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浪潮下的企业转型

2020年，我们看到了一个突然性的变革。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形成的全球经济秩序在世界大多数地方依然有效地运行着。当我们阅读当今世界最伟大的投资天才巴菲特（Warren Buffett）发给股东们的信的时候，我们发现，在巴菲特的信里，没有一个关于5G时代、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数字经济的词汇。而还没有完全融入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中国企业，如果每天不说一遍关于5G时代的这些词汇，就感觉像没有吃饭一样那么饥饿、慌张。

2019年那些花了超过10万元人民币到奥马哈去朝圣的1万个中国人今年还会去吗？他们到底是去问巴菲特对中国企业和经济的看法，还是学习巴菲特那些非常传统经典的、古典的投资哲学呢？我认为不用去，所有去了现场的人都会无比失望。

难道我们就这样与巴菲特告别吗？

是的。因为中国企业要追寻的企业治理结构、组织结构、商业模式、盈利模式都在发生着对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彻底颠覆。这就是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将要带来的企业和经营组织的变革。

对于今天和未来，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公司或者什么样的企业？这个百年未有的大变局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从技术到产品、服务，从产业到商业模式、盈利模式、组织模式、投资结构、融资方式，出现了很多令人应接不暇的新课题。互联网带来的不仅是对于第二次全球化浪潮产业体系的改造、颠覆和重整，它本身也成为产业。传统产业通过互联网改变产业生态、商业模式、盈利模式，互联网企业也通过互联网使传统产业发生改变，提高了传统产业的效率。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更替不仅体现于产业结构、产业生态、产业组织形式的变化，也体现于企业载体和资本功能、资本作用、资本价值的裂变。

从企业全球化的角度来理解，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全球化企业的逻辑和模式的发展至少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交替时的企业全球化形态；第二个阶段就是完全进入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组织和企业全球化形态。

第一个阶段：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交织时期的企业形态演变。在《第三次全球化浪潮》一书中，我从科技、产业和全球化的角度分析了第二次全球化浪潮与第三次全球化浪潮交织阶段的产业发展状态。我认为，由于科技带来的产业生态的变化，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交织时期的企业形态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就像第一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形态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形态的差别一样，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刚刚开始，企业形态已经呈现出不一样的特征。对于这些特征，中国的企业界和学术界缺乏系统的研究和分析。但是，实践走在了前面，传统的企业思维、产业思维、赚钱思维被打破，中国企业又进入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

至少在这个阶段，中国的企业界是混沌的，用国家层面的经济学观点来说，叫作“三期叠加”。所谓“三期叠加”，就是指增长速度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叠加在一起。我的观点是，除了中国自己总结的这个“三期叠加”之外，还有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交织时期的“四期叠加”。主要在于产业的剧烈变革会带来企业的剧烈变革，目前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正全面融入中国的“深水区”，而中国也处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与企业组织公有资本和私有资本深度融合的早期，混合所有经济模式还在尝试阶段，在体制内外的许多边界、政府和市场的边界还不太清楚的状态下，中国面临的挑战太大了。虽然中美冲突会使中国的全球化进程遭遇一定阻力，打击了中国企业和中国政府推动全球化的信心。但是，中国已经形成的巨大能量难以被任何障碍阻拦，中国一定会实现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带来的工业化和现代化，承载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民营企业和混合所有制企业的新生力量也会逐渐优化公司治理、资本配置、组织提升的模式。毕竟经过1993年《公司法》的规范，不管是民营企业、国有企业还是混合所有制经济下的企业，对有限公司这个经济载体的运用已经熟练了很多。当然和有限公司制度推行几百年的发达国家相比，因为缺乏对有限公司深刻的理解以及法律基础等很多原因，我们还需要很多年才能真正建立起系统、科学的有限公司制度，才能更好地完成创建、运营、重组、并购、投资融资、资本配置等很多基础工作。这项工作的难度还没有释放出来，还在探索之中。

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由于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不仅在产业上环环相扣，也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运动规律。有限公司这种机制主要以资本作为纽带，然后用三权分立的公司治理形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非常精密有效。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形成的有限公司机制在中国还没有完全成熟运用，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又带着全新的科技和产业生态扑面而来。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在有限公司的形态上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最大的区别在于不再以资本为中心，而是以人为中心，这使得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有限公司的组织形态、股东形态、治理结构、人与公司的关系受到全面的冲击。由于不能科学开展股东结构、投资结构、融资结构、公司治理结构、公司组织结构方面的变革，产生了大量的创业失败、经营失败、投资失败、融资失败现象。

