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上去,这个问题提得似乎有些成心。明摆着,外汇储备是国家的宝贵资源,用这些钱投资当然是盈利越多越快越好,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至于拿出来说事儿吗?
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一个事儿,真值得拿出来说一说。
一言以蔽之,由于中国的外汇储备实在是太多,也太过重要了,所以,对于这样一笔庞大的战略性资产来说,与盈利相比,安全性才是第一位的。
这就意味着外汇储备投资只能是战略性投资,而绝不可以是战术性投资;只能着眼长远,而不能只看眼前。
再说得明白点儿,就是“外汇储备投资绝不能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一定要与“赚大钱、赚快钱”的念头彻底划清界限。
因此,我们必须要对中国的外汇储备投资所面对的两个现实给予充分理解。
(1)中国的绝大部分外汇储备,必须投给美国的国债。许多人对“七成以上的外汇储备都投给了美国国债”这一点颇有微词。认为在美国经济江河日下的大背景下,这种做法无异于主动往火坑里跳。
其实不然,中国政府把绝大多数外汇储备投给美国国债,绝对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策。
道理很简单。自21世纪初以来,美国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危机一场接一场,丑闻一个接一个,甚至还发生过险些债务违约的闹剧,但即便如此,在世界经济的整体格局中,美国依然牢牢占据着王者的位置——美国仅以一国之力便独占了世界经济总量的1/4;而美国的国债市场,更是世界公认的信誉最好、资金池最大、流动性最高、变现能力最强的投资市场。也就是说,即便美国经济“江河日下”,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放眼整个世界,你还真就找不出一个比美债更安全、更靠谱的投资对象来。因此,对于一个国家的主权基金这种战略性质的机构来说,投资几乎堪称“绝对安全”的美债就成为了一个必选项,而不是可选项。事实上,这件事不止我们在做,全世界都在做。
所以,督促美国人为了确保各位债主的利益必须行事规矩点儿(即切实复兴经济、加强金融监管、严肃金融纪律)当然没问题,但是因为美国人的某些行为不那么规矩就彻底放弃投资美债,则万万使不得。
当然,投资多样化是好事,确实可以分散风险,而我们现在也确实正在这样做,将来也必然会做得更多,可问题是,无论怎么搞多样化,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美债投资在外汇储备使用上所占的比例都将占有绝对的优势,这种投资结构本身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广大国民必须对此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并给予充分的理解。
(2)美国国债以外的外储投资,在短期内一定会发生亏损,乃至比较大的亏损。
必须承认,尽管基本上能够做到稳赚不赔,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美债这一个篮子里还是不太靠谱;再加上由于信誉超好、从来不愁销路,美债的收益率长期以来一直都很低,所以,为了规避风险,同时能多赚一些钱,我们有必要搞一些其他投资。正是出于这个目的,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投公司)才应运而生。
但是,即便脱离了美债这种稳赚不赔的投资对象,对中投公司的业务而言,其战略性投资的定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就意味着,短期的、战术性的亏损是必然的,中投公司的运营者们一定不能被这样的局部现象遮住双眼、干扰思维,从而影响战略投资的整体布局。否则,如果过分在意一时的账面盈亏,过于追求短期利益,就会不可避免地陷入“追涨杀跌”的投机性思维当中,其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的问题是,对于中投公司的这些专业人才来说,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社会舆论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只要你在百度搜索引擎上敲入中投二字,跳出来的各种负面信息绝对会让你心惊肉跳,什么“中投公司出现巨额亏损,谁去监管中投公司”啦、什么“中投境外连续亏损拷问制度设计”啦、什么“中投投资大摩(世界著名投行摩根斯坦利公司)亏损已成定局”啦,不一而足。总之,好歹中投公司有点什么动静,必然会引来铺天盖地的“板砖”,直砸得中投公司的运营者们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在谋划投资的道路上举棋不定、举步维艰。
前两天网上有一则新闻,说由于惧怕巨大的风险,中投公司新任董事长人选居然出现了“难产”的尴尬局面。
这则新闻的真实性暂且不论,单就这一话题能够成为“新闻”这件事本身而言,中投公司的掌门人一职是个多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这一点便已显露无遗。
显而易见,如果这则新闻是真实的,那么那些候选人之所以会“为难”,恐怕不是因为自身的专业技能不过硬,怕胜任不了这个职位;而是因为自己的脑壳不够硬,怕挨不起几块“板砖”砸。
坦白说,有些“板砖”拍得不无道理。中投公司的运营和监管机制确实还有进一步完善的余地;中投公司员工与掌门人的专业水准也确实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但现在的问题是,“饭得一口一口吃”,你得给人家一个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尤为重要的是,你必须要让人家拥有一个可以踏踏实实工作的,成熟、安静的经营环境。
也许你会觉得,舆论监督是确保“经营透明性”必不可少的前提,而“经营透明性”是杜绝腐败、提高中投公司运营效率的重要推力。也许你是正确的,但我还是要说:“经营透明性”与“给予经营团队一个成熟、安静的经营环境”这一点并不总是互相矛盾的,恰恰相反,经营越透明,理论上经营团队的环境应该越成熟、越安静才对。而我们现在之所以做不到这一点,固然有中投公司自身的责任,但更大的责任恐怕还是在于民意环境和舆论环境。不客气地说,我们现在的民意环境和舆论环境都极端不成熟,已经对很多社会经济事物产生了明显的负面影响。诚然,由于涉及国家财富的安全,老百姓有监督中投公司投资业务的权利,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自己身上也肩负了义务。也就是说,我们一定要“会管”,而不能“瞎管”,前者才是真正给人家帮忙,后者则纯属给人家添乱。因此,为了不添乱、真正能帮上点忙,老百姓至少要尽到一个最起码、最具体的义务——学习知识。因为只有掌握了最基本的知识,老百姓才能把话说到点子上;即使是拍砖,也才能拍得更到位、更靠谱,而不是热血一上头,就随手拾起一块“板砖”一通乱拍。(www.xing528.com)
其实话说回来,全世界许多主要经济大国都存在着国家主权基金投资亏损的问题,试想,美国的养老基金规模不比我们的中投基金大得多?对于这笔庞大的资金而言,一年亏个仨瓜俩枣岂不是家常便饭?如果他们的老百姓也和我们一样天天跳着脚地猛“拍砖”,那让他们的养老基金还怎么玩儿?还不早八百年就撂挑子不干了!如果那样,倒霉的是谁?还不是美国的老百姓自己?
