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SDR是储备提款权,而不是储备货币。目前国际储备货币主要以美元和欧元存在,SDR的发行量很小,作用微乎其微。人民币加入SDR,对于人民币国际化仅有象征意义,最多是一个阶梯。
最近吵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是人民币要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SDR。据说,财政部为了满足人民币加入SDR的条件,拟发行期限为三个月的短期国债,这样人民币就有了通用的三个月基准利率。
这样的消息,不禁让人莞尔。看来,传说中的“以开放促改革”,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当然,短期国债的成败,还取决于国内金融市场的发展。尽管如此,倘若SDR能够起到催化剂的作用,也还不错。
那么,这个SDR到底是什么?人民币加入SDR对中国有什么好处?
SDR全称是“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行”的外汇储备资产。请注意,SDR是储备“资产”,而不是储备“货币”。这是因为,SDR并不能直接当作储备货币来使用,而只能在需要的时候用来“提取”储备货币。这样一来,SDR作为“外汇储备”的功能,实际上是间接的,是要转一道手的。没办法,SDR并不是主权国家发行的货币,也不能在民间使用,而只是IMF用来协调国际收支平衡的工具。
其实,SDR还有一个更加达意的名称,叫作“储备提款权”(reserve drawing rights),这才是1969年一开始酝酿SDR的时候,IMF建议的名字。只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像是“储备”,引起的争议更大,后来才改成“特别提款权”。名字改了,实质没变,只是从一个侧面说明了,SDR从诞生伊始,就是充满争议的。
具体而言,SDR作为“提款权”,能够提取什么呢?提取的是其他国家的储备货币,也就是那些常见的可以自由使用的货币,比如美元、欧元、英镑、日元、瑞士法郎、加拿大元等。一个国家遇到了外汇危机,比如储备货币不够用的时候,就可以用SDR来换取储备货币,渡过难关。换取的方式,无非是找其他储备货币充足的国家换,找不到的时候,IMF也可以帮忙找。根据IMF自己的研究,这个兑换过程可能需要几天,也就是说,SDR的流动性其实也没有那么好。而且,兑换货币要付利息,渡过难关之后,还要想法把用掉的SDR补回来。
至此,SDR作为“储备资产”的性质,算是清楚了。不清楚的,是SDR的价值怎么计算。刚才讲到,SDR可以用来换取储备货币,那么换算比率是多少?这就涉及SDR的货币篮子的问题了。本文开头提到人民币加入SDR,说的就是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变成决定SDR价值的货币之一。目前,SDR的货币篮子包括四种货币,分别为美元、欧元、英镑、日元,在货币篮子中的比重分别为41.9%、37.4%、11.3%、9.4%(如图6–1所示)。每天SDR的价值,以及使用SDR时需要支付的利率,就是根据这四种货币的价值和权重计算出来的,每天都会在IMF的网站上公布。比如说,2015年9月24日,一个SDR的价值相当于1.406美元,SDR的利率为0.05%。
图6–1 SDR货币篮子成分和占比
说到这里,SDR的作用基本清楚了。其实,SDR就是个计价单位,不是真正的储备货币。一个国家遇到了外汇紧张,可以拿SDR来应一下急,换点储备货币缓解国际收支的紧张。可是用完了要还的,终究还是要靠出口换汇,实现收支平衡。每个IMF的成员国都根据其在IMF的份额免费得到一定数量的SDR,不用的话没有成本,用多少付多少利息,而且要求补齐到初始的水平,不然继续付利息。
那么问题来了,这SDR在国际储备体系中的地位有多高?说起来好笑,目前SDR的发行总额为2040亿单位,相当于2870亿美元,而全球储备总额约为11.4万亿美元,SDR总量只相当于全球储备总额的2.5%,可谓是微乎其微。2870亿美元什么概念?只要想一下我国储备的峰值在4万亿美元,最近稳定外汇市场就花了上千亿美元,就知道将近200个国家分2870亿,实在是杯水车薪。
事实上,全球储备货币主要以美元、欧元的形式存在,分别占64%和21%。美元和欧元在国际贸易和国际储备中的地位,是它们在SDR中占有重要权重的原因。而且,既然SDR并不是真正的储备货币,需要外汇储备的国家并不会去积累SDR,而是会直接积累美元、欧元等储备货币。
回到本文开始的问题,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看起来好处并不大。SDR就是个计价的单位,除此以外并无太多实际价值。人民币加入的话,无非就是计价的组成和权重变一下,对中国的外汇储备、货币政策等,都没有直接的实质影响。如果有,也就是我们的货币进入SDR的货币篮子了,倍儿有面子。仅此而已。
