华特和乔布斯也好,皮克斯也罢,没有谁能单凭沿袭过去的老套路而获得创意上的突破。
回望皮克斯的历史,我不得不承认,我们辉煌历史的许多篇章都可以被轻易地改写。乔布斯或许会把皮克斯卖掉,因为他毕竟做过多次尝试;《玩具总动员2》说不定就那样被永久删除了,皮克斯也随之倒闭;多年以来,迪士尼一直在争取把约翰挖角回去,他们说不定真能达成所愿呢。我非常清楚地认识到,多亏了迪士尼动画在20世纪90年代的成功,皮克斯才有制作《玩具总动员》这个良机,也正是因为之后迪士尼遭遇的困境,才让两家公司得以合作,并最终合并。
我明白,皮克斯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我们的才能和用心,以及我们做出的许多正确选择。但我同时也认为,如果我们把皮克斯的成功完全归因于自己的才思,而不去正确认识随机事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么我们就是在拆自己的台。我们必须要对那些曾助过我们一臂之力的随机事件有所觉察,不要妄自认为所有的成功都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取得的,只有承认幸运之神的眷顾,才能让我们做出更加符合实际的评估和决策。随机事件的存在同时也提醒我们,老方法并不是屡试不爽的。既然改变不可避免,那么我们应该试图回避改变,还是接受和拥抱改变,让改变为我们所用呢?在我看来,与改变和谐共存才是打开创意之门的金钥匙。
【注释】
[1]iTunes,苹果公司推出的在线音乐商店。——编者注
[2]简单来说,一个物体具有自相似性,就是说这个物体与它本身的一部分相同或相似。——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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