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约会窍门要保密
我在第一章论述相对论时,曾给那些约会的人提出了一些建议。我建议说假如你要去酒吧,应当考虑带个伴儿,外貌、身材比你稍差一点儿。人们的评价行为都具有相对的特质,因此周围的人不但会认为你比你的“诱饵”朋友英俊潇洒,甚至还会觉得你风度翩翩,胜过酒吧里的其他所有人。根据同一逻辑,我还指出了事情的另一面,那就是如果有人请你陪伴他(她),你应该很容易推测出你朋友对你的评价。不过我忘了加一条重要警示,后来幸亏麻省理工学院一位同事的女儿给我指出来了。
苏珊是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她写信给我,说看了我说的小窍门很高兴,于是她就照此办理,结果真是妙不可言。当然了,她找到的是合适的“诱饵”朋友,因此改善了社交生活。但是好景不长,几个星期后她又写信给我,说她在一次聚会时,喝多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把拉着朋友当她活动陪衬的事对这位朋友说了。可以想象,这位朋友非常气恼,结果不欢而散。
这个故事的教训是什么?千万别告诉你的朋友你为什么带他(她)出去。他(她)可能会怀疑,不过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可千万别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有种魅力仅存在于特定环境中
《怪诞行为学》第1版出版以后,我参加了一次为期6个星期的巡回售书活动。我在各地马不停蹄地奔波,从机场到机场,从城市到城市,从广播电台到广播电台,一天不停地与记者们、读者们见面和座谈,简直抽不出一丁点儿时间进行任何形式的个人交流。所有的座谈都很短,“紧扣正题”,聚焦我的研究主题。尽管遇到很多良师益友,可是我连坐下来和他们好好喝杯咖啡或者啤酒的工夫都没有。
售书快结束的时候,我到了巴塞罗那,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从美国来的游客乔恩,他和我一样,一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说,我们马上成了知己。可以想象,这种互相依赖常常产生于来自同一国家又同处异国的游子之间,他们的视角相同,都观察到自己与周围的当地人存在巨大的差别。最后我和乔恩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谈了很多。我和他都谈到了自己久藏心底,从未对别人提及的一些事情。我们之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近感,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我们一直谈到很晚才睡。因为第二天就要各奔前程无法再见面,于是我们交换了电子邮箱。然而事实证明,这并非明智之举。
大约6个月以后,我和乔恩相约在纽约一起吃午饭。这一次见面却让我想不通为什么他在巴塞罗那对我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而且我毫不怀疑,他也有同样的想法。餐桌上的气氛也算融洽、愉快,但上次相遇时的那种亲密感已荡然无存,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起来,我觉得还是相对论在作怪。我第一次遇到乔恩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是西班牙人,从文化背景上来说,我们俩都是局外人,所以我们彼此都成为对方退而求其次的最佳伙伴。但是我们一回到美国,回到我们亲近的家人、朋友中间,我们的比较尺度便又回到了“常规”状态。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想象我和乔恩还会希望再次共度黄昏,而不是与家人同享天伦或者与老朋友促膝交谈。
我有何建议?要懂得相对论无处不在,我们对一切事物的观察都必然通过它的镜头,玫瑰色也好,其他色也罢。如果你在其他国家、其他城市遇到某个人,他(她)似乎对你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你要明白这种吸引力可能仅限于特定的环境中。有了这样的认识,即使日后吸引力消失,你也不会感到失望。
第三章 轮流做东比AA制更能增进友情
我们从实验中了解到人们对免费的东西都过分热衷,人们因此做出的决定往往对自己并非最有利。
举个例子,假如让你在两种信用卡之间做出选择:一种是12%的年利率,但是免年费(免费);另一种年利率较低,仅为9%,但要收取100美元的年费。你会选哪一种?多数人会追求免费而对年费过于计较,因而选择利率较高的那一种,但从长远来看,他们将付出更多——他们免不了有时无法按时偿付全款或最低还款额[1]。
为了避免我们在做决策时陷入圈套,如何识别并抵挡免费的诱惑至关重要,但在有些情况下,我们也可以利用免费得到好处。举一个常见的例子,和朋友去饭店吃饭。饭后服务员送上账单,大家经常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付款。是谁点的菜谁付钱,还是把账单金额均摊,尽管约翰多点了一杯葡萄酒和一个法国式布丁?此时,免费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同时还会给我们的友情聚餐带来更多的享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让一个人来掏钱支付全部餐费,参加聚餐的其他人依次轮流做东。这样做的理由是:我们付款时,无论多少,都会感受到某种程度的心理痛苦,社会科学家称之为“付款痛苦”。也就是说,我们挣钱不容易,付钱时会有一种非快感(负快感),任何情况都是如此。事实证明,“付款痛苦”有两个有趣的特点。第一,最明显的,付款为零时(例如别人付了账单),我们感觉不到付款的痛苦;第二,这一点不那么明显,“付款痛苦”的敏感程度随付款金额的增加而相对下降。也就是说,最开始时,付款越多,我们感到的痛苦越大,但是随着金额的进一步增加,账单上新增的每一美元带给我们的痛苦会逐步减弱(我们称之为“敏感度递减”)。与此相仿,我们在空背包里放进一磅重的东西,会感觉重量增加了很多。但如果背包里原来就装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书,我们再放进一磅重的东西,似乎就感觉不出来了。这种“付款痛苦”的敏感度递减就是说,我们付出的第一个一美元带给我们的痛苦最大,第二个一美元的痛苦就小一些,以此类推,直到最后,比如说第47个一美元,我们感受到的痛苦就好像被小虫子轻轻叮了一口。
所以,如果我们和别人一起用餐,最高兴的情况就是我们一分钱不用拿,其次是我们只付一部分,随着账单金额的增加,每多掏一美元我们的痛苦就会增加一点儿。最佳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一个人全部付清。
如果你还没有完全信服,那就看看下面的例子:假如4个人聚餐,账单金额总共100美元。如果每个人付25美元,那么每个人都会感受到一定程度的“付款痛苦”。我们用抽象一点儿的方法来分析,先把痛苦量化为可计算的“点”,假定平均付款时,整桌账单的痛苦值为40个点,付出25美元的痛苦值为10个点,但是如果让一个人全付那会怎么样?既然付款痛苦并不是与付款金额同比例增长,那么他(她)付第一个25美元时的痛苦值是10个点,付第二个25美元时的痛苦值就可能是7个点,下一个25美元是5个点,最后一个25美元是4个点。这样计算,全桌账单的付款痛苦值就只有26个点,比原来的痛苦总值减少了14个点。总的来看就是:我们都喜欢免费就餐,如果我们能轮流做东,就能享受到若干次免费就餐,并且大家都能从朋友之间的友好交往中得到更多好处。
“啊哈。”你可能要说,“如果我只吃了一份蔬菜沙拉,我朋友的丈夫却点了一份蔬菜沙拉、一份菲力牛排套餐、两杯最贵的解百纳葡萄酒,还有一份法式布丁,那怎么办?或者到了下一次聚餐时人数变了,还可能有的人到时候干脆玩失踪,根本就不在城里了,那怎么办?到头来岂不是让我一个人垫背,当了冤大头?”