比如说，西方有限公司制最主要的特点是企业的所有权、决策权、经营权三权分立，而中国的企业基本都是三权重叠，很多企业的股东会、董事会形同虚设。国有控股企业由党委和国有监督管理机构进行决策，民营企业由实际控制人进行决策。多年来中国上市公司因为公司治理而导致公司不具备投资价值的事件此起彼伏、层出不穷。所以在融入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时候，如果没有系统引入全球化的市场机制、全球化企业的治理结构，那么中国经济的微观基础还需要很多年才能走向良性运行轨道。在我过去的全球化从业经历中，接触到的发达国家的企业几乎都能达到成熟的治理水平，而中国的企业普遍没有真正建立起科学的有限公司机制。

除了美国之外，由于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发展相对滞后，大多数发达国家的经济形态还主要表现为在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形成的产业形态下的缓慢延伸，没有出现中国的这种冲突现象。而美国的经济则是在非常成熟的科技体系、有限公司体系、资本市场体系的相互作用下循序渐进地发展。同样是在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向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推进的阶段，美国经济的发展显得平滑、自然，没有出现中国这样的扭曲现象。

这种冲突不仅体现在公司制度、公司治理，还体现在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商业模式、盈利模式和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商业模式、盈利模式的冲突。

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最大的特点就是互联网进入5G时代，也就是数字经济发展到了高级阶段。从通信和信息基础建设的角度来讲，5G时代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中国在5G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技术全面领先，这就为中国创造了5G时代在通信和信息行业的系统性优势。同时，由于疫情的原因，中国突然加快了对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速度，使其成为一个热门投资领域。所谓的新型基础设施主要分为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三类，包括5G基站以及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物联网、智能交通设施、数字技术大型设备设施、半导体、芯片、芯片设备等。未来5年内，中国对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将不少于50万亿元。这些投资完成之后，中国通过数字技术基础设施优势，将会给整个数字经济的发展奠定强大的物理基础。

第二，中国在5G技术基础上的应用场景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优势，因为中国的“80后”“90后”以及即将全面进入职业市场的“00后”，将会成为5G时代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的创造者、领先者、消费者。

第三，几乎所有行业产品的销售模式都会被5G时代的互联网颠覆，销售层面的颠覆带来逆向的产品重构、技术重构、组织重构、生产重构、服务重构、物流重构、产业重组、企业重构。

我们知道商业行为的逻辑就是把产品卖给需要产品的人，信息不畅通的时候，产生了很多的中间环节，导致交易成本提高。比如房地产公司在销售房子的时候，只会推销设计理念：这个地区的环境价值，内部设计的户型，精装修还是清水房，精装修的房子都配了什么家具，什么功能提高了房子的价值等。其实很多东西都是消费者不知道的。5G时代，消费者可能会获得更多的产品信息，甚至客户会逆向对房屋内部的装饰、设计、功能提前提出要求，房地产公司不是把房子建好之后来进行销售，而是在没有完全建成的情况下按照5G互联网时代消费者的要求进行定制，在消费者和开发商之间完全达成共识之后，才能完成房屋的最后建设。这就会让房地产公司的商业模式、盈利模式、组织结构进行重构。

过去，世界著名的服装服饰企业都是靠品牌打遍天下的，5G时代消费者完全可以逆向把自己对于服装的尺寸、样式、面料的要求传递给智能化的互联网服装企业，完成量身定制，通过AR、VR这样的虚拟技术就可以满足消费者的要求，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那些著名时装品牌就有可能被产业互联网重构。

在中国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董明珠和雷军之间的打赌事件。董明珠所代表的格力是中国空调行业的领导者，也是全球最大的集研发、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的专业化空调企业，成立至今已经35年。格力是典型的在第二次全球化浪潮融入中国之后，利用中国改革开放政策和市场的规模成长起来的传统产业企业；而小米则是成立于2010年移动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候，完全体现了第三次全球化浪潮的思维，以移动互联网作为平台开发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各种软硬件产品。但是在2013年，这两个企业领导人开了一个世纪玩笑：小米领导人雷军要在5年之后，让小米的销售总额超过格力，赌资为10亿元人民币。当年这两个公司一个已经创办28年，一个仅仅创办3年。5年之后，虽然格力销售额为2000亿元人民币，小米销售额为1749亿元人民币，二者尚有200多亿元人民币的差距，但是相信几年之后，小米很快就会超过格力。这就是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在中国的一个经典演绎。这两个企业最大的区别就是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传统产业思维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互联网思维的区别。

