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剩余的使用：资源分配之外的意义

X协会用于支持非盈利的社会服务部门的利润，属于社会剩余。笔者调查时，协会的社会服务部门包括老年和妇女服务部、儿童服务部、农耕家园等。表7.1列出了这些部门提供的各项社会服务。

表7.1　X协会的社会服务部门

续表

社会剩余的使用不仅涉及资源分配，也需要实践者清楚社会服务的目的、理念和具体运作模式。X协会的社会服务有两个有趣的特点：一是充分利用农村社区自给自足的能力，二是有明确的价值导向。这两个特点提高了社会剩余的使用效率，更加具有社区层面的社会变革意义。

资源动员：利用农村社区的自给能力

社会剩余来源于社会经济自身的造血能力。相对于传统的非营利组织，社会经济组织有着自负盈亏的压力，这就意味着如何将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以提高社会剩余资金的使用效率十分重要。对此，X协会的策略是：动员更多的社区资源，在保证服务品质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当地农产品可以自给的特点以及当地的人力资源，降低社会服务的支出。

当参访者们发现当地的孩子可以免费参加X协会组织的夏令营时，有些惊讶。2013年暑期，X协会一共组织了九个夏令营小组，分布在不同的村庄。只要家长愿意轮流为自己孩子所在的小组提供午饭，孩子就可以免费参加夏令营。在2012年的夏令营中，X协会雇了一个全职厨师，每个参加者需要缴纳伙食费。不过伙食费只是象征性收取。协会除了负担人工支出，还要补贴孩子们的伙食。

不过一年之后，X协会的工作人员发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这个农业生产条件较好的农村社区里，很多家庭都自产粮食、蔬菜等各种农产品。每天做饭前，当地人都会直接在自家院子里摘取新鲜蔬菜。人们花在饮食上的现金非常有限。X协会的员工们思考：为何不将这样的生活方式融合到社会服务当中？如果家长愿意利用自家的农产品和自己的劳动为夏令营提供饭食，不仅能为自己节约一笔钱，也为协会节省了雇厨师和补贴饭食的成本。这一建议得到了大多数家长的认可。一些比较忙或者家里没有种地的家长则可以选择付钱给其他人，让其他家长代替自己做饭。(www.xing528.com)

图7.3　儿童夏令营舞蹈练习

老人服务中心也采取了类似的运营方法。中心为每个老人每天提供一顿午饭。老人们可以选择两种付费方式：一是每个月缴纳150元钱；二是提供以市场价计算的等值150元钱的粮油。不管哪一种方式，都需要协会进行补贴。但是两种方式并用，老人及其家庭就可以进行灵活选择。特别是第二种方式，既有利于农户节省开支，也节省了协会去采购粮油的时间和成本。老人服务中心也接受周围村民们的农产品捐赠，鼓励村民捐献多余的自种蔬菜或粮油。此外，协会还动员周边的妇女轮流为老人义务做饭。做饭的妇女可以在当天免费享受午餐。在老人服务中心做志愿者，在农闲时期特别受到当地妇女的欢迎。

理念：建设快乐农村社区

经过多年的摸索，X协会清楚地定位了自己社会服务的目标：社会服务不仅仅是满足老人、儿童等群体的具体需求，其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个快乐和谐的农村社区。实现这一目标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改造社区当中的人，使之成为对社区有感情、有担当的主体。

我们再以儿童夏令营为例。X协会没有仅仅关注对孩子们的作业辅导或者是绘画音乐等方面的兴趣培养。夏令营开展的活动还包括爬山、认识当地的各种植物、去老人服务中心向老人学习传统的剪纸艺术，等等。其主要目的是让孩子们熟悉并喜欢自己生活的农村社区。解决孩子暑期无人照顾的问题是夏令营的目标之一，融合乡土教育，并在其中体现农民的主体性则是夏令营的另一个目标。曾经做过小学教师的宋菱，在2012年夏令营结束时对各位家长讲述了下面一段话：

许多家长主要关注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却忽视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优势，更没有考虑过他们到底想把孩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孩子只有在发挥他们天性的情况下才能够发展潜能和培养创造力。我们教孩子们爬树，去认识不同的庄稼，因为我们希望他们可以对农村有感情。农村教育事业应当培养一批在未来愿意发展农村的人。我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留在农村，但是我们应当有人热爱我们自己的家乡。我们所做的就是在表现我们家乡美丽的一面，让孩子们长大后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表现了X协会的社会服务与整个组织的理念一致性。社会服务有明确的价值导向和主体性塑造的目的。除了儿童夏令营，X协会也把这样的理念运用到其他服务上。在协会每周一次的华山村垃圾清理活动中，协会的工作人员都会借机和村民聊天，宣传“社区卫生，人人有责”。针对一些铺张浪费、大操大办红白喜事的现象，协会成立军乐队免费为村民服务，并倡议简朴婚礼和葬礼。

这些关于社会服务的故事不仅体现了X协会对农户需求的满足，也体现了X协会在形塑一种价值观——一种独立于城市文化、对农村生活树立信心的价值观。这种对主流文化的挑战也呼应了第六章讲述的故事——X协会限制商品化的策略。限制商品化，是经济发展方面对于市场逻辑的挑战；社会服务的价值导向，则是对于城市文化消解农民自信的防守。X协会通过发展出不同于市场化和城市化的话语体系，使社会服务与经济发展在意识形态上趋同，奠定了其社会经济实践的基本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