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资本全球化的途径与方式

资本全球化是一个很复杂的方式，但是，如果没有资本的全球化，贸易全球化、产品全球化、技术全球化都会成为低价值的全球化。如果一个企业在贸易、产品、技术、人才几个方面都做到了全球化，但是资本被海外资本控制了，那么这个企业的全球化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的全球化在企业和产业全球化的过程中所占的比重会越来越大，但是在相当长的时期之内，数字经济的技术融合还需要和资本紧密合作才能够实现价值的创造。全球范围的产业互联网也需要资本才有机会创建起来，数字经济会逐步取代资本经济的垄断地位，但是，数字经济的持续发展同样需要资本，只是资本的形态也会发生很大变化。数字经济最终会不会取代资本，数字资产交易能否取代资本市场，还不到讨论的时候。

资本全球化包括企业资本的全球化，也包括中国资本市场在全球的开放程度和全球化的程度，还包括中国资本参与全球资本市场的程度。从这三个层面来解读，中国的全球化程度就更低了。但是，近几年中国企业的资本全球化程度相对高了一些，大量企业寻求海外上市机会，获得了全球资本的支持，有助于企业的成长和发展。试想，如果没有企业资本的全球化，阿里巴巴、腾讯、百度、联想这些企业不可能成为世界级企业。当然，资本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优质企业的资本回报会被国际资本获得，如果企业被并购，企业的控制权也会被资本所掌握。

企业的资本全球化绝不仅仅是指企业的海外上市。海外上市是一个企业资本战略的一部分，我们看到很多中国企业虽然在海外上市，但并不一定就掌握了资本全球化的运作技巧和方法。

企业的资本全球化包括以下内容：

第一，中国企业在中国和海外资本成立合资公司或者直接与海外企业、海外资本合资。

中国企业在中国与海外企业成立合资公司一般的可能就是与中国企业合资的海外公司有进入中国的市场需求。这些海外公司要么是拥有很好的技术，要么是拥有产品或者原材料资源，要么是拥有国际品牌，通过和中国企业在行业上的互补和协同成立合资公司。在宁夏有一家中国企业从事乳制品研发和生产，这家企业生产出来的产品被雀巢公司用在配方中。雀巢公司很欣赏这家企业的技术，于是由雀巢公司直接作为投资人，投资这家企业，使其成为全球最大的食品企业在中国投资的第一家公司。这也是中国资本全球化的一种模式。而中国企业在中国与海外资本成立合资公司的内容就不一样了，那是因为这家中国企业一定是在中国或者全球市场具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或者拥有非常好的技术，并获得海外资本而不是产业资本的青睐。

第二，中国企业在海外与海外企业或者海外资本成立合资公司。

中国企业在海外成立合资公司主要是因为在向海外扩张的过程中，中国企业发现了适合自己的合作伙伴，通过在海外的投资可以实现自己在海外想要达到的目的。我曾经帮助上海申达去并购美国的一家汽车内饰件生产企业NYX，上海申达是一家纺织企业，也是汽车内饰件企业的上游供应商。双方都有合作意愿，经过几个月的谈判，NYX的家族内部对于出售企业存在分歧，最后决定同意开放35%的股权给上海申达，而上海申达认为投资的目的主要是想通过和NYX在资本上的关联，获得进入美国汽车内饰材料上游市场的机会。

如果中国企业有机会在海外获得国际资本支持、成立合资公司，那也一定是因为海外企业看到中国企业在海外有市场或者技术、产品的优势，海外资本通过投资中国企业，有机会分享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发展红利。这种资本全球化的类型在未来的中国资本全球化过程中会越来越多，尤其是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到来之后，中国企业在全球越来越具备商业模式的优势，有时会给海外投资者创造巨大的全球投资空间。如果这些中国企业在海外上市，这种现象还会更加活跃。

第三，中国企业直接在海外成立独资公司。

中国企业在海外成立独资公司的现象很多，但是过去绝大多数都是空壳公司，没有实际意义。主要原因是在海外成立空壳公司有利于一些海外商务活动的开展，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名称。很多企业名称在中国很难注册，比如名称中有“中国”“中华”字样的公司，在中国必须要国务院同意才能注册，但是在海外只要不重名都可以注册。

海外独资公司创办的意义主要是帮助中国企业在海外开拓市场或者投资海外项目，以及创办海外科研平台从事科研等。(www.xing528.com)