当然了,毫无疑问,这些顾虑降低了“轮流做东”这种方式的经济效益。尽管这样,考虑到这种方法在减轻“付款痛苦”方面会带来巨大好处,我个人还是愿意随时随地奉献出几美元来减轻朋友们的“付款痛苦”,也减轻自己付款的痛苦。
第四章 礼品是最佳的友情润滑剂
如果你混淆了社会规范与市场规范,就会发生令人不快的事情。例如,你和女友约会,两人度过了一个缠绵美妙的夜晚,你把女友送到家门口,这时不要提你为她花了多少钱。如果你想得到一个晚安热吻,这样做有可能适得其反(我当然不建议你进行这样的实验,但是如果你偏偏要试一下,请把结果告诉我)。人们往往容易把市场规范带入社会规范,使两者混淆起来,约会只是这些情景之一,而这样做的危险随处可见。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大家都明白这一点,因此我们特意做出某些与传统经济学理论相悖的决定。我们拿礼品来举例。从传统经济学角度看,这纯粹是浪费金钱。假设有天晚上你邀请我去你家吃饭,我决定花50美元买一瓶高级波尔多葡萄酒表达谢意。这样做可能引发几个问题:你可能不喜欢波尔多葡萄酒,而喜欢其他东西,比如《怪诞行为学》、电影《公民凯恩》的DVD,或者家用搅拌机。也就是说,在你看来,这瓶价值50美元的葡萄酒可能最多值25美元。换句话说,花上25美元买点儿别的什么东西给你,你就可能获得与收到那瓶50美元的葡萄酒同等的幸福感。
所以,如果送礼是一种理性行为,我去你家吃饭时就会说:“感谢你请我吃饭。我本来想花50美元给你买瓶波尔多葡萄酒,但又觉得这可能远不如直接给你50美元现金实用。”我点出5张10美元的钞票递给你说:“拿着,随便你怎么花都行。”或者我还可以只给你40美元,你我皆大欢喜,还省了我跑商店的麻烦。
尽管你我都知道从经济学角度来看,给现金比送礼效率要高,但我并不认为有多少人会遵循这一理性原则,因为这样做绝不可能增进我们与朋友之间的感情。如果你想表达友爱之情,加强彼此关系,那么送礼就是唯一的选择——即使受赠人不能完全理解你送的礼品的价值和深意。
假设还有另外两个案例。比如在假期里,两个邻居在同一周邀请你参加他们各自举办的聚会,你都接受了。在去邻居X家时,你按照非理性的方法送了一瓶价值50美元的波尔多酒,而在去另一位邻居Z家时,你采取理性方式付了50美元的现金。过了一个星期,你想请人帮忙搬一下沙发。你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这两个邻居?他们对你的请求又会做何反应?十有八九,邻居X会马上就过来帮忙,而邻居Z呢?既然你给他付过一次钱了(为你做饭和陪你吃饭的价钱),对于你的请求,他可能会顺理成章地问:“好啊,这次你准备付我多少钱?”事实又一次表明,市场规范内的理性行为,如果用社会规范来衡量,就会变得异乎寻常的非理性。
这就是说,从金钱角度来看礼品的效能很低,但它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社会润滑剂。它可以帮助我们结交朋友,建立长远的关系,帮我们渡过人生的风风雨雨。有时候,这种金钱上的浪费,后来却被证明有着不可估量的实际价值。
用礼品比奖金更易培养员工的忠诚度
社会规范的基本原则同样适用于工作场所。从一般意义上说,工作是为了挣钱,但人们也从工作中获得了其他无形的利益。这是实实在在、非常重要的,但人们对此了解不多。
乘飞机时,如果和我坐在同一排的旅客还没戴上耳机,我便会和他搭话,做一些很有意思的交谈。几乎没有例外,我对邻座人的工作有了很多了解——他是干什么的,过去做过什么,将来有什么打算。然而我们却很少谈到对方的家庭状况,喜欢什么音乐、电影,有什么业余爱好。除非邻座的人给我名片,否则我直到下飞机也不知道他(她)的姓名。这其中的原因当然很多,但我猜很重要的一个就是多数人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非常自豪。固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但我认为对很多人来说,他们从职场中得到的不仅仅是工资,同时也获得了向上的动力和对自我的认知与评价。
这种感情对劳资双方都有利。雇主培养出这种感情,他的雇员就会忠于公司,奋发上进,无论8小时内外,都以解决困难、干好工作为己任。雇员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心中就会充满幸福感和成就感。但是与其他场合一样,市场规范有可能破坏社会规范,市场规范也有可能侵蚀、削弱人们从职场上获得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例如,按照学生的考试分数来决定教师的工资)。
假如你是我的雇员,我准备给你发年终奖。我给你两个选择:1000美元的现金,或者费用全包的巴哈马群岛周末度假(我同样要付1000美元)。你会选哪个?如果你像我们调查过的大多数人一样,你会选择现金。不管怎么说,你可能已经去过巴哈马,并且不太喜欢那里,或者你可能更想到一个离家近一点儿的地方度周末,省下来的钱还可以买个新的iPod(苹果播放器)。无论是度假还是买东西,你都会认为你对奖金的使用合理,钱花得很值。
这种安排符合金钱效用最大化的原则,但它能不能增强你的工作幸福感或者对公司的忠诚度呢?它能提升老板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吗?它能起到改善劳资关系的作用吗?我似乎觉得,对劳资双方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让你选择,由公司决定直接送你去巴哈马度假。与你拿到1000美元现金时的精神状态相比,想一想你在巴哈马的阳光沙滩上度过了一个放松的周末,回到公司会感到何等的精神焕发,工作起来会多么精力充沛。怎样才会使你干起活儿来更加尽责,对本职工作更加热爱,对老板更加忠诚呢?什么样的礼物更可能激励你加班加点、夜以继日,为了按时完成任务而废寝忘食?考虑到这一切,毋庸置疑,度假胜过现金。
这一原则不仅仅适用于礼品。许多雇主,为了显示他们如何优待自己的雇员,往往会在雇员的工资单上增加不少明细备注,逐一列出公司在员工的医疗保险、退休保险、工间健身、免费餐饮等福利方面付出的金额。这些项目都是合法的,确实能反映雇主的真实成本,但是把它们逐一向雇员标明,也就相当于把公司里社会规范下紧密依存的劳资关系,转变成了市场规范下的买卖关系。公开列出这些福利项目的等值金额还会削弱雇员的幸福感、上进心和对公司的忠诚,对劳资关系、雇员的自豪感和幸福感,都会带来负面影响。
礼品和员工福利,用资源配置标准来衡量,似乎可有可无,而且无效率可言。不过,要是真正懂得它在创建长远关系和互利互惠、良好向上的感情等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公司方面应该尽力把福利和礼品保持在社会规范之内。
第六章 如何解决你的电子邮件瘾或短信瘾?