细心的看官可能会留意,为何SDR的发行份额这么少?IMF为何不多发行一些?只要发行足够多,就可以完全满足各国的储备需求,各国就不需要储备黄金、美元了。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里。IMF设立SDR的初衷,就是要创造一个储备货币。可是,这是要替代美元的,美国人当然不答应了。而且,发行额外的SDR需要85%的投票同意,而美国拥有16.74%的投票权。因此,美国实际上是拥有否决权的。
说来可怜,SDR听起来很“高大上”,但背后并没有一个强大的主权国家,连货币都不是;IMF说起来也是“高大上”,其实也只是一个国际合作组织而已,并没有独立的地位。由于美国在IMF的份额很高,IMF实际上是由美国控制的。目前美元风光无限,自然不愿意让其他储备资产威胁美元的地位。这样一来,IMF发行的SDR,在目前国际货币体系当中,也就是个纸糊的花轿子。众人抬一下,就可以风光一下。要说散架,那也是很快的。
突然想起来小时候背诵的时事政治的一道考题,问联合国秘书长是谁。还记得当时是南非人安南。印象里,联合国秘书长是个很高、很风光的职位。后来才知道,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今天的联合国秘书长是谁,不知还有多少人知道。
(本文写于2015年9月28日)
人民币已经完全满足“出口总量”的条件,基本满足“可自由使用”的条件。美国是“假装”让步,还是真的让步,且待即将到来的IMF会议见分晓。
习近平主席访美,美国在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问题上的立场,似有所松动。这样的消息,当然是令人高兴的。尽管SDR只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计价单位,发行总量很小,在现行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也很小,但是在未来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化中,SDR或许会扮演重要角色,作用会越来越大。至少,周小川行长是这么想的。
既然有潜在的重要性,不妨看仔细一点。找来原文一看,还真不敢太乐观。访美成果清单中的原文是:“美方支持中方关于进一步推动金融改革和资本市场改革的承诺,相应地,美国重申在人民币符合IMF现有标准的前提下支持人民币在SDR审查中纳入SDR篮子。双方承诺尊重IMF在SDR审查中的程序和流程,并将在人民币加入SDR事宜上加强沟通。”
仔细看这段话,里面有三层意思。
其一,中方承诺进一步推动金融和资本市场改革,以达到人民币加入SDR的要求。其实,这两年,尤其是今年,为了人民币加入SDR,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改革工作,比如汇率改革、利率市场化、资本账户开放、离岸人民币结算、货币互换、债券市场准入、发行短期国债等。而美方,仅仅是“支持”这一承诺。看起来,这一“支持”对美方而言,也没什么成本。
其二,在此基础上,美国“重申”在人民币符合IMF现有标准的前提下支持人民币在SDR审查中纳入SDR篮子。也就是说,以前就是这个立场,现在重申一下,而且是在中国“承诺”“进一步推动金融改革和资本市场改革”的前提下。2015年3月美国财长访华后,6月的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中,都有类似报道,美国的立场也与这次类似,最多措辞上有所不同。
其三,美国支持人民币加入SDR的货币篮子,是有前提的,就是要满足IMF现有标准。需要指出的是,这个标准有很大的主观性,最后是“投票”决定,而且需要70%的多数票支持。现有体系下,美国有16.74%的投票权,日本有6.23%的投票权,加起来有22.97%的投票权。而且,倘若美国在讨论中发表负面意见,说人民币尚未满足要求,对其他国家的投票应该会有很大的影响。如此看来,美国的态度依然关键。
技术层面,核心的问题是“符合IMF现有标准”。那么,“现有标准”是什么?翻看IMF的文件,一种货币加入SDR的货币篮子,主要有两大标准,一是发行国(或者货币联盟,比如欧元区)的出口总量,二是该货币“可自由使用”(freely usable)。
先来看出口总量这个标准。在IMF的说明中,一国的货物和服务出口总量,是加入SDR的“门槛”指标。这一项达标了,才进入讨论,否则免谈。目前SDR包含四种货币,分别是美元、欧元、英镑、日元。这一构成,是2000年决定的,当时这四个国家(经济体)的货物和服务出口总量为全世界最大。IMF每五年评估一次SDR货币篮子的构成,条件成熟时修改。到2010年的时候,中国的货物和服务出口总量已经超过英国和日本,仅次于美国和欧元区居全世界第三,已经满足了“出口总量”这一标准。
而且,其他出口较大的国家,比如韩国、新加坡、加拿大、瑞士、俄罗斯等,离现有SDR成员国的差距比较大,且这些国家的经济已经差不多进入稳态,短期内估计也不会达到“出口总量超过一个SDR成员国百分之一”这一标准。所以,所谓SDR货币篮子的调整,短期内也就是人民币加入SDR的问题。至于长期,那要看印度的经济是否争气。
