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民大队一带传统上一年种两熟作物,一熟春花,一熟水稻,农民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双抢”。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以后,为了增加粮食的产出,政府号召农民一年种三熟作物,一熟春花,两熟水稻。三熟制大大缩短了每一熟作物的生长时间,各熟之间必须精心安排,才可能确保丰收。其中,早稻收割、晚稻插秧最为紧张,唯有“抢”才不脱季节,于是有了“双抢”。“双抢”有以下几个特点:
其一,天气热。联民大队一带四季分明,夏至一过就进入了大伏天,每天白天的最高气温都超过摄氏30度,有时甚至超过摄氏35度。“双抢”在小暑后约10天左右开始,大暑时,天气最热,“双抢”也最忙。这时候,“坐在家里,什么事情不做,背上还淌着汗。‘双抢’逼着人在太阳底下干活,真是受不了”。
其二,季节紧。作物的生长十分奇妙,晚稻插秧一过“立秋关”,产量就可能大幅度下降。联民大队一带几乎人人都知道“插秧不过立秋关”。但是,早稻的成熟往往要到处暑前后。“割青”损失太大,等早稻成熟后收割,“时间逼死人”。
其三,任务重。即使像陈家场这样的半经济作物生产队,全队共40多户人家,也要种植60亩左右的水稻。当年,大部分的农活都靠人的体力,任务之重难以想象。
为了动员群众,各级党委、政府都把“双抢”当作一项重要的“战斗任务”,层层开誓师大会。1970年代初期,联民大队在宽敞的大队礼堂里开誓师大会,革命领导小组组织几个年轻人上台发言,他们用铿锵有力的话语表达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接着,造反派们把大队里的四类分子押上台,其中,某些四类分子总是不服,越不服,革命的口号声越嘹亮,年轻人的革命热情越高涨。此时,誓师大会达到了高潮,“群众的积极性被充分地调动起来了”[61]。
誓师大会更多是仪式性的,为了落实“双抢”任务,大队和生产队还要召开许多工作会议。1971年7月11日,联民大队召开干部会议,针对“双抢”工作提出“思想上早发动,计划上早落实,物资上早准备,劳力上早组织”,克服那种认为“‘双抢’年年搞,都是老一套”的麻痹大意思想,认真对待今年的“双抢”工作,力争不过“立秋关”。具体安排:
①思想上早发动:我们这次会议也就是发动工作,讲明今年的形势,肥料、农药,各方面的情况,气候的特点和季节的要求。②计划早落实。③劳力早组织:把“双抢”小组弄好,集中一切力量,尽量落实党的82号现行政策,“坚持政治挂帅,劳动分组,定额到组,低分活评”原则。克服“大轰隆”劳动打乱架。我们大队的生产队,一般分为3—4个劳动小组,20个劳动力以上的较为适合。在分组同时做到全面照顾,适当搭配好劳动力,反对那种兵对兵、将对将,一律平等。分组后队务委员到组,抓好质量,预防只顾自己小组。要在生产队任务委员统一领导下进行。质量要保证,互相监督,共同提高,开展互相检查,共同前进,来完成今年的“双抢”工作。④物资上早准备:工具、脱粒打稻机、拎条,机械维修,总的来说凡是“双抢”时用的物资都要及早准备好。同时(关心)社员生活问题。⑤渠道整修:要求在这几天各队应负地段,抄修好,由各队放水员负责修理比较有利。同时大队电工及生产队电工检查好线路,安全用电,全县已出触电死亡3人,严格检查,防“双抢”时出事故,同时教育社员要节约用电,支持“双抢”合理安排。[62]
1967年7月8日,联民大队召开干部会议,安排了“双抢”工作(见表3-5)。
表3-5 1967年联民大队各生产队双抢进度情况表 (单位:亩)(www.xing528.com)
续表
资料来源:周生康,《工作笔记》,1967年7月8日。
人民公社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体制,“双抢”的具体任务都由生产队直接完成。为了更好地调动农民劳动的积极性,真正做到“不脱季节”,联民大队一带的生产队都采取分组作业的办法。有的生产队把全队的劳动力分成两个生产小组,有些分成三个生产小组。生产队把所有“双抢”的农活按定额工分承包到各个生产小组,“双抢”结束,生产队把工分结算给生产小组,生产小组再结算给每一个农民。分组以后,生产队内部形成劳动竞赛,生产效率能提高百分之五十以上。
分组是件难事,队务委员会需要召开几次会议才能最后确定。那时号召“抓革命,促生产”,分组也要“讲政治”,每个生产队只能分2—4个组,而不能分“小小组”。队务委员会在组数确定以后,开始均匀搭配生产队的水田,经过反复讨论,把全队的水田分成若干部分,每组负责完成一部分。接着,队务委员会开始物色组长,划分“人头”,进行劳动力的搭配。最难处理的是生产队里极少数几个“难弄的人”,他们干活不行,还会惹是生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队务委员会有时不得不为解决一两个人的分组问题反复进行协调。一切都划分妥当,生产队长可能让组长抽签,确定各组负责的水田。分组作业形成了生产队内部的竞争,刺激着农民们的好胜心,这就大大提高了农业劳动的效率。那些艰苦而又紧张的日子,给农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双抢”的任务是非常紧张而繁重的。上午收割早稻,下午插种晚稻,具体到一个田块要做到早见黄稻、晚见青苗。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因为收割后,要把谷子集中到生产队晒,场上有专门人员筛谷和晒谷。有时将鲜谷分到户,由各户负责翻晒。往往在中午还要分柴草,早稻草以个头分到户,各自拿去晾晒。接着清理田块,再放水耕田。如果两项有一项跟不上,就会影响这个组一天的“双抢”工作。所以“双抢”工作安排难度较大,也难以达到一碗水端平,队与队、组与组以及组员内部往往发生争执。
一个生产队分了几个临时操作组之后,生产进度当然快得多,有竞争性、有对比性,但往往是矛盾多、争执多。竞争劳力、争好做手、争水、争机、争好土地、争(土地)近远等等矛盾百出。竞争当然有利于抢季节,也是争面子、争荣誉、争工分。早完成一天“双抢”,可早一天挣其他农活的工分,多做一天挣10个工分,就多了八毛钱。所以当时生产队竞争相当激烈,往往在“双抢”季节的竞争中,这个班组凌晨两三点起来收割,那个班组插秧插到深夜12点或1点钟。一般中午避高温,但也有组吃饭超过12点,也有的组吃中饭早一点,下午还要做1个小时才休息,12点吃饭的组,下午3点钟就出工。具体以一个生产队为例,基本上日夜不停地在进行交替“双抢”。只有下午2—3点最高温时才会休息一下。插秧时一般是男的挑秧,女的放秧田绳,直到完成才休工,有时要劳动到天黑,甚至在月光下还要干。在天将黑的时候,还坚持插秧。[63]
“双抢”时节,生产队里有点劳动能力的农民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整天“一门心思”在田里,少有休息时间,睡觉也来不及,往往忽视了家里的老人与小孩。1967年“双抢”的时候,某一天傍晚,联新大队一个老人带着孙子去河里洗东西,竟一起淹死在河里。1970年“双抢”时节,7月底的一天下午,本书作者正挑着一担谷子从田里朝生产队的公房走去,不料,邻居王金祥叫着说:“出事了,出事了,你弟弟的一双拖鞋在石栋上,人不见了!”本书作者马上放下担子,飞奔到河边,一头扎进水里。很快,弟弟被“摸了出来”,但已无力回天。那片土地,那一年“双抢”,留给本书作者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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