奥斯卡·王尔德说过:“我从不把后天的事提前到明天做。”他好像欣然接受并认同拖沓对他生活的影响,不过我们大多数人发现即时满足的诱惑非常强烈,我们计划要节食减肥、增加储蓄、打扫房屋等,但是我们周密的计划在即时满足的诱惑面前常常一触即溃。
如果我们不能自我控制,有时候便会把需要立即做的事情一再拖延。但是,我们缺乏自制力还表现在另一方面,对有些应该放一放的事情我们却不厌其烦地费心处理——比如说,着魔似的一次又一次地检查电子邮箱里的邮件或手机短信。
无休止地检查邮件的危险在电影《七磅》的情节中是致命的,威尔·史密斯扮演的角色一边开车,一边在手机上检查邮件,车子突然转向,迎头撞上了一辆旅行车,造成他妻子和另外6个人的死亡。虽然这是电影,但现实中人们一边开车,一边毫无节制地查阅手机短信的现象却非常普遍,只是很多人恐怕不愿意承认罢了(诚实点儿,这样做过的请举手)。
我希望你还没有对电子邮件或手机短信成瘾到如此地步,但是,我们中有太多人已经对它产生了不健康的依恋。澳大利亚最近的一份报告发现,工人们每星期平均花费14.5个小时(也就是两个多工作日)检查、阅读、整理、删除、回复电子邮件和短信。再加上不断增加的社交网络、新闻,人们花费在虚拟互动以及信息管理上的时间很可能又涨了一倍。
我本人也是如此,对电子邮件有一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一方面,我可以利用它与我的同事,以及世界各地的朋友及时交流,它不像邮局信件那样慢得像蜗牛爬,也不受打电话的各种限制。(现在打电话是否太晚了?奥克兰当地时间现在到底是几点?)另一方面,我每天都会收到数以百计的邮件,包括很多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论坛公告、会议记录等)。不管你喜欢与否,如雪花一般飘来的邮件不期而至,会不断分散你的精力,让你无法安心做事。
为了摆脱这一干扰,我曾经决定白天不开邮箱,但很快发现这行不通。别人期待我和大家一样(随时收发邮件),把它作为唯一的交流手段。由于我没有定时检查邮件,有时直到赶到会场才知道会议已经取消,或者改了时间、地点。我只好认输,现在我查邮件更勤了,一边检查一边把邮件分类:垃圾邮件和无关紧要的邮件随手删掉,将来可能有用或者不必立即回复的邮件暂时存在一起,需要立即回复的邮件归到一类等。
过去,邮局快递每天到办公室来一两次,送来几封信、几份备忘录。现在,电子邮件可不是这样,它一天到晚,从不间断。我的一天常常是这样的:我着手做某一件事,逐步深入状态;后来在某一个难点上卡住了,就决定休息一小会儿,换换脑子,检查一下邮件;20分钟后,我回到原来的工作中,但刚才我是从哪里停下的,考虑的是什么,却记不起来了。等我重新厘清思路,好长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脑子专注的要点也模糊起来。原来休息5分钟就可以搞定的问题,现在花很长时间也解决不了。可悲的是,问题还不只这些。登录智能手机——这是更大的时间陷阱。不久前,我就买了这样一个可爱又容易引人分心的新奇玩意儿——iPhone(苹果手机),无论是在排队等候结账,还是在走向公司的路上,或者是在乘电梯、听别人讲课时(我还没学会我讲课时怎么收邮件),甚至在等红绿灯时,它都能让我实时检查邮件。说实话,智能手机显然把我的邮件瘾提高到了一个更高的水平,一天到晚,我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检查一次邮件(商界人士对这类玩意儿引人上瘾的特性颇有体会:他们经常把黑莓手机称作“可卡因快克莓”。
我认为电子邮件成瘾与行为心理学家B.F.斯金纳所谓的“强化程式”之间存在某种关联——斯金纳用这一词组描述行为(在他的案例中,饥饿的老鼠在斯金纳实验箱里压动杠杆)与奖励(食物丸)之间的关系。详细来说,斯金纳测试了固定比率强化程式与可变比率强化程式的不同。在固定比率强化程式一组,老鼠每压动杠杆达到一定次数——比如100次,就可以得到一次食物(拿人类做同样的比较,一个二手车销售经理每卖出10辆车就可以得到1000美元奖金)。在可变比率强化程式一组,老鼠每次得到食物所需压动杠杆的次数是任意变化的。有时它压动10次就可以得到食物,而有时它要压上200次(同样,二手车销售经理要卖出不确定的n辆车以后才能得到1000美元奖金)。
因此,在可变比率强化程式下,什么时候得到奖励是不可预期的。从表面上看,人们可能认为固定比率强化程式有更大的激励作用和奖励效果,因为老鼠(或者二手车销售经理)可以学会预测工作的奖励。结果与此相反,斯金纳发现,实际上可变比率强化程式的激励作用更大。最有说服力的结果是,一旦停止奖励,固定比率强化程式一组的老鼠几乎马上就会停止压杠杆,而可变比率强化程式一组的老鼠还会继续压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变比率强化程式在激励人类时,也会起到难以置信的作用。这就是赌博和彩票背后的魔力(更准确地说,是“黑色魔力”)。如果你玩老虎机,事先知道这台机器的中奖概率是每输9次赢一次,你玩多少次都是如此,你还会觉得有意思吗?可能一点儿也不会!事实上,赌博的乐趣也恰恰在此,人们不知道大奖什么时候出现,因此会一直玩下去。
食物丸、老虎机与电子邮件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电子邮件与赌博其实非常相像。最相像之处是,垃圾邮件就等于拉下老虎机杠杆没中奖,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收到一封有用的邮件。我们意外收到的邮件(食物丸)使我们兴奋不已,我们就上了瘾,不断地检查邮件,希望出现更多的意外惊喜。我们不断地压杠杆,一次不行再压一次,直到再次中奖。