2010年评估的时候,IMF裁定人民币还不是“可自由使用”货币,因而没有把人民币放进SDR的货币篮子。这就涉及SDR的第二条标准,即货币“可自由使用”。“可自由使用”有两层意思,一是“广泛使用”(widely used),二是“广泛交易”(widely traded)。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广泛”是个主观性很强的概念,需要辅助指标来判断。IMF使用如下几个指标来判断是否“广泛”。关于“广泛使用”,IMF主要看官方外汇储备、国际银行债务、国际债券债务中一个货币的比重。关于“广泛交易”,IMF看外汇市场上一个货币的交易量。
表6–1摘抄了IMF研究中的一些数据,从中可以看出几点。表6–1显示,人民币在这几项指标上不占显然的优势,相比美元、欧元、英镑、日元这四个SDR货币依然有一定的差距。可是,人民币的表现也不算差,和包括澳元、加元、瑞士法郎、新西兰元所在的第二梯队差不多。从这些指标看,也很难说人民币不是“广泛使用”和“广泛交易”。如果人民币不是,试问瑞士法郎是吗?澳元是吗?倘若澳元和瑞士法郎都不是,就等于是只有美元、欧元、英镑、日元才是“可自由使用”货币,有点自我循环的意思了。
表6–1 “可自由使用”主要指标占比
注:空白表示该货币占比较少,而没有进入常见统计。
表6–1显示人民币基本达到“可自由使用”的标准。在此之外,还有四个重要的因素需要考虑。
其一,表6–1的数据,是不包含中国大陆、香港、台湾、澳门之间人民币的交易和使用的。按照现行统计口径,这些属于境内,而不是“国际”范围内人民币的使用。考虑到现实中的情况,特别是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这个口径是有商榷的空间的。
其二,人民币在国际上的使用和交易,具有上升的势头,近几年各项指标都在上升趋势中。近几年人民币国际化的努力,仅仅是初见成效,效果还会进一步显现。倘若IMF前瞻地、动态地考虑人民币的使用和交易,应该会得出更加积极的判断。其实,除了上述主要指标,IMF还考虑一些辅助指标,比如新增国际债务、跨境支付、贸易融资等。其中贸易融资一项,人民币的表现尤为突出,占全球贸易融资的3.9%,居第三位,仅次于美元(85.6%)和欧元(7.2%),超过日元(1.9%)和英镑(0.2%)。由此看来,人民币的使用的确已经很广泛了。
其三,加入SDR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人民币的使用和交易。倘若今年IMF把人民币放入SDR的货币篮子,人民币的使用和交易势必快速增长,可能很快追上甚至超过英镑和日元。
其四,IMF的决策周期,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IMF每5年才评估和修改一次货币篮子。倘若这次不将人民币加入的话,就要等待漫长的5年,即2020年的下一次评估。这样的话,相当于把人民币拒之国际货币体系的门外,逼迫人民币不得不另谋出路。目前全球经济金融形势动荡的情况下,这样的不合作行为,尤为不可取。
简言之,人民币已经完全满足“出口总量”的条件,基本满足“可自由使用”的条件。美国是“假装”让步,还是真的让步,且待即将到来的IMF会议见分晓。
(本文写于2015年10月12日)
1973年SDR诞生时,SDR货币篮子只有“出口总量”这一个标准,一直到2000年中国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时,才加入“可自由使用”这第二条标准。2010年人民币已经满足出口总量的这一传统标准,但是被“可自由使用”这一新增标准拒之门外。2015年,人民币终于加入SDR。
前文提到,人民币加入SDR的货币篮子,需要满足两项标准,一是中国的货物和服务出口占到世界前列,二是人民币是“可自由使用”货币。目前的情况是,出口标准已经完全达到,“可自由使用”基本达到。因为“可自由使用”有解释和判断的弹性空间,也是悬念的焦点。
先说第一条标准。2010年上一次评估的时候,IMF已经判定中国的出口总量达到要求,当时中国的出口就超过了SDR成员国日本和英国,位居世界第三。过去几年里,中国在全世界的出口份额继续增加,满足这一标准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条标准,也就是“可自由使用”,意指一个货币在国际金融交易中被“广泛使用”和“广泛交易”。从IMF使用的官方储备占比、国际银行债务占比、国际债券债务占比、外汇市场交易量这几项指标看,人民币基本达到“可自由使用”的要求,数据上比现有SDR货币(美元、欧元、英镑、日元)还有差距,但是和其他较为广泛使用的货币(澳元、加元、瑞士法郎)等差不多。可是,人民币国际化的势头刚刚开始,人民币的自由使用在上升趋势中。剩下的问题,就涉及对这个标准的理解和判断了。
既然涉及理解与判断,了解SDR的来龙去脉,应该是有必要的。SDR成立于1969年,是为了弥补美元危机下国际储备货币的不足,一开始有替代美元的意思,倘若美元不行了,SDR将成为国际储备货币,以支持当时的国际货币体系(也就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初始的定价,1个SDR就等于1美元,由于当时美元和黄金挂钩,SDR也是和黄金挂钩的,1个SDR等于0.88867克黄金。