董明珠在传统产业领域确实把空调做到了世界前列，让格力成为令人骄傲的民族企业品牌。但是，格力在产品、技术、质量、应用场景、外观、售后服务的角度，还是遵循着传统产业的运行规则；而小米完全以互联网的角度，通过大数据获得的数字信息，按照消费者的需求进行产品研发。企业根据研发需求创建企业集群合作生态，由这个生态群企业根据产品的各项技术指标和标准完成产品生产，产品就会成为消费者最喜爱的产品，企业的价值链不会把重心放在工程技术、生产设备、产品质量、工厂建设这些地方，而是放在IT人才、产品创意、互联网系统生态运行上。

这种逆向流程的再造在互联网领域被称为“私域流量”。就是从消费者C端出发，通过大数据和算法打通平台和C端的交互，然后通过信用传导、量身定制、精准下单、精准到达，形成C端和平台之间的绑定。在这个阶段，国内走在最前列的是海尔集团。2012年，海尔开始创建工业互联网平台，历经8年时间，创建了卡奥斯工业互联网系统，位列中国工信部十大工业互联网平台之首。作为引领全球的世界级工业互联网生态平台，海尔的卡奥斯工业互联网系统是唯一同时被国际三大标准组织授权主导制定大规模定制式工业互联网的平台。目前该平台已经汇聚3.4亿用户、4.3万家企业和390多万家生态资源，形成了开源的全产业链的互通互联。

第二个阶段：如果说华为这样的企业是从第一阶段走向第二阶段的典型案例的话，那么小米以及最近几年横空出世的一系列“独角兽企业”就是直接进入第二阶段的产物。

华为当年创办的时候，正是第二次全球化浪潮大举进入中国的时候。这样的历史机遇让敏锐的任正非抓住了，他从通信和信息行业的接入设备开始，从中国最广阔的农村市场开始，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让华为在中国融入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时候，成为中国最大的通信、信息行业接入设备和系统集成供应商。在这个阶段，华为就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制造和技术服务企业。但是，任正非没有停留在这个境界，他看到了万物互联的机会，大举投资于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代所需要的技术和应用，最终成为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产业生态的世界级领军企业。华为的特点是在打造整个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产业生态，从技术到设备生产制造，从系统的开发到硬件设施，从产品生产到应用服务，从纵向的产业链到横向的产业生态。未来的华为如何发展我不太清楚，是继续目前这样的战略，还是有所侧重，这要看其战略定位。因为一旦这个生态体系搭建成熟之后，第三次全球化浪潮就将彻底摆脱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束缚，从而席卷全球。到那时，以5G作为网络基础设施，以云计算作为海量数据存量和增量的数据体系，通过各种算法产生各种大数据，然后使这些数据成为人工智能（AI），再通过人工智能终端以及万物互联形成物联网系统。作为最大应用终端点上的无数企业形态，可以改变传统产业和企业的产品、服务、技术、生产、销售、规划、设计、物流以及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在这个基础上，所有行业的经营载体被重构，要么是集团，要么是区块链，要么是企业，要么是社群，要么是个体。这个时期的企业形态可以称为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数字化企业形态或者经营者形态。(www.xing528.com)

为何华为这么重要，为何美国要不断加大制裁华为的力度呢？主要是因为华为担负着中国数字技术的基础物理使命。没有华为，中国的数字技术依然会整体上落后于发达国家，数字技术整体落后，数字经济的发展速度就会放慢，就会受制于人，就没有能力实现在数字经济领域的赶超。

那么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形态都有些什么特征呢？

第一，以全球化作为起点。数字经济驱动的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最大的特点是大量的生意都会发生在移动互联网这个虚拟平台上，通过这个虚拟平台可以同步连接实体世界，然后按照行业和产业的各种规律创办各种各样的产业互联网。每一个产业互联网都是一个企业，而每一个产业互联网又会通过各种关联，连接很多企业组织和自然人。所以，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所有产品和服务非常容易在短时间内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很多企业从创办开始就是按照全球化的空间维度来创办的，市场也是以全球市场作为目标市场，产品也会考虑全球性市场的适应性。甚至很多产品如果定义为地区性产品，很快就会被全球性产品挤占市场。比如“滴滴出行”这个软件，如果不能很快在占领中国市场之后进入全球市场，就会被海外企业或其他中国企业抢占。