这一解释使我更好地认识了我的电子邮件瘾,更重要的是,它提示出了几种摆脱斯金纳实验箱和可变比率强化程式的方法。我发现最有用的方法之一是关闭电子邮件的自动接收功能。我仍然可以接收邮件,但这样电脑就不能随时提示我又收到新邮件了(我心里会想,这其中肯定有我需要的和需要我处理的)。还有,我们还可以利用电脑的功能对收到的邮件设定不同颜色和声音。例如,我将那些抄送我的邮件设定为灰色,存入一个“稍后处理”的文件夹里。同样,如果邮件来自重要的人和单位,需要我立即处理(包括我妻子、学生、系里的同事等),我就将它设定为一种特别好听的提示音。当然,这一系列过滤设置得花费点儿时间,但一旦费点儿事把它设定好,我就减少了奖励的不可预期性,使强化程式更加固定,在最大程度上改善我的生活。至于看到iPhone就忍不住去马上检查邮件的问题,我还在想办法解决。
错误的生活决策是我们生命中的“头号杀手”
几年前,我从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听了记者对德拉尼姐妹的采访,姐妹俩一个活了104岁,一个活了102岁。我现在仍然记得采访的一部分。她们说自己长寿的秘诀之一是一辈子没有结婚,否则的话,她们早就被丈夫“累死”了。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本人无法证实这一点(事实证明,结婚对男人更有利)。记不清是姐姐还是妹妹说,另外一个秘诀是不去医院。这好像也有道理,理由如下:如果你身体健康就无须去医院,而且你不去医院,就不可能从医院病人那里受到传染。
她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因为烧伤第一次住院,输血时感染上了肝炎。无论什么时候,染上肝炎都绝对不是好事,对那时的我来说更无疑是雪上加霜。肝炎增加了我手术的风险,耽误了我的治疗,我的身体对很大一部分的移植皮肤产生了排斥反应。后来肝炎勉强得到抑制,但依然时好时坏,而且对我的身体机能造成巨大破坏,因而延长了伤口痊愈时间。
这是1985年的事,我的肝炎类型还没有最终确诊;医生只能确定它既不是甲型也不是乙型,到底是什么类型还是个谜,他们只好称之为非甲非乙型肝炎。1993年,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肝炎又复发了,我到学生医疗中心检查,医生说我患的是丙型肝炎,这是不久前才从现存类型中分离鉴别出来的一种新型肝炎。对我来说,这是好消息。首先,我终于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其次,有一种处于实验阶段的新疗法(干扰素疗法),看起来很有希望。面对肝纤维症和肝硬化的危险,以及丙型肝炎可能引起的早死,尽管新药实验有风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对我来说,志愿参加该药的实验研究明显利大于弊。
干扰素最初由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批准用于毛细胞白血病(该病还没有其他有效疗法),就像其他癌症治疗方法一样,干扰素疗法实施起来是特别令人难受的。第一个疗程要求自我注射干扰素,每周三次。医生警告我每次注射后会出现发烧、恶心、头疼,还有呕吐的副作用。他们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以后的6个月里,每周的一、三、五,下课后回到宿舍,我就从药品橱里取出注射器,打开冰箱,按规定剂量抽入干扰素,再把针头扎进大腿。然后我就躺进大吊床,这是我那间阁楼一般的学生宿舍中唯一好玩的家具,躺在上面我可以正对电视机屏幕。我在下面可以随手拿到一个桶,因为过一会儿我准会呕吐,呕吐过后,就是发烧、全身发抖,接着就是头疼。再过一阵,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全身疼痛,和感冒的症状差不多。到了第二天中午,我觉得好一些了,然后去上课。
我和其他接受干扰素治疗的病人共同面临的一个基本问题是,延迟满足和自我控制。每到打针那一天,我都面临一次交换权衡:给自己注射,难受上16个小时(负面即时效果);从长远来看,我的病有希望痊愈(正面长远效果)。6个月的疗程期满,医生告诉我,我是志愿实验病人中唯一自始至终严格按规定坚持到底的。其他人都跳过了多次注射,这毫不奇怪,因为完全按规定做确实太难了(事实上,不能严格遵从治疗方案治疗,是一个非常普遍的问题)。
我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我真的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吗?不是。我和其他人一样,在自我控制上也有非常多的困难,但我有个诀窍。我设法控制住其他方面的欲望,尽最大努力使自己能够忍受干扰素注射的痛苦。具体来说,我的办法就是看电影。(www.xing528.com)
我酷爱看电影。如果有时间,我会天天看。在得知自己可能出现的副作用以后,我就下定决心,注射之前不看电影,等到打完针,能看多少就看多少,一直看到我睡着。
