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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知识过程与人生意义的推荐序

时间:2023-06-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汪丁丁二十年前,为祝贺《读书》复刊二十周年,我应邀撰文,标题是“知识过程与人生感悟”。另一方面,生活与对生活的理解是不可分离的,没有感悟到的“生活”对生活着的人来说不算是生活。知识,仅当它被当成一种过程来把握时,才具有个人意义。我们的心智,靠着作为局部知识的个人知识过程与人生体悟的启迪,才有能力去信仰。古人善读书者,于无疑之处生疑。

探讨知识过程与人生意义的推荐序

汪丁丁

二十年前,为祝贺《读书》复刊二十周年(1978—1998),我应邀撰文,标题是“知识过程与人生感悟”。

十二年前,我在搜狐博客颇费笔墨向年轻人解释知识是过程而非固定僵死的概念,不得不再贴此文。

今天,我这篇“再谈”,为序徐远(徐建国)这本新书,引述那篇旧文的开篇及全文发表于搜狐博客时我写的编者按语真是很合适的:这篇随笔发表在《读书》二十周年纪念号,汪晖约稿,我答应,但说好只写不超过五千字的文章。贴在这里,是因为我在回应中承诺要贴这篇稿件,为论证“经典作品不会过时”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其实我在这里写的,是我自己对我的生活的感悟,远比一个简单的道理丰富。

理论,在消费主义的时代,便成了消费品。年轻又有才华的理论家,骨子里总是对“以前”的理论怀有不屑一顾的轻视。因为凡是“以前”的理论,必定已经有聪明人继承过和批判过,从而生出了新的理论路向与新的理论,视界既然已经被推向新的疆域,有什么必要“回顾”呢?把“回顾”交给专门负责回顾的历史家去做吧!

于是比我年轻许多的理论家们,会一边摇头一边向我指出某某的某个观点“说到底还是”某某理论里的看法,他们的意思说到底还是要“迎头赶上”所有这些理论,超越一切可以超越的。即便不年轻的理论家们,或许也会作如是说:这理论我见过,有如此这般的局限性,过时了。

能够意识到理论局限性的人,和想要超越一切可以超越的人,当然是有才华的理论家,当然不必是把理论当作消费品的理论家。

在什么样的前提下,理论就成了“消费品”呢?当我依照其他人的见解,尤其是依照“专家”意见,被告知某某理论的某某局限性,从而相信那理论是我不必去理会的时候,那理论便成了我的“消费品”。这里出现的首先是权威专家的反思性意见,其次是专家为理论贴上的标签化的超越自我经验的含义。

把理论当成消费品的倾向,只不过是消费主义时代“精神生活快餐化”的诸种现象之一。经济发展的结果总是提高了人的劳动生产率,劳动时间的市场价值从而日益提高。一方面是精神生活的投入品(书刊、影视声乐、旅游……)的多样化与专业化,一方面是消费者的时间价值的增长,这两方面的因素合在一起,驱使消费者放弃普遍性的学习,转而依赖专家经验,由专家替消费者来挑选精神消费品。

在学术前沿的研究者与大众之间,出现了一群中介人,他们的社会分工是把学术转化为大众消费。于是当中国进入90年代后期时,专门负责生产“精神快餐”的报纸期刊的编辑们开始成为替大众读书的人。可是精神消费的这种“平面化”倾向是对精神生活本身的消解,而精神生活的消解意味着生活意义的丧失。

这后半句话的逻辑还可以这样展开:一方面,任何人生意义只有通过真实的生活才可能感悟到。而“生活”是专家无法替代的,“专家经验”对于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来说不算是经验。另一方面,生活与对生活的理解是不可分离的,没有感悟到的“生活”对生活着的人来说不算是生活。知识,仅当它被当成一种过程来把握时,才具有个人意义。

我的论证分为三段(略去)。……生活是自己的,知识过程是自己的。而知识过程的极限,是信仰。我们无法知道作为整体的知识。我们的心智,靠着作为局部知识的个人知识过程与人生体悟的启迪,才有能力去信仰。我不能够把这信仰符号化,因为任何符号(上帝、神,……)都不确切。关于信仰,我能够说的只是:当你意识到知识过程的极限时,你便获得了信仰。

徐远这本书,分上下两篇。(www.xing528.com)

上篇是他的“知识过程”——我最喜欢第一章“一个人的游学”和第二章的后半部分。徐远在CCER(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初创时期)师从宋国青学习宏观理论,在杜克大学深研经济学金融学和行为金融学,知识结构相当宽广。他在国家发展研究院讲授的课程是“金融经济学”“投资理论”“高级宏观经济学”。下篇是中国经济与金融时评,字里行间有他的人生感悟,我最喜欢第八章和第九章。

读完这本书,我意识到,徐远也许是朗润园年轻教师当中最堪学术远行的。

首先,徐远不善言辞,故而文笔甚佳,常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短句。其次,诚如怀特海所言,理解之前先有表达,而表达之前先有重要性感受。徐远有重要性感受——对具有根本重要性的问题保持敏感性,也许这才是朗润园学术传统的核心。

例如,讨论宏观经济波动,核心是资本回报率(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及投资回报率的预期波动,这就是著名的“费雪公式”。徐远的叙事,上篇与下篇,凡论及经济与金融,他的议题里,这一核心意识(学术界简称“问题意识”)保持不变。

又例如,宏观经济学的基本问题,我始终认为是“集结问题”,徐远沿用宏观经济学教材的短语“加总问题”,即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想象的“劳动”“资本”“土地”这三项经济要素的加总过程所包含的本质困难以及由这些本质困难引发每一位经济学家基于自己的“微观体验”与“宏观想象”关于微观经济活动各项投入宏观加总的基本假设。

徐远讨论“两个剑桥之争”时,批评“实际经济周期”学派虽大行其道却误入歧途。我在二十年前撰文《卢卡斯批判以及批判的批判》,对合理预期学派及经济学理性主义运动有类似的批评。

再例如,阿瑟在《复杂经济学》里反复强调,任何社会的任何制度都是在博弈中生存的——善于“钻制度漏洞”的人剥削那些不善于钻制度漏洞的人,于是有不满意制度的人努力改善制度,新的制度依然有漏洞,为剥削和反抗剥削的制度改善提供新的激励,这是社会演化的动力学原理。

徐远介绍纳什博弈论,特别以“市场在博弈中存在”为标题。满足“一般均衡存在性定理”的,是完备的市场,不是真实的市场。完备,故而不再演化。肖特尔(《社会制度的经济理论》)特别强调制度之为“规则”是博弈均衡的行为模式。徐远指出,诺斯的经济史研究(尤其关注演化路径锁入消亡的文明)与纳什的博弈论研究,殊途同归。

徐远在“得到”讲课,主题是城市研究及房价走势。与此相关的文章,配合徐远的上一本书《人·地·城》,收录在这本新的文集里,是我最喜欢读的章节。

古人善读书者,于无疑之处生疑。虽然,值得这样读的书,很少。消费主义的时代,知识服务型的中介努力督促作者以读者为服务对象。徐远写文章,对读者十分友好。也因此,我钦佩他。

2018年4月26日于奥克伍德酒店1582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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