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在医院里住了漫长的两个月,我的专业理疗师告诉我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有一种叫作“Jobst”的高科技理疗紧身套装,是专门为我这样的严重烧伤病人设计制造的,它的质地像丝绸一样柔滑,会对我仅存的少许皮肤施加压力,增进皮肤生长。她告诉我全世界一共有两个生产厂家,一家在爱尔兰,另一家在美国。我可以量身定做。她还告诉我,这套紧身服包括裤子、上衣、手套,还有面罩,因为尺寸完全合身,所以能一直紧贴我的皮肤,活动的时候,它会轻轻地按摩我的皮肤,使皮肤上的红斑和过度生长的疤痕逐渐消失。
我是多么兴奋!我的理疗医师舒拉告诉我,这套紧身服有多么奇妙,还有不同的颜色,我立即想象我从头到脚都包在紧身服里面,像电影里的蝙蝠侠,但舒拉马上给我泼了点儿冷水,说其实只有两种颜色,棕褐色的是专门给白人的,黑色的是给黑人的。她还说,过去曾有人穿这样的紧身服去银行,被人们误以为是抢银行的强盗,打电话报警。现在你再订紧身服,工厂会在胸部印上特别的说明,用以解释你的身份。
她的话并没有扫我的兴,相反更增加了我的兴趣。我暗自发笑,想到穿上它走在大街上,人们都不认识我,那有多好。除了我的眼睛和嘴巴,别人什么也看不到,他们也看不到我的伤疤了。
我想象着这套丝绸般的紧身衣,认为在它到来之前,一切痛苦我都能忍受。时间一周一周过去,衣服终于送到了。第一次穿,舒拉过来帮忙。我们先穿裤子:她把裤子打开,带着棕褐色的光泽,开始往腿上穿。那种感觉可不像柔滑的丝绸在轻轻地按摩我的伤疤,而是像帆布一样又粗又硬,仿佛要把我的伤疤扯开。但我还是不甘心,还在想着从头到脚全穿上了,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几分钟以后,事情很明显,从度身定做到紧身衣到货,这期间我的体重增加了(他们每天给我喂7000卡路里的食物和30个鸡蛋以增进我康复的速度)。紧身衣不太合身。不管怎样,我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最后,又拉又扯,大家一起耐心努力,我终于把它全部穿上了。长袖上衣紧紧地压迫胸部、肩膀和胳臂,面罩紧紧裹在脸上,长裤从脚趾一直向上套到臀腹部,另外还有手套。全身只有脚趾尖、眼睛、耳朵和嘴露在外面,其他部分都被包裹到了棕褐色的紧身衣里面。
紧身衣的压力似乎每一分钟都在增加,里面燥热难忍,伤疤处血液循环不畅,热量使伤疤部位充血,变得又红又痒。胸前解释“我并非强盗”的标志也不顶用,它用的是英文,而不是希伯来文,因而毫无价值。我的美梦没有成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脱下来,理疗师又重新给我量了尺寸,把详细资料寄到爱尔兰,再定做一套更合身的。
新的紧身衣的确合身了,但除此之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被这种疗法折磨了好几个月——又痒又痛,得拼命挣扎才能穿上,一不小心就会把刚长出来的嫩皮磨破(新皮磨破了之后得很长时间才能长好)。最后,我知道这套紧身衣根本没有效果,起码对我是这样。我身上被它覆盖的部分和未覆盖的部分没有任何区别,我从它那里得到的只有受罪。(www.xing528.com)
你看,让烧伤科病人参加实验,用来测试紧身衣的效果(它的不同材质、不同的压力水平等),这种做法在伦理上是有问题的,若要让某个人参与有关安慰疗法的实验就更加困难了。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让那么多病人多年来忍受某些疗法引起的痛苦,在道义上也说不过去。
如果将这种合成材料紧身衣与其他方法做对比测试,如与某种安慰疗法做对比测试,后者可能更有利于减少我的日常痛苦。它或许还会激发新的实验方式——真的有效的方式。他们没有做这样的实验,代价是让我和其他跟我一样的病人白白遭受痛苦。
我们是否应该继续对安慰疗法、安慰剂进行实验呢?对医学方法和安慰疗法进行测试和实验,牵涉道义上的两难困境,这是客观现实。我们应该对这种实验可能带来的好处与实验的成本和代价加以比较,因此,我们不能,也不应该无休止地对安慰疗法一直实验下去。但就目前来说,我觉得我们的实验还远远不够。
【注释】
[1]我们对安慰疗法(剂)如何止痛有相当准确的了解,因此我们采用这一方面的案例较多,但我们对它的其他功效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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