每到打针的那一天,我就先去上学路上的那家音像店,挑几部我喜欢的电影录像带。我把录像带放在书包里,急切盼望放学后放给自己看。于是,打完针以后,在开始颤抖和头疼之前,我立刻把录像带放进录像机,一下子跳进吊床躺好,把身体调整到最佳观看角度,再检查一下桶放好了没有,接着按一下遥控器的播放键——小小电影节开始了!这样,我就把前面的注射与后来欣赏一部好电影的体验作为奖励联系起来了。一个小时以后,注射的副作用才开始发作,录像带给我的好心情才有所减弱。
这种安排帮助我的大脑在注射与电影之间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弱化了注射与发烧、颤抖,以及呕吐的关联。这样,我就能够把治疗坚持下来。
在这6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干扰素似乎在起作用,我的肝功能有了很大改善。不幸的是,第一个疗程结束的几个星期后,肝炎再次复发,我不得不开始一个强度更大的疗程。这一次要用一年时间,不仅要使用干扰素,还有一种叫作利巴韦林的口服药。为了强制自己按照要求接受治疗,我和从前一样,再次使用了注射—电影—吊床程式(由于健忘,我这次有幸把上一个干扰素疗程看过的几部电影又欣赏了一遍)。
但是,在这次治疗期间,我还必须到各个大学参加面试,找一份助教的工作。我需要去14个城市,在旅馆过夜、给学术团体做报告,还要与教授和系主任进行一对一的面试。为了避免向未来的同事谈及我正在使用干扰素和利巴韦林的事情,我坚持做一种非常特别的日程安排。我一般会在面试的头一天很早就到达目的地,晚上不参加主人的欢迎晚餐,第二天才去学校,这些我都需要找出借口搪塞过去。我得先到旅馆住下,从随身带来的冷藏盒里取出注射器,给自己打针,再打开旅馆的电视机看几部电影。第二天,我得设法把见面时间推后几个小时,等我感觉好些了,再打起精神参加面试(有时这种安排管用,但有时副作用还没过去,我也只好勉强去面试)。幸运的是,一轮面谈下来,还真的有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我不但得到了一份工作,而且这段时间的注射、口服联合治疗把我肝脏里的肝炎病毒也清除了。此后,我的肝炎就没有复发过。
我从干扰素治疗中得到的经验具有普遍意义:如果某一特定的预期行为将导致即时的负面结果(惩罚),那么这一行为将很难推进,即使最终结果(在我的这一个案例中为增进健康)的预期价值很高也不例外。归根结底,延迟满足这一问题的难点就在这里。毫无疑问,我们都知道经常锻炼、多吃蔬菜对健康有好处,即便我们无法像德拉尼姐妹那么长寿;但是,因为很难在我们的意识里保持一幅我们未来健康状况的生动画面,我们还是会忍不住伸手去拿甜甜圈。
为了克服人类易于犯错误的各种倾向,我认为寻求一些诀窍,用即时、有力、正面的强化因素与那些我们为了长远目标采取的、并非如此愉悦的步骤相匹配,这样做非常有用。就我来说,在副作用出现之前,先开始看电影,这帮助我抑制了治疗过程中的不适感。实际上,我把一切安排得恰到好处。刚打完针,我就按下开始(播放)键。假如当时副作用在先,按键在后,我未必能在那场漫长的拔河比赛中取得完全胜利。谁能说得准呢?假如我等到副作用出现后再开始放电影,我就可能建立一种负面关联,结果现在我可能就不那么喜欢看电影了。
我在杜克大学的一个同事——拉尔夫·基尼,最近在论文中写道,美国的“头号杀手”不是癌症或者心脏病,也不是吸烟或者肥胖。“头号杀手”是我们错误的生活决策——不能明智抉择从而克服自毁的行为。拉尔夫推算,造成我们当中大约1/2人早逝的原因,就是生活方式的决策错误。似乎这还没有计算我们做出这些致命决策的概率仍在以惊人的速度上升。
我猜测,再过几十年,真正能够提高我们平均寿命预期和生活质量的,与其说是医疗技术的进步,不如说是人们生活方式决策的改善。既然不注重长远利益是人类的自然倾向,我们就更应该特别仔细地研究一下那些一再重复出错的案例,尽力找出矫正补救这些问题的措施(对一个体重超标的电影迷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一边在跑步机上运动,一边看电影)。诀窍是针对每一个问题找出合适的行为矫正法。把我们喜欢的事物与不喜欢的,但对我们有好处的事物关联匹配,我们有可能用最终结果来控制欲望,从而解决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自我控制问题。
第七章 房地产市场低迷,你认为自己的房子会贬值吗?
2007—2008年,美国的房价如同乔治·W.布什的支持率一样快速下跌。令人沮丧的消息接踵而来: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还不上贷款,房屋被银行收回,房地产市场停滞不前,积压的房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无法申请到贷款。美国一家为网民提供房产信息和房价评估的名为Zillow的网站所做的一项调查结果揭示了这一切对业主的巨大影响:2008年第二季度,大约九成(92%)业主说他们所在地区已经有房屋被收回的情况,他们担心这些被收回的房屋可能造成该地区的房价下跌。不仅如此,大约有4/5(82%)的业主对近期房地产市场回暖不抱希望。
从表面上看,Zillow的调查显示业主们已经注意到了媒体的报道,对当前经济状况有一定了解,知道房地产危机已成现实。但研究同时表明,那些消息似乎很灵通的人士认为他们自己的房屋价值并没有下降很多。约2/3(62%)的业主认为自己的房子升值了或者保持原价,大约1/2(56%)的人计划对房子进行装修,尽管他们已经看到周围房地产市场的暴跌。如何解释他们对自己房屋价值的高估与市场的严峻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呢?