1973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SDR也脱离黄金,转而依靠货币篮子定价。1974年定初始货币篮子的时候,定的就是全世界出口份额超过1%的16个国家的货币。1980年的时候,SDR的货币篮子由16种货币减少到5种,即美元、德国马克、法国法郎、英镑、日元。1998年时,由于欧元成立替代了德国马克、法国法郎等欧元区货币,欧元替代了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进入SDR货币篮子。2000年的时候,IMF决定引入“可自由使用”作为货币篮子的第二条标准。
简言之,1974—2000年,SDR货币篮子历经了两次变化,但只有一个标准,就是货物和服务出口量在全球的占比。“可自由使用”这个标准,是2000年才引入的。
行文至此,不禁唏嘘。现在人民币加入SDR卡在“可自由使用”这一“新增”标准上,这一条新增标准恰恰是2000年引入的。2000年这个时间节点,蛮有意思的。中美于1999年11月15日签署了双边协议,为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铺平了道路。次年5月18日,中欧谈判达成协议,中国加入WTO几成定局。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SDR货币篮子的准入标准中加入了“可自由使用”这一项。2001年,中国成功加入WTO,随后国际贸易飞速增长,很快超越加拿大、英国、日本等国,成为世界第三大出口国,完全达到加入SDR的出口总量的标准。倘若没有2000年新增的这一标准,现在人民币已经完全合规了。历史的机缘巧合,也真是让人大呼蹊跷。
图6–2 加入WTO以来中国出口快速增长(占全球%,过去五年均值)
历史不能假设,却可以告诉我们如何看待“可自由使用”这一新增标准。“出口总量”是一直就有的指标,“可自由使用”是后加的指标。在没有“可自由使用”这一指标的时候,SDR运行得也很不错。单凭这一条,就已经说明了“可自由使用”并不是非加不可的标准。
2000年引入这一新增标准的时候,无疑是考虑了金融交易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以前货币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购买货物和服务上,因此一个国家的出口越多,其货币的用处越大,因为别人可以拿着这个货币来买你的东西。后来,国际资本流动和金融交易越来越重要,货币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实物贸易上,还体现在更加广泛的“使用”和“交易”上,比如用作官方外汇储备、民间金融资产、国际贷款标的、国际债券标的等,再比如可以在外汇市场上轻松交易,换成其他需要的货币。在此背景下,引入“可自由使用”,无疑有一定的合理性。
需要指出的是,“可自由使用”应视为“出口总量”的派生指标。这一点,和金融交易是实物交易的衍生交易的道理是一样的。很难想象,这世界上会有一种法定货币,其经济主体的出口量很小,却被广泛使用。能想到的,只有黄金这种“天然”货币,但黄金是“天然”的,不是任何国家发行的。一个国家的法定货币被广泛使用,一定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经济影响力大,除了以前的殖民国家,就是现在的出口大国了。其实,一个国家出口不多的话,从长期看其货币的使用不会很广泛,因为别人拿着这个货币没什么用。毕竟,“货币空转”的现象不能持久,国内国际都一样。
所以,在“出口总量”和“可自由使用”这两个指标中,出口的作用不可低估,即便在今天金融高度发达的背景下。其实,“出口总量”大,是经济和贸易发展的结果。而“可自由使用”,是出口发展之后才可能发展出来的结果。换句话说,大量的出口应该视为一个货币可自由使用的前提条件。
当然,出口发展起来了,“可自由使用”还需要一些推动力。从这个角度讲,人民币国际化的主观努力,还是需要的。
(本文写于2015年10月17日)(www.xing528.com)
“二战”结束时的布雷顿森林会议上,“怀特计划”打败“凯恩斯计划”,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借黄金之力取代英镑,加冕国际基础货币。25年之后,怀特计划破产,IMF设立SDR时,几乎是照抄了凯恩斯当初的计划。漏洞百出的怀特打败凯恩斯,不过是因为美国和美元强大。
如今的国际货币体系,特别是美元一统江湖的强势地位,起源于“二战”刚结束时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也就是各国代表在一个叫布雷顿森林的地方开会,讨论出来的一个国际货币体系。
这个体系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算过分。这是有史以来大家第一次坐下来,协商建立一个国际货币体系。“二战”以来世界经济前所未有的繁荣,人类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布雷顿森林体系功不可没。不说别的,大规模的世界战争再也没有发生过。作为比较,“一战”和“二战”之间,仅仅相隔了短短的20年。怪不得当时的金融家、慈善家巴鲁克,也是威尔逊和罗斯福两位总统的顾问,曾经大发感慨:我们将迎来怎样的长期繁荣!事后证明,时常在纽约中央公园的长椅上,和路人坐而论道的巴鲁克先生,确有远见。