投资创办一家钢铁厂、水泥厂主要看市场半径，要看在多大的半径里面才有比较经济优势，因为物流成本太高。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很多业务可以全球同步，包括教育、医疗、咨询等，不存在市场半径，产品做出来就可以面向全球。

所以创办企业的时候就要根据全球性市场布局来构造企业全球化经营体系，包括投资、市场建设、组织建设、人力资源、全球资源链接等。

第二，很多企业不是单一产品或者服务的经营者，各种生态型企业成为全球化企业，产业互联网成为数字经济驱动全球化最主要的企业和产业形态。

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主要是通过资本与产业链、价值链、供应链、信息链的链接形成一个企业法人载体，创建了以资本作为纽带的产业生态协同关系，资本在企业中的作用举足轻重。而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全球范围内将形成一个又一个多元化产业生态关系，这些生态关系要么是品牌之间的协同关系，要么是技术之间的协同关系，要么是产业链之间的协同关系，要么是供应链之间的协同关系。这些协同性构成巨大的业务生态，这些业务生态跨越了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行业分析和分类关系。从目前的组织形式来看，产业互联网和区块链是未来主要的组织形式。

我们以未来的汽车产业为例，未来的汽车产业已经不是汽车产业，而是人工智能与万物互联结合的智慧终端。这个智慧终端就是一个巨大的行业生态，这个行业生态与今天的汽车产业分类完全不一样。汽车很有可能是按照需求者的个性化需求设计的产品，设计者就是一个企业，然后有总装机构分布在线下若干地方。根据需求者的要求，可以在线上完成可视性虚拟现实场景呈现，之后再线下组装，所有组装的元器件都是不同的工厂生产的。各种各样的企业分布在全球来提供这些出行终端的整机和软硬件，而这样的智能终端在运行中还具有许多功能，可以出行，可以办公，可以提供多功能服务。线下线上可以搭载许多企业和个体经营者。在整个研发、设计、制造、运营过程中，在这样一个载体上生存的企业一定不是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奔驰、宝马、一汽等企业。

鉴于这样的特征，未来的出行市场领域，就会诞生各种各样的产业互联网企业生态，取代了现有的以制造商为核心的企业组织形态。比如，上海汽车可以在现有产业链、供应链基础上，创建上海汽车产业互联网，在生产上完全通过物联网系统把所有生产要素、生产设备、生产性物流连接起来，通过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来创建生产制造物流体系，同时，开放设计需求，通过开源与全球设计资源互通互联，采纳来自全球的整车、电子信息、动力系统等设计方案。此外，根据消费者需求进行定量、定制、柔性化市场开发，将消费者需求精准导入，长期提供跟踪服务。

第三，企业的人数会越来越少。未来在制造业领域将大量使用机器人，使重工业、制造业这些行业的企业人员大幅度减少。从设计到工艺、金属加工再到总装都会被机器人取代，所以生产制造企业的从业人员会非常少；农业产业化水平大大提高，从品种繁育到种植养殖再到农产品加工和深加工，都会高度智能化和信息化，种植养殖面积会大大减少，农业的从业人员也会减少。农业产业化企业都是从产业链上游到产业链下游垂直经营的，虽然企业规模可能很大，但是人数也不会多。企业形式被各种产业互联网取代的时候，每一个产业互联网上就会链接很多人，有的是一个人，也有的可能是若干人。

第四，由于数字金融以及区块链技术的发展，个人经营者会越来越多，个体户大行其道的年代会来临。

很多人不选择公司作为经营组织，全球会形成无数个主题区块链和各种结算货币，物与物、物与币、币与币的交易和兑换不再需要资本作为中介。由于很多大型企业消失，催生了各种产业互联网，产业互联网上所有链接的要素都是基于可以相互赋能、相互依存、相互输出价值的载体，这些载体可以是一个人，可以是一个工作室，可以是一个合伙企业，也可以是另一个产业互联网平台。以当今最红的直播带货主播薇娅为例。薇娅是通过网络视频直播带货而成功的，看起来她就是一个网络媒体个体户，一次带货就可以卖出几千万、上亿元的收入，哪个企业获得与她合作的机会，哪个企业业绩马上提升。但是实际上薇娅的背后同样有一个强大的、拥有上百人的团队，这个团队需要对所销售的产品进行精心挑选，需要把好质量、企业信用、产品成本、产品价格、市场行情、消费体验的关卡，同时还需要购置高品质直播设备、组建直播团队等。个体经营者的能量胜过今天有很多人的企业，资本的作用也变小，资本的全球化控制被区块链取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最终被数字经济取代。

