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公共服务的卓越之处

如前所述，一个城市能够成为创业创新的聚集地，一定是多个条件共同促成的结果。当我们在讲述这些条件时，难免挂一漏万。然而，有些条件可以漏，有些则是不能漏的，如地方政府的角色，也就是地方政府如何为“双创”提供公共服务？尤其在中国经济转型的当下，地方政府都将创业创新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但实际效果则大相径庭，原因之一就是它们不同的做事方式，或者说它们在提供公共服务方面的差别。

我在参加2017年上海交大提前批MBA面试时，给几位考生做过一个选择题：在深圳的创业环境中，请按重要性对下列因素排序：① 风险投资发达；② 商务成本较低；③ 政府支持较多；④ 政府管制较少。2/3以上的考生将“政府管制较少”放在第一。为了做出更好的“双创”业绩，各级地方政府都制定并实施了大量支持政策。其实，结果告诉我们，管制少优于支持多。这是因为，我们现在所说的“双创”本来就是民间的、市场的活动，不给予管制就是最好的支持。进一步说，在市场活动中，政府的支持会因为信息不对称或利益的困扰造成不公平。所以，政府用于直接支持“双创”的资源，不如投入营造市场环境和提供公共服务。

对于“双创”和其他经济活动，深圳市政府的基本态度是，宏观积极、微观不干预。所谓宏观积极，就是将管制减到最少，尽可能地给予公平有效的公共服务；微观不干预就是不过问企业的生产经营和投资活动。一些在深圳干了多年企业的人士告诉我，这么多年工商、税务部门从未到企业来过。所以，在深圳，很多企业家想得最多的是怎么对接市场、怎样进行研发，而不是怎么和政府打交道。

那么，深圳市政府提供了哪些公平有效的公共服务呢？

其一，法治环境。经验表明，一个城市或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法治化程度也越高。与较高的市场化水平互动的良好法治环境，是深圳创新发展的秘诀之一。“经济特区立法权是深圳发展最大的优势。”深圳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负责同志如是说。从20世纪80年代尤其是从1992年被赋予经济特区立法权后，深圳共推出126部法律规范，基本涵盖经济社会管理各方面。一次，笔者在深圳坐网约出租车，司机要求坐在后排的我也系好安全带，我和他聊起了深圳的法治环境。他拿深圳和他的家乡做了一个对比，说道，在深圳你只要遵纪守法，就活得自如、潇洒；一旦有违法行为，如开出租车或网约车，自己或乘客没有系好安全带，就有警察找上来了。这就说出了法治给人们以预期的道理。这样的法治环境对于创业者来说，成本是最低的。

其二，平台服务。深圳湾创业广场就是一个由深圳市最大的地方国有企业“深创投”投资建设的“双创”平台。深圳市政府还大规模布局创新载体，着力增加创新平台供给。围绕“双创”需求，主动布局，超常规发展创新载体，累计建成国家、省、市级重点实验室、工程实验室、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和企业技术中心等创新载体1283家，覆盖了产业创新发展主要领域；建成了国家超级计算深圳中心、大亚湾中微子实验室和国家基因库等一批重大科技基础设施，目前正积极规划建设未来网络实验室、超材料工业技术、下一代高速大容量光传输技术、高通量基因测序及组学技术等国家级创新载体。创新载体成为深圳强化原始创新、实现重点跨越、突破产业升级瓶颈、加速转换产业发展动能的重要支撑，极大地提升了深圳的核心技术竞争力，目前已结出累累硕果。大亚湾中微子实验室发现的中微子“第三种震荡”入选《科学》杂志2012年度十大科学发现。(www.xing528.com)

其三，规划布局。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得益于提早谋划布局。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同样给深圳传统的出口导向型经济带来严重冲击，迫切需要对经济增长方式进行转型和变革。为加快构建现代产业体系，深圳大胆探索、勇于创新，高水平规划、高起点布局新兴产业。2009年，深圳在全国率先规划布局了生物、新能源和互联网产业；2011年以后陆续出台了新材料、文化创意、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和节能环保四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振兴发展规划。为抢占未来科技竞争制高点，2013年起，深圳又先后布局了海洋、航空航天、生命健康、军工以及机器人、可穿戴设备和智能装备等几大未来产业。目前，深圳已形成了完善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政策体系，从资金、技术、空间、人才、国际合作等方面全方位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保驾护航。深圳的经验表明，规划布局的前瞻性和企业家的试错可以形成良性互动。这是因为，科学的规划及相关政策出自战略科学家和技术工程师的科学预见，将为企业家的试错提供充分的信息，创业者、企业家再结合他们对市场的判断做出决策，就能够提高其准确性和成功率。

我和一位先后在杭州、上海念过书，以后一直在深圳工作、创业的企业创始人，聊起中国内地的地方政府和深圳市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行为差别时，请他做一个最简单的概括，他脱口说道，其他地方的政府是“尽量做”，深圳的地方政府是“尽量不做”。尽管对这样一个信息量很大的问题，用一句话概括是很困难的，但他的这句话有几分形象、几分深刻。在那些国有经济比重较高的地方，地方政府长期形成的观念和行事方式，就是如果我不做，这个地方的经济就不转了。在那些民营经济比重较高的地方，地方政府在微观层面本来就没有多少作为空间，如果他们观念领先，改革到位，当然就会尽量不做。深圳民营经济增加值占比在2015年达到42.8%；在全国民间投资疲弱的背景下，2016年上半年，深圳民间固定资产投资大幅增长77.7%（这可能有短期的特殊因素影响），占比在2016年第一季度达到74.8%。“天时地利人和”，使深圳得改革开放之先机，产业发展之先机，创业创新之先机，各种有利因素在这个时空汇集，进而因势利导，使得深圳近年来确实有一种新的气象、新的势头，出现了我在这一组文章中描述的“深圳现象”，准确地说，是“双创”的“深圳现象”。

如果人民币汇率不出现较大的波动，深圳在2016年的经济总量就将超过香港。根据现在深圳的年均增长比北京、上海高2个百分点的趋势推算，它将在10年后，成为中国经济总量最大的城市。当然，如果用人均GDP、单位平方公里创造的GDP，特别是PCT（专利合作条约）国际专利申请量连续12年位居内地大中城市之首，23项中国专利金奖、14项国家科技大奖、56项国家科学技术奖励等指标和数据，以及新一代信息技术、新型显示、基因测序、超导材料、新能源汽车和无人机等部分领域的关键核心技术取得重大突破，跻身世界先进行列等事实，深圳在几年前就是中国内地经济实力最强的城市。我们期待，“双创”的“深圳现象”将绽放出更加丰硕的发展成果，助力深圳成为中国的“创都”，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全球城市之一。

（原载于《东方早报》，2016年8月9日、2016年8月16日、2016年8月23日、2016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