就像我们在第七章中所讨论的那样,所有权能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观察力。与我们认为自己的孩子比朋友或邻居的孩子更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相似(不管我们的孩子是否当之无愧),我们会高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管是自己的篮球票还是自己的房子。
但是,拥有房屋与拥有其他一般物品(例如一个咖啡杯或一张棒球票)相比,情况更加复杂、更加微妙——因为我们对自己的房屋投入太多。回想一下,我们从刚刚搬进来起,就不停地忙东忙西,笨手笨脚地敲敲打打。我们把人造板的洗手盆换成花岗石的。我们把墙镂空并安上窗子,让室外的光线透到餐桌上。我们把起居室的墙漆成暗土灰色。我们给卫生间换了瓷砖。我们给房子加了道门廊,还在后院修了个鱼池。我们一点一点地东修西补,直到把它修缮得完全符合自己的品位和情调,直到屋里屋外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能充分展示其或高雅时尚或朴实含蓄的风格。邻居们来访,都对我们的洗手盆和采光窗户羡慕不已、啧啧称赞。但是到头来,别人真的和你一样珍视这千辛万苦、满怀深情而来的装修成果吗?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喜欢呢?
想一想,一幢房子的女主人,她自己的家刚刚装修过,装修得很漂亮。同一条街上不远处还有一幢房子,和她的差不多,正在出售,但是好几个月都没卖出去,或者虽然卖了,但比原来想卖的价格低了很多。她把二者做了个比较。对比之下,她就明白了为什么人家卖房子会如此困难。他们的洗手盆面板是人造板而不是花岗石的,起居室的墙壁不是暗土灰色的,餐桌采光也不如她家的那么好。“难怪这些房子卖不出去,”她心中暗想,“比我们家可差多了。”
我和妻子苏米,也深受这种偏见之害。我们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时,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买了幢房子(房子是1890年建的,但我们觉得很新)。我们立即着手装修。我们拆掉了几面内墙让室内显得开阔一些,我们喜欢这样。我们把卫生间重新装修过,在地下室装了桑拿。我们还把花园里的老式马车房改造成办公室—卧室两用房。有时,我们俩会用洗衣篮装上点儿食品、酒,带上点儿衣服,躲到这个“市内桃源”里去度周末。
后来,2007年,我到杜克大学任职,我们搬到了北卡罗来纳州的杜伦。我们预计房价会继续下跌,最好把剑桥的房子尽快卖掉。因为我们不想继续同时为两处房子付取暖费、房产税和银行贷款。
有很多人到剑桥来看那幢经过我们精心装修的房子。他们好像对房子总体结构感到满意,周围环境给人的感觉也不错,但就是没有人肯出价。他们说,房子很不错,但他们似乎不太欣赏开放式的空间设计。相反,他们喜欢有一定私密空间的布局。他们的话我们不大能听进去。一拨一拨来看房子的客人走了以后,我们两个人会埋怨说:“这些人真没劲,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品位太低。我们的房子装修得这么好,又开放、又敞亮,肯定会有独具慧眼的买主来买。”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一直付着双份房贷、双份的取暖费、双份的税金,同时房价还在继续下跌。又有一些人来看房子,但仍然没有人肯出价。最后,还是我们的房产代理琼向我们说出了逆耳的忠告,就像医生告诉病人X光片上有个地方看上去有问题一样。她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你们要是真的想把它卖掉,必须加上几道墙,把你们改动的地方再改回去。”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这时,尽管我们仍然不服气,仍然坚信我们高于常人的品位,但还是果断地听从她的劝告,花钱找了个承包商把墙砌上。果然过了几个星期,房子就卖出去了。
说到底,买主买的是房子,而不是我们的家,他们脑子里有自己的家。我为此交了昂贵的学费,希望我们都能对装修有个更全面的认识,那就是得考虑,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卖房子,买主会怎么看。
我们对自己的东西估价过高这一倾向,是人类的一种基本偏见,反映出一种更为普遍的倾向,人们会对那些和自己有关的所有事物一见倾心、高看一眼。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车开得比一般人好,退休后也会比别人有钱,不大可能有高胆固醇,也不可能离婚,或者你在计时停车点泊车,计时表超过几分钟也不会被罚?这种正面偏见(心理学家给它起了另外一个名称:“沃比根湖效应”)源于收音机上盖瑞森·凯勒的系列流行歌曲《草原一家亲》。歌里唱道:“所有的女人都强壮,所有的男人都英俊,所有的孩子都超出一般聪明。”要让我们对自己孩子和房屋做出真正准确、客观的评价,我认为不大可能。但我们可以认识到自己存在这一偏见,认真听取别人的忠告和建议。
第九章 预期决定了我们对音乐与食品的评价
假设现在是晚上9点,你走进95号州际高速公路边人迹稀少地段的一个卡车休息区。你已经开了6个小时的车,感到非常疲倦,而你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开。你想吃点儿东西,下车待一会儿,于是你走进一处看似餐馆的房子。分隔式就餐区之间的隔板是常见的塑料包衬,有的地方已经破裂,屋里亮着日光灯。桌面上的咖啡印渍让你不由产生几分戒心。但你还是想:“没关系,不管店面怎么样,对付着弄个汉堡总可以吧。”菜单很随意地放在纸巾盒后面,盒子是空的。你伸手拿过菜单,却发现这里绝不是一家低档的小饭馆。你惊奇地看到,菜单上印的不是汉堡和鸡肉三明治,而是奶油秘制鹅肝片、黑松露酱配法国卷心叶加茴香果酱、奶油酥饼配盐焗黑胡椒酥皮鸭、正宗法式烤鹌鹑等。
当然了,如果你身在曼哈顿,即使在一家小餐厅里看到这样的菜单也不足为奇。可能眼前这家餐馆的大厨厌倦了曼哈顿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无名小店栖身,碰上哪个有口福的家伙撞进来,就给他露上一手。那么,同样是奶油酥饼配盐焗黑胡椒酥皮鸭这道菜,你在曼哈顿吃,与在95号州际高速公路边人迹稀少的卡车休息区里吃,有什么本质区别呢?如果你在卡车休息区遇到了这样的法国美味,你能鼓起勇气去试试吗?假设菜单上没标价格,你愿意出多少钱来享用一道开胃小吃或者一道主菜?你吃过以后,是否会觉得和在曼哈顿就餐时一样,让你口齿留香,经久难忘?