商量归商量,谈判桌上却是各为其主的。虽然是大家坐下来谈,参加的国家多达44个,参会代表700多名,但是起主导作用的,无非还是当时的大国,特别是老牌的英国和崛起的美国。当时有两个主导的计划,分别由英国的凯恩斯和美国的怀特提出。经过22天的唇枪舌剑,最后怀特打败凯恩斯,主导了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国际复兴开发银行,也决定了此后的国际货币体系。
怀特是谁?为何能打败声名显赫的凯恩斯?众所周知,凯恩斯一手建立了宏观经济学,当时地位如日中天。尽管日后他的理论被人曲解,曲解之后的理论饱受批评,但是凯恩斯天纵奇才,影响深远,却是无可辩驳的。而打败他的怀特,相比之下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当时他只是一位哈佛教授,美国财政部长的顾问。后来的经济史上,除了“怀特计划”,以及担任过美国在IMF的代表,也不再有他的名字。
是因为“怀特计划”有过人之处,“凯恩斯计划”经不起推敲吗?非也非也,“怀特计划”其实漏洞百出。“怀特计划”的实质,是美元盯住黄金,比价为1盎司黄金兑换35美元,其他货币盯住美元。这样一来,美元就成为理所当然的国际计价、结算、储备货币,从此慢慢成为国际货币体系的主导。这一设计看起来很简单,在美国强大的经济实力下,看起来也很诱人,但是它有着致命的缺陷。
就像后来的特里芬悖论(Triffin Dilemma)指出的那样,“怀特计划”有内在的逻辑不自洽。简言之,这一计划依赖于美国的贸易赤字,只有这样其他国家才能拿到美元,国际货币体系才有流动性。然而,美国的大量赤字,却会给美元带来贬值压力,让其他国家不愿意持有美元。这样一来,其他国家是持有,还是不持有美元?这一两难选择,凸显了“怀特计划”的问题所在。
果不其然,战后大约20年,随着欧洲、日本的元气恢复,美元贬值压力凸显,黄金价格飙涨,各国纷纷抛弃美元购买黄金,大量消耗了美国的黄金储备,逼得美国先是要求关闭伦敦的黄金市场(1968年),后来干脆关闭了美元兑换黄金的窗口,直接“违约”了(1971年)。中国人熟悉的尼克松总统,在违约的时候,不仅没和盟国商量,甚至没和自己的国务院(state department)商量,说违约就违约了,真可谓是有权、任性。因此,尼克松总统的突然袭击,也被称为“尼克松冲击”。
尼克松关闭了美元兑换黄金的窗口,1945年确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算是解体了。当时代替美元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是IMF于1969年设立的特别提款权,也就是最近讨论得热火朝天的SDR,因为人民币有可能加入SDR的货币篮子,借此在国际化的道路上往前迈进一大步。
最搞笑的是,倘若仔细看SDR的设计,几乎就是凯恩斯当初的建议。凯恩斯1944年的提议,是建立一个叫作“银行券”(bancor)的货币单位,用以调节各国的短期贸易平衡。25年之后,当“怀特计划”破产,IMF设立特别提款权时,几乎是照抄了凯恩斯当初的计划,更加证明了“凯恩斯计划”的优越性。经济史家布拉德·德龙(Brad DeLong)曾经评价,美国人(亦即“怀特计划”)否定的凯恩斯的每一点,事后都证明凯恩斯是对的。
呜呼哀哉,天纵奇才的凯恩斯,就是败给了这样不堪的怀特!而这一败,对后世的影响,不可低估。毫不夸张地说,“怀特计划”标志着在国际货币体系中英镑的退休,美元的加冕。后来虽然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了,美元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已经确立,迄今无人能够撼动。欧洲成立的欧元,也不过是在欧元区有影响力。世界范围内,依然是美元主导。
怀特大败凯恩斯,是盲拳打死老师傅吗?非也非也。在国际货币理论上接近脑残的怀特,背后站着强大的美国。“二战”期间,英、法、德等国德经济饱受战火洗礼,而美国得以独善其身,还因为战争关系大发横财。根据经济史家安格斯·麦迪逊的计算,1945年的时候,美国的经济总量超过英、法、德三国经济总量的两倍,占世界经济总量的四分之一,实在是实力雄厚(见图6–3)。经济史资料难找,史家的计算或有偏差,但是“二战”结束后美国经济一骑绝尘,应该不假。
图6–3 美、英、法、德经济总量情况(1990年统一美元)
不仅如此,美国还拥有世界黄金储备的三分之二,美元挂钩黄金有雄厚的资本。美国一党独大,而“凯恩斯计划”的实质是各国平起平坐,公平交易,因此尽管设计精密,也难得美国大人的首肯。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国际关系中,向来如此。何况,当时英法两国面临战后重建,需要从美国贷款才能度日。拿人家的手短,又怎能不听美国的摆布?