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既然玩投资,当然有赚有赔,尤其对于战略性的长期投资而言,则更是如此。所以,即便是为了更好地维护自身的利益,我们的老百姓也需要变得更成熟一些、更睿智一些、更理智一些。一定要相信,只有我们自己变得更成熟、更睿智,我们对于中投公司的监督才会变得更有效、更给力,也才会更好地倒逼它们一点点地解决不完美、一步步地走向更完美。这才是一种积极健康的“共赢”关系。
当然,百姓的不理智、不睿智,在很大程度上不仅与老百姓自身的素质有关,躲藏在社会各个阴暗角落里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事的各路“砖家叫兽”们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更需要广大老百姓变得更成熟、更睿智。因为只有所有人都能够做到努力学习知识,大幅度提高自身辨别是非的能力,那些“砖家叫兽”们才会无所遁形、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永远不要忘记一个真理——其实天底下的骗子都很傻,骗人的伎俩都很拙劣,而之所以我们会被骗,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傻。所以,只要我们自己变聪明,世界上的傻子就只剩下他们自己了。
不过,必须强调的一点是,尽管骗子们的伎俩堪称拙劣,但可悲的是,恰恰是这些人,往往却在我们的社会中占据了太多所谓“精英”的立场,攫取了太多宝贵的、拥有绝对权威性的社会资源。尤为要命的是,正是因为窃取了这些宝贵的资源,他们能够同时拥有强大的话语权以及同样强大且合法的话语平台,并在这样的背景下肆无忌惮地公然发表各种谬论与妄言,给社会、民众乃至整个国家都带来了极大的危害。
这一现实堪称触目惊心,需要我们随时擦亮眼睛、保持高度警惕。
最后,还有一句话要送给我们中投公司的运营者们——凡事想开点儿,既然揽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就要做好充分的挨砖砸的心理准备。只要相信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是正义的,就不要怕被一时地曲解。要知道“阳光总在风雨后”,只要你们坚持不懈地奉献自己的专业精神与专业知识,为国家和老百姓谋福利,那么,就算有一些老百姓短期内不能给予你们理解,甚至于对你们做出了某些不理智的行为,或早或晚,你们的辛勤劳动也一定会得到广大老百姓的认可与尊重。因为归根结底,老百姓还是善良的、讲道理的,只要你们付出了真诚与努力,迟早有一天老百姓会看见。
好了,解决了上述所有疑问,我们至少弄清楚了一件事——尽管表面上来看似乎存在着一些不近人情的地方,但归根结底,我们的外汇储备终究还是掌握在一群真正懂行的专业人士手里。尽管不断地有跳梁小丑冒出头来寻衅滋事,这笔宝贵的国家财富依然维持着大体正常的运行轨迹,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偏差。
这实在是国家之幸、百姓之幸。
但仅仅明白了这一点,很明显并不能让我们彻底放宽心。因为“外汇储备过多,使用空间太少”这一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决。
那么,解决这一问题的最终出路到底在哪里呢?
也许我们可以从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中得到些许启发。
大家都知道,中国外汇储备的3.44万亿美元这一数据,几乎占据了全球官方外汇储备总额的四成之多,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巨无霸。但是,又有几个人知道,如果将民间外汇储备也算进去,中国到底排在第几名呢?
下面是一组粗略的数字:日本,5万亿美元;英国,13万亿美元;美国,16万亿美元……
而中国的民间外汇存量只有大概4000亿美元,也就是说,加上官方储备之后,中国的外汇储备总额也就是4万亿美元左右,这一数据不但远远落后于英美,甚至也落后于日本。
这组数据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如何对待外汇储备这一问题上,我们不如西方聪明:人家是把外汇的活力当做一种资源留在了民间,所以可以做到左右逢源;而我们则是把外汇当做一个沉重的包袱扛在了政府肩上,所以落到了“骑虎难下”、“举步维艰”的境地。
当然,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有它内在的客观原因在:毕竟人家发展的时间比我们长,底蕴比我们厚实,经验比我们丰富。
即便如此,这一事实也给了我们灵感,让我们找到了一个解决外汇储备问题的妙招,那就是四个字——官退民进。具体地说,既然外汇早已不是什么稀缺资源,那么,大胆地将绝大部分积攒和使用外汇的职能从政府行为中剥离开,并将其归还民间,也许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捷径。
既然是“官退民进”,具体的操作方法也便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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