以我们在第九章中了解到的内容为基础,答案很简单。环境与预期能够大大地增强我们的愉悦感。我们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不会有很高的预期,因为就餐环境是卡车休息区,我们实际体验到的愉悦就会大打折扣,尽管你在两个地方吃到的奶油鹅肝片是一样的。同样,如果你知道了大部分鹅肥肝是用普通养殖鹅的肝和奶油制成[2],而不是用什么特别的高级配方秘制,你就会觉得它不如想象中那么令人垂涎三尺了。
几年前,《华盛顿邮报》的有些人对上面说的课题也感到好奇,决定做个实验。他们选的不是食品,而是音乐。要实验的问题是:低俗和污浊编织的预期藩篱是否能遮挡住杰出艺术的光辉?
记者基恩·韦恩加藤找到公认的世界一流小提琴家约夏·贝尔,请他装扮成一位街头艺术家,在上午交通高峰期间,到华盛顿市区一个地铁站演奏世界上最著名的乐曲。人们会注意到他比多数江湖艺人拉得好吗?他们会停下来欣赏吗?他们会顺便投下一两美元吗?如果你经过那里,你会吗?
也许你和那天朗方广场地铁站98%的过路人一样,会匆匆而过,对演奏无暇一顾。实验表明,1097人中有27人(约2.5%)把钱投进了贝尔打开的史特拉第瓦里小提琴盒里,而停下来听了一分钟以上的只有7人(约0.5%)。贝尔演奏了不到一个小时,挣了大约32美元,对于一个普通街头艺人来说,当然还算不错,但贝尔专业演奏一分钟收入的零头就比这多得多,这32美元对他来说,无疑是不成比例了。
韦恩加藤采访了那天路过车站的一些人。停下来听演奏的人当中,有一个因为前一天晚上看过贝尔演出,所以认出他来;另一个人本身就是个不错的小提琴手;还有一个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经常听街头艺人演奏,他们多数水平一般,也有个别有才华的,他凭着自己多年养成的辨别能力判断,贝尔拉得比一般人好。除了这7人之外(古典音乐爱好者,特别是贝尔的粉丝们听了可能会很不舒服),没有一个人驻足聆听。许多人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贝尔一眼。面对记者,那些路过的人或者说当时根本没留意,或者说他们那天听到的好像比一般的街头艺人平日演奏的古典音乐好一点儿。但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在朗方广场地铁站演奏的是一位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他那炉火纯青的技巧,华彩庄严的乐曲,多数人从来没有聆听过。
过了一段时间,我见到贝尔,谈及上述经历。我特别想知道那么多人忽视,甚至无视他的演奏,他对此有什么感受。他回答说实际上并不感到特别意外,并且承认预期对我们如何体验音乐有很大影响。贝尔告诉我,适当的环境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欣赏古典音乐——听众需要舒服地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座位里,身边音乐厅里的一切都是为最佳音响效果设计的。女士们穿上了丝绸晚礼服,洒了香水,男士们身着开司米正装,这有助于他们更充分地享受和欣赏价格不菲的音乐演奏。
“如果我们进行一种相反的实验,结果会怎么样?如果我们把一个二流乐手放到卡内基音乐厅,让柏林爱乐乐团为他伴奏,会怎么样呢?人们的预期会非常高,但实际演奏水平却不行。人们是否会辨别出来从而大失所望,破坏他们的体验快感呢?”我问。贝尔考虑了一下说:“如果这样,预期会压倒实际体验。”他又说,他可以想到一些具体例子,几个并非一流的小提琴手只是因为非常好的环境而赢得了人们暴风雨般的喝彩和掌声。
贝尔对于车站演出的平静态度仍然使我将信将疑。不管怎么样,时间会医治一切创伤,时间带给我们的好处之一是它帮助我们淡忘或者混淆过去的一些事情,从某种程度上使我们不再为之耿耿于怀。另外,人们来去匆匆没有注意到他的演奏,也在贝尔的意料之中,因此,他没有从小提琴家的角度提出一个哲学上的老问题:“假如森林里没有人,大树倒下有没有响声?”
第二天,我有幸坐在蒙特利大礼堂里,聆听约夏·贝尔演奏巴赫的名作《恰空》,约夏·贝尔在地铁站给来往乘客演奏的也是同一首美妙的乐曲。我闭上眼睛,假想当时台上不是一位小提琴大师,而是一个水平一般,15岁的少年,只不过用的是史特拉第瓦里小提琴。我不是行家,但我绝对能听出几处音不太准,琴弦突然发出明显的嘶嘶声。可能嘶嘶声是巴赫曲谱里所要求的效果,还可能是弦乐演奏不可避免的一个小问题,或者因为是在礼堂演奏,效果与标准音乐厅有所不同。我很容易想象到,像我这样一个没受过音乐训练的人,很可能认为这些误差是出自一个二流乐手,尤其是当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地铁站,而且是在上班高峰时间演奏之时。
演奏结束,人们为贝尔长时间地鼓掌。尽管我觉得演奏很成功,但我还是说不准大家的掌声中有多少是因为贝尔的演奏,有多少是因为人们的预期。我毫不怀疑贝尔(还有其他人)的才华。关键在于我们还没有真正了解,预期对人们有关艺术、文学、戏剧、建筑、美食、美酒——有关任何事物的体验与评价,到底起着什么作用。
我认为预期的作用可能已被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杰罗姆·K.杰罗姆,准确地捕捉到了。在他的滑稽小说《三人同舟》中,主人公和两个旅伴正在一家旅馆参加晚会,大家正好讨论到滑稽歌曲。两个年轻人作为局外人,缺乏与在场其他人一样的君子风度,信誓旦旦地对大家说,著名德国喜剧演员斯洛森·伯申所唱的一首歌是最滑稽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巧就巧在,伯申本人当时也住在这家旅馆里。能不能把他请出来为大家即兴演唱一下呢?