话说回来,美元问鼎国际货币体系的王冠,也是漫漫长路,很不容易。同样根据经济史家安格斯·麦迪逊的计算,早在1870年的时候,美国经济总量就达到了和英、法、德差不多的水平。到了“一战”前的1913年,美国的经济总量已经差不多是英、法、德三个大国的总和。而此时,英镑还占据着国际货币的主导地位,美元自然是憋屈。这也就难怪,当美元有机会问鼎国际货币体系的王冠时,那是不会客气的。即便拿着蹩脚的“怀特计划”,也当仁不让。
这段往事,对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应有启发。据前几天的新闻,人民币下个月加入SDR货币篮子机会很大,据说是IMF给了“强烈的信号”,中国的官员也是信心十足,已经开始准备庆祝了。这样的消息当然令人高兴。作为一种技术手段,人民币加入SDR在一定程度上会帮助人民币的国际使用。
不过,长期来看,人民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地位,还是取决于中国的综合实力。目前中国经济总量10万亿美元,大约只有美国(17万亿美元)的一半多一点,全球77万亿的八分之一。人民币国际化是个长期的战略,应该着手推动,借力SDR也未尝不可,但对短期内人民币的国际地位,不必期许过高。
(本文写于2015年10月26日)
从美国成为最大经济体,到美元问鼎国际货币体系的皇冠,经历了70多年的时间,还有两次世界大战的机缘巧合。由此看来,人民币国际化的短期目标,还是定得低一些好。
如今美元一党独大的地位,令人羡慕。欧元区19个国家绑在一起,勉强做了个老二,还是个小老二,欧元离美元的地位依然相去甚远。不说别的,国际储备中美元占64%,欧元只占21%,不到美元的三分之一。倘若刨除欧元区国家,欧元的占比就更少。此外,美国在国际贸易、债务的主要标值货币,是最广泛使用的货币。欧元区空有全世界最大的贸易量,德国一家的出口量就超过美国,却依然被美元压着,估计欧洲人心里也是憋屈。其他的如英镑、日元,更无法挑战美元的王者地位。
美元一统江湖,并不只是名誉上的教主,而是有很多的实惠。你看,美国贸易赤字这么大,美元还是很强势。国际上一有风吹草动,资金全往美国跑,挣可怜的那点利息。这背后的含义,就是美国印票子就可以拿走别人的东西,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此外,美国人做国际生意,是从来不需要担心“汇率风险”的,因为贸易用他们的货币计价和结算,没有汇率风险。这不知节约了多少成本,少操了多少心。
这样的待遇,历史上也有过,比如大英帝国、法国、德国。这些国家和他们的殖民地或者控制国之间,也存在这样的关系。现如今没有殖民地了,美元的地位却依然,甚至超过了当初英镑、法国法郎、德国马克的地位。或者,谁又能说现在就真的没有殖民地了呢?只不过形式不同了,仅此而已。
现在中国经济也开始强大了,总体量全球排名第二。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也已经开始迈出去。怎么走?将来会怎样?看看美元的成长历程,多少有些帮助。要知道,美元是第一个纸币中的国际货币,之前的国际货币,要么是贵金属,要么和贵金属挂钩。
翻开历史,才发现各家都有难念的经,美元的封王路,也是一把辛酸泪。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怪不得现在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17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一群英国的异教徒抵达北美大陆,这些“屌丝”带着少许的英镑和先令。当时英国禁止贵金属的出口,这些人早期只能用原住民的贝壳、珍珠作为货币。倒也不难,因为他们用项链、皮带,就能换来印第安人的皮毛等贵重物品。这些异教徒,也是早早地享受了现代化的好处。
后来,烟草、玉米、小麦都充当过货币。这时候,马克思的话起了作用——“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烟草、玉米、小麦这些东西体积大、难存储、质量差异大,而且很难标准化,不适合完成交换媒介、支付手段、价值储存这些货币功能,用起来很不便利。
而且,英国当局不仅禁止贵金属的出口,还禁止殖民地铸币。这样,北美大陆只能靠出口鱼干、鱼油、腌牛肉等“贵重物品”换取英国的铸币,而英国需要付出的,不过是掺了大量廉价金属的“铸币”。说白了,就是不让别人印钱,然后自己印钱买别人的东西。各位看官,这才是真正的“铸币税”!当然,美国人也不老实,不时依靠海盗走私搞些铸币。
怎么样,上面的故事是不是似曾相识?几百年以后,历史只不过稍微化了一下装,一群被称为“发展中国家”的后来者也靠出口初级产品换取外汇。这发展中国家里面,就包含中国。出口的东西,也就是些土特产,实在不行就出口粮食。而出口的对象,就包含当时的“屌丝”美国。时过境迁,此时美国早已进化为头号资本主义强国。
这样可怜巴巴的日子,一直过了100多年,直到1765—1783年间爆发独立战争,美国脱离了英国的统治,才开始有了自己的货币。独立战争的爆发,经济的因素不知占了几成,但应该是有的,而且比重可能不低。据说,当时美国尝试发行信用卷(纸币的原型)作为铸币的补充,遭到英国议会的禁止,是独立战争的起因之一。