第四，中国企业在海外并购外国企业。

中国企业在海外并购外国企业是中国企业资本全球化甚至是中国企业全球化最高水平的业务。在这一方面，我花了10多年时间来研究和实践，也曾经出版过专著《全球并购　中国整合：第六次并购浪潮》。我曾经比较乐观地认为，中国企业也可以像海外发达国家的企业一样，抓住全球经济结构变化、调整的机会，利用中国产业和发达国家在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之间的价值落差，寻求这样的千载难遇的机会，通过“全球并购、中国整合”使中国企业快速成长起来。但事实上有些事与愿违，这个阶段的中国企业总体上还不具备开展大规模全球并购的综合能力，我们需要对全球并购存有敬畏之心。全球并购拥有一个非常成熟的市场，也存在巨大的中国企业并购的机会，这样的机会是持续的、长期的。但是中国企业的成长和成熟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所以，我在从事了10多年的全球并购业务之后，发现中国的企业、市场环境、金融环境、制度环境、文化环境都缺乏相关条件，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像长江水一样，滚滚东流，一去不返。

这些年走过来，我经常打趣地表示，我有能力把全世界的美丽公主“娶”到中国来，但是却发现中国的男人还没有长大。

也正因为如此，我终于调整了思路，在实践中来修正自己的理解和认识。我认为中国企业在很长一个阶段需要好好学习国际化、全球化，必须从企业全球化的角度来提高自身的能力，提高企业全球化的能力，这样才有机会走向全球并购这样一个企业全球化的顶端。

当然，中国企业整体上需要提高全球化的能力，具备全球并购条件的中国企业应该继续抓紧时间，寻求“全球并购、中国整合”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在前些年主要体现为传统产业的企业对传统产业的并购。虽然自2017年开始，并购案例和并购金额逐渐减少，但是对于有条件的中国企业来说，这样的机会依然存在。同时，随着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运动规律的变化，中国企业进行“全球并购、中国整合”的目标和逻辑也在发生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中国企业正在从传统企业向产业互联网企业转型。一旦5G大规模商用，中国的产业互联网企业将掀起一场全球并购的新浪潮，就是用中国的线上优势整合中国以及全球的线下市场。

第五，中国企业在国内并购外资企业。

中国企业在中国并购外资企业和国外大型企业在中国的子公司成为近年来比较普遍的现象。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海外企业在中国经营多年之后，其产品和技术优势已经失去，被中国企业超越，于是将自己出售给中国企业；另一方面是外资企业由于在中国的经营成本上升而失去竞争优势，从而采用出售给中国企业的方式退出中国市场。

第六，中国企业在海外上市。

中国的很多企业在海外上市只是为了达到两个目的：一个是海外融资；另一个就是利用在海外上市的机会，打通中国货币管制的通道，实现资本输出。尤其是在外汇严格管制期间，中国企业的海外投资遭遇资金进出瓶颈，国内的资金出不去，海外的资金也进不来。资金的进出障碍也大大影响了海外企业的正常经营活动。所以，抱着这样两个目的到海外上市的企业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企业，除了资本在海外交易流通之外，企业完完全全是中国企业，这样的企业错失了国际化、全球化的大好时机。

我所熟知的一家东北企业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这是中国的一家独角兽一样的企业，创始人曾经是国有外贸企业的员工。在对外贸易的过程中，他发现了铝合金行业的巨大成长机会，从海外引进了先进的高端铝合金制造技术和设备，在吉林创办了迈达斯公司。由于技术的先进性，以及中国高速铁路大发展的机遇，迈达斯曾经在中国铝合金材料市场拥有80%的市场占有率，于是迈达斯获得高速发展，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也常常被视为地方政府高科技产业发展和改革开放的重要政绩。于是，迈达斯很快获得投资人的支持，选择在新加坡上市，一度非常热门，股票价格表现也非常好。迈达斯的实际控制人充分利用了上市公司的融资通道，一方面进行海外融资，另一方面利用上市公司的信用加大杠杆，把大量资金投放于长周期、重资产领域，导致经营严重恶化。虽然从海外引进铝合金锻造技术，可以提高产品附加值，但是由于没有很好地巩固已经拥有的轨道交通市场份额，迈达斯难以进行正常的经营性周转，负债率超过了自身可以承担的正常范围。总体来看，虽然迈达斯通过海外上市，规范了财务和规章，但是其经营还停留在国内企业的经营水平上，没有很好地借助资本全球化的机会，将企业打造成为高水平的全球化企业，从而导致企业的最终失败。

这个方面最新的案例是瑞幸咖啡。这个公司作为新零售时代完全用资本思维催生出来的企业，创下了在短短一年零九个月内成立并在美国上市的纪录，成为中国资本市场的神话。但是，当这家公司于2020年公布年报的时候，自己承认造假22亿元人民币，导致公司股票当日下跌75%。这样一个造假行为再加上疫情的蔓延，造成业绩雪上加霜，这个企业很可能直接破产，被投资人起诉，承担刑事责任，也会再次引发全球投资者对中国企业的负面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