伯申欣然答应。既然这些人中懂德语的只有那两个年轻人,其他人只好不懂装懂,跟着两人亦步亦趋,看到他们尖声大笑,大家也跟着笑。有几个人还自作聪明,隔一阵就自发地笑上几声,意思是歌词中有些微妙的幽默之处,别人漏笑了,他们却听懂了。
实际上,伯申是著名的悲剧演员,他正在竭尽全力给大家唱一首非常凄惨、悲怆的歌——两个年轻人每隔几个音符就大笑一次,以此来作弄别人,让他们相信德国滑稽歌曲就应该这样欣赏。伯申有些疑惑不解,但他还是非常敬业地继续唱。等到他唱完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从钢琴后面跳了起来,对着满屋的听众,用德语劈头盖脸地大骂一顿。
因为不懂德语,而且不了解德国音乐习俗,听众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两个恶作剧的年轻人认作内行,跟着他们瞎笑一气,相信伯申的整个演唱,包括最后的破口大骂,都滑稽透顶,令人捧腹。满屋听众对演出都感到十分满意。
杰罗姆的故事有些夸张,但事实上,我们就是这样在天地间游历。在生活中的许多领域,预期对我们最终体验事物的方式发挥着巨大的影响。想一下蒙娜丽莎这幅画。为什么这幅肖像如此美丽动人,这个女人的微笑如此神秘?你能辨别出利奥纳多·达·芬奇创作这幅画所需要的聪明才智和技巧吗?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幅画很美,笑容很神秘,但这都是听别人说的。没有专业的知识和完整的信息,我们只能从社会线索中寻求帮助,以求了解在多犬程度上是,或者应该是,这幅画本身给我们的印象,其余的则由预期来决定。
伟大的讽刺作家亚历山大·蒲柏曾经写道:“不抱有期望的人有福了,因为他永远不会失望。”我认为,蒲柏的忠告似乎是超脱生活的不二法门。很清楚,它也能帮助我们消除负面预期效果。那么,正面预期呢?如果我对约夏·贝尔的演奏不抱预期,听了以后的体验,就不如我对自己说“天哪,我真幸运,能面对面听约夏·贝尔演奏”那样满足、愉悦。贝尔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家这一认知对我欣赏音乐的快感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事实说明,正面预期会增强我们对周围世界的欣赏,改善我们对世界的观察力。不抱预期的危险在于,到头来,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第十章 维生素泡腾片真的可以治疗感冒吗?
几年前,在飞往加州的飞机上,我邻座的一位妇女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长管状容器,打开后取出一片25美分硬币大小的片剂,放进了飞机上提供的一杯水中。我看着杯子,有点儿迷惑不解,水中先是嘶嘶地冒出了淡黄色的小水泡,很快又变成了泡沫。杯中的反应停下了,她把里面的混合液体分两大口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我有点儿好奇,看到她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我就问她喝的是什么。她把容器递给我,竟然是航空泡腾片!
容器上的说明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上面说这些片剂能增强免疫系统,帮助人们在乘飞机时抵御周围的细菌。感冒初期或者进入易传染期的人群提前服用,可以防止一直让我头疼、恐惧的感冒,它对我真的再适合不过了。我还看到,与其他药剂不一样,它的发明者是一位小学二年级的老师。小学老师一年到头,日复一日地和孩子们打交道,孩子们身上带着各种细菌;最想发明这种药剂的,除了他们还有谁?老师最容易被学生传染感冒,他们和抗感冒药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再就是,眼看着片剂在水中呼呼冒泡,再变成泡沫,真是妙不可言。
我的邻座察觉到我对片剂的好奇,就问我是否想来一片试试。我求之不得,马上把片剂放入水杯中,看着它冒泡,变成泡沫,最后把那淡黄色的液体一口喝了下去。我的眼前马上浮现出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可爱的蕾切尔老师——一想到她,我就觉得杯子里的泡腾片味道更好了。真是立竿见影,我立即觉得舒服多了。从那次飞行后我就再也没有晕过机。这就是证据!从此后,泡腾片成了我旅行的必备之物。
此后的几个月,我一直按照包装说明书的指示使用泡腾片。有时在乘飞机时饮用,但更多是在下了飞机后服用。每次按着礼仪程序一般的步骤服用以后,我马上就会感到状态良好,更有能力战胜乘机过程中周围各种讨厌的航空病。我有99%的把握认为航空泡腾片是一种安慰剂,但是那些小泡泡和那一套礼仪似的服用程序非常奇妙,我确信它能给我带来良好的感觉。一点儿也不错!不仅如此,只要喝下它,我就信心十足,身体健康,不用担心晕机——众所周知,紧张和焦虑会降低免疫力。
几年以后,由于我参加巡回售书活动,需要经常乘飞机,碰巧听到了不幸的消息:维多利亚·耐特-麦克唐纳,那位发明航空泡腾片的加州小学二年级老师,因为被控虚假广告,同意支付2330万美元的罚金,另外,还要向购买她的产品的顾客全额退款。生产厂必须更正产品及包装上的功效说明。说明书上的“神奇的感冒克星”称号改成了由17种维生素、矿物质和植物构成的一般饮食补充剂。原来宣称的“加强免疫系统”一条还保留在包装上,但标有令人讨厌的剑号(十)提示保留条款。你需要仔细寻找,最后你终于发现它藏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此功效未经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评估。本产品不用于诊断、治疗及防止任何疾病之目的。”真令人沮丧。
我像一下子掉进了无底深渊,下面的几个月里,我每周最少要乘三次飞机,而航空泡腾片的魔力从我身上突然消失了。我感觉就像刚刚认清了一个人,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好朋友,他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还一直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又想,也许我还可以依旧到药店里去,买上几瓶带原来包装的片剂,上面还印有夸大的治疗疗效,或许还能恢复航空泡腾片对我的魔力。但是,这好像不大可能。我还是抹不去已经知道的一切,原来冒泡的神奇玩意儿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它不过是一堆维生素的混合物,有纯粹生物碱的特别功效。面对这样的大彻大悟,昔年那种美妙无比能增强免疫系统的安慰剂的奇效,我再也享受不到了。
唉!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他们为什么抢走了我的安慰剂呢?
【注释】
[1]如果是信用卡,免年费的诱惑力则会被进一步放大,因为我们多数人对我们未来的财产状况过于乐观,对我们及时付款的能力过于自信。
[2]实际上,鹅肥肝基本上是由相同比例的鹅肝与奶油,再添加一些酒和香料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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