独立了,美国终于扬眉吐气,迫不及待地发行自己的货币。1785年,大陆会议宣布“美利坚合众国的基本货币单位是1美元”,美元从此诞生。1786年,美国国会宣布成立铸币厂。当时一些州也开始铸币,不过1789年的宪法禁止了洲的这一权力。铸币是中央政府要独享的权力,古今中外概莫能外。1792年通过的《铸币法案》,则是美元诞生的最后一步。汉密尔顿这位金融天才,狂热地相信货币是国家统一和融合的有力武器,甚至从大名鼎鼎的艾萨克·牛顿那里学来了双金属铸币术,用以确定货币中金银的比重。
美元诞生了,在国内流通也没问题,可是在国际上的地位几乎是零。美国的进出口,用的是英镑。美国商人需要信用服务,也不得不找伦敦、巴黎、柏林的金融机构融通。当时伦敦是国际贸易和金融中心,贸易和金融活动非常集中,有规模优势,流动性好,而美国经济总量很小,不得不依赖于伦敦的金融服务。
不过,英国毕竟是欧洲西北角的一个小岛,而美国却是大西洋对岸的一整块大陆。到1870年前后,美国经济总量已经差不多赶上了英国,当时美、英、法、德四国的经济总量差不多。40多年后,到了“一战”前的1913年,美国的经济总量已经一骑绝尘,几乎是英、法、德三大强国的总和。而且,美国的出口量也已超过英国,成为全球第一。
尽管如此,“一战”前美元的国际地位,依然可怜,在国际贸易中几乎看不到美元的影子。此时美元的国际影响,不仅在英镑、法国法郎、德国马克三大货币之后,甚至排在瑞士法郎、荷兰盾、意大利里拉、比利时法郎、澳大利亚先令之后,也真是可怜。请注意,此时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已经将近半个世纪之久了。用这个标准看,人民币现在的地位可是高多了。
谁说“大象不能藏于树后”?美国这头大象,可是在树后藏了很多年的。现如今,中国的经济总量还只有美国的一半多一点,还远不是全球最大经济体,还称不上大象,“大象不能藏于树后”的论调,却早已流传很久了。
图6–4 美、英、法、德四强经济总量(1870—1971)
强大的美国,可怜的美元,这鲜明对比的背后,是美国农场主的“小农意识”。不妨想想,一群英格兰的农民,跑到辽阔的北美大陆,看到那么多土地,狂喜之情是可想而知的。而且,这帮农民出身的人,以前在英国也是受压迫阶级,对位居高位、掌握金融垄断资源的人怀有深深的戒心,生怕有人成为新的金融寡头,欺压、剥削他们。故而,处处限制金融的发展。
这些农场主的典型代表,就是美国开国元勋、《美国独立宣言》主要起草人、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此翁的政治地位,无须赘述,其多才多艺,智慧与成就之高,简直就是超级拉仇恨。据说,他对农学、园艺、建筑、词源、考古、数学、古生物学等都有研究,又身兼作家、律师与小提琴手,还一手创办了著名的常春藤名校弗吉尼亚大学。不得不提的杰斐逊的一大成就,是从法国手中购买了路易斯安那州,使美国领土增加了几乎一倍。
可就是这位让上天都嫉妒的英才,对金融很不感冒。此翁对金融的防范之心,几乎可以和他的才华比肩。很长时间,美国都没有全国性的银行,更没有中央银行,因为怕掌握金融资源的人掠夺其他人。据说,当初的英格兰银行,处处压迫北美,使得殖民地的人民群众对中央银行深恶痛绝。
美国的金融,绝不是没有人在努力推动。和杰斐逊同时代,就有一位金融奇才,此人就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没错,10元美钞上面的头像就是他。汉密尔顿也是开国元勋,建国后担任美国第一位财长,一手建立了美国的国债体系和铸币体系,还建立了美国第一个中央银行。各位,货币体系是他建立的,已经够牛了。国债体系也是他建立的,就更牛了吧。要知道,如今美国强大的金融体系的基石之一,就是其发达的国债体系。在18世纪就建立这个,此人的先见之明,可见一斑。
然而,汉密尔顿虽然成立了“美利坚合众国第一银行”(First Bank of the United States,1791—1811),是一个类似于中央银行的机构,但是居然只有20年的许可,到期还不给续约,美国当时对全国性金融机构的戒心,由此可见一斑。“美利坚合众国第一银行”是美国唯一可以在全国营业的金融机构,其他银行都不能跨州设分行。这样一来,远距离、跨国的业务,自然大大受限,美元的国际地位,自然大受影响。
美国人其实是蛮顽固的,他们并不是没有吃过没有中央银行的苦头。“美利坚合众国第一银行”解体后,没有了中央银行,各州纷纷发行银行券,也就是在州内流通的纸币。各州都发行,自然会导致货币泛滥,然后就是通货膨胀和一堆的坏账。迫不得已,美国才成立了“美利坚合众国第二银行”(Second Bank of the United States),不过许可期依然只有20年(1816—1836),到期了也不让续约。这些逃到美国的英格兰农民,曾经受到的心理创伤之深,由此可想而知。
在此之后,美国先后历经了自由银行时代(Free Banking Era,1837—1862)和全国银行(National Banking Era,1863—1913)时代,但是在长达76年的时间里,并没有一个中央银行。1863年的《全国银行法案》(National Banking Act),旨在缓解财政税收压力和为战争融资,却并没有建立中央银行。连个中央银行都没有,货币发行的混乱,就可想而知了。美元的地位,自然也大受影响。
事后看,杰斐逊思想(后世也称之为“杰斐逊主义”)中饱含的平等和人文精神,对任何潜在危及平等的东西,都极度警惕,生怕被细心呵护的平等与人文精神受到伤害。从这个角度看,杰斐逊并没有全错。某种意义上,后来的发展恰恰证明了杰斐逊们的担心是对的。不过,在历史的车轮面前,平等、人文这些田园诗般美好的东西,其实都是很脆弱的,只能被巨轮一辗而过。
美国经济如此强大,又有汉密尔顿这样的金融天才,却也要经历这么长时间的金融蒙昧时代。历史的演进,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所谓形势比人强,后来的发展,就不是杰斐逊和杰斐逊主义者能够左右的了。1907年的金融危机,使得美国人深刻知道了中央银行的重要性,终于在1913年通过了《银行法案》,美联储就此诞生。终于,美国有了自己的中央银行。在当时的主要经济体中,美国是最后一个设立中央银行的。
需要注意的,是从1907年的危机,到1913年《银行法案》通过,其间经历了长达6年的博弈。反对声音之大,可想而知。1910年,一个叫纳尔逊·阿尔德里奇(Nelson Aldrich)的参议员,组团考察欧洲之后,觉得美国需要一个欧洲国家一样的央行,准备提议。可是,贵为参议员的他,召集政府和金融机构的几个头脑人物起草计划书的时候,不得不“锦衣夜行”,各自偷偷来到一个偏远的小岛,颇像密谋一次“宫变”。
“宫变”的成果,是一个被称为“阿尔德里奇计划”的建议书蓝本。为了减轻对联邦政府集权控制的担心,“阿尔德里奇计划”建议了一个比欧洲风格的中央银行更加“分散化”的结构,其建议成立的全国储备协会(National Reserve Association)有15家地方性储备银行,都可以贴现汇票,地方性储备银行的主席由辖区的商业银行选举产生。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安抚人们对于金融寡头剥削小企业和农场主的担心。而且,阿尔德里奇的女儿和洛克菲勒的儿子结婚,这一联姻使得人们对这一计划背后的“华尔街动机”大为不安。何况,六位起草人当中,有三位华尔街巨头。
“阿尔德里奇计划”面世以后,经过两年的谈判和妥协,直到1913年底才由伍卓·威尔逊(Woodrow Wilson)总统签署成为法律,这就是影响后世的《银行法案》。这一银行法案和“阿尔德里奇计划”大同小异,15个联邦储备区变成了12个,每个区域联邦储备银行的董事会自己选举。最重要的不同,是加了一个7人组成的“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 Board),负责监督联邦储备体系的运行。而这7个人,不是银行选举产生的,而是由总统任命的。所以,实际上这个法案比“阿尔德里奇计划”赋予了联邦更大的权力。
将美元推上金融王座的,还有战争。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整个欧洲战火缭绕,经济和贸易自然受到创伤。英国经济受到战争的削弱,英镑不稳,为美元提供了良机。美国借“一战”之机成为世界的工厂和粮仓,出口大增。此时,欧洲的商人们开始转向美国寻求金融服务,恰好此时美国银行被允许开展国际汇兑业务。为了更好地开展国际汇兑业务,联邦储备法案允许资本金超过100万美元的银行在国外开设分支机构。至此,美国的银行考试走向全世界,美元主导国际货币体系的局面,终于打开了。
世间很多事情,变化其实很快的。不过十多年,到1920年末,美国银行已经在国外有181家分支机构。“一战”结束后,欧洲需要重建的资金,又为美国的银行和美元提供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战”结束后,美元已经成为被广泛使用的国际货币了,美元在外汇储备中的比重超过英镑,达到40%多的水平。此时的美元,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局面打开了,不意味着美元的封王路从此一帆风顺。20世纪20年代美国大规模向海外投资,固然进一步提升了美元的国际地位,但是也埋下了危机的种子。1929年开始的大萧条,使得美元的国际地位一度受挫,英镑似乎又看到了捍卫王位的希望。可是,不久以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国经济和美元的地位,再也无法撼动了。“二战”结束时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会议上,来自美国的小小怀特,大败英国代表凯恩斯,则是美元的加冕典礼了。
至此,从英国本土逃离到美国大陆的“屌丝”,完成了一次完美的逆袭。所以,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不过,过程是漫长的。从美国成为最大经济体,到美元问鼎国际货币体系的皇冠,经历了70多年的时间,还有两次世界大战的机缘巧合。由此看来,人民币国际化的短期目标,还是定得低一些好。
(本文写于2015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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