第五，企业不是资本说了算，而是合伙人说了算。

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期间，由于信息不对称问题被解决、大数据被广泛运用，除了“个体户”类型的企业之外，大量生态型企业的出现使企业都会建立跨界联系。一个公司需要的人都是从各种专业领域出来的，有的拥有IP，有的拥有营销能力，有的拥有各种资源，有的擅长投资融资，有的熟悉生产加工，有的擅长线下，有的擅长线上。只有各种专业、各种类型的人才集中在一起才能够形成有效的经营，而不是依靠传统企业的垂直经营管理模式，一个企业主要由多个合伙人组成，投资的合伙人与执事的合伙人各有分工。在产业互联网时代，互联网平台和互联网的作用将发生很大变化。消费互联网时代对数字技术的专业程度、人才的需求与产业互联网时代完全不一样，产业互联网时代需要的人才包括网络架构师、云计算专家、大数据专家、人工智能专家、物联网专家等，而且需要这些专家的综合协同能力。在消费互联网时代，阿里巴巴、百度、腾讯、京东、美团都不需要这么复杂的人才结构。把复杂的技术力量组合在产业互联网生态上，是传统企业组织无法做到的。

对于第三次全球化浪潮时期的企业全球化，马云的一个说法比较有代表性：“未来的企业，不管你是大企业还是小企业，都应该成为全球化的企业。”我很赞同马云这样的观点。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和当年发达国家企业的全球化有一个非常巨大的区别。过去70多年，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推动全球化是因为其掌握了在全球范围的技术、资本、管理、产品优势，并利用这些优势把自己的技术、产品、资本在全球扩张，从而获得更大的市场空间以及低廉的生产制造成本。但是今天中国企业的全球化路径可以把发达国家在全球范围内已经形成的技术优势、科研成果、创新方法、成熟的技术和产品、企业品牌通过各种合作方式和交易结构的设计引到中国。

产业互联网没有国界，与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随时保持着连接关系。全球化在某种意义上是从资本经济时代的企业全球化变成产业互联网的全球化，凡是在产业互联网的任意一个节点上，不管你是个人还是企业，不管你在美国还是中国，不管你在非洲的沙漠还是澳大利亚的丛林里，只要有产业互联网的网络连接，你都是全球化的。

第六，产业互联网成为产业整合生态。在第二次全球化浪潮时期，每个行业都有龙头企业，由于全球化的推进，已经形成了行业的全球化整合关系。全球的汽车行业就被少数全球化汽车企业垄断，排名靠前的汽车企业分别是大众、丰田、奔驰、福特、通用、本田、上汽、宝马、日产、东风。全世界汽车销售总量所产生的收入和利润主要流向这些企业，最后流向这些企业背后的资本，拥有这些资本的股东就成为这个行业最大利益的拥有者。

数字经济时代的汽车产业互联网会颠覆原有的汽车产业生态。产业互联网通过万物互联，连接汽车设计、汽车制造、汽车物流、汽车金融、汽车零部件、汽车后市场、汽车出租服务等专业提供商，再连接消费者，通过智慧设计、智慧制造、智慧物流等按照消费者需求形成反向的汽车产业生态。汽车产业互联网取代资本和汽车产业全要素建立连接，通过数字化整合关系给所有连接要素赋能，从而满足消费者的需求。扁平化的产业生态关系将改变现有的垂直产业整合关系。

未来的产业互联网通过全要素生态创建。通过区块链技术，所有行业都有自己的大大小小的产业互联网生态，从而构成行业业态，每一个行业下面分为细分行业，行业上的所有企业和个人都被连接在不同的互联网节点上。数字化整合取代了资本整合。

第七，数字金融超过我们对于金融的定义。我这个金融家在联想到数字经济时代的金融，也就是数字金融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想象。现有的金融体系起源于第一次全球化浪潮的殖民经济时期，成熟、发达于第二次全球化浪潮的资本经济时期。现代金融主要分为货币金融体系和资本金融体系两大领域，贸易经济的发达推动了货币金融的繁荣，产业经济、科学技术的发展促进了资本金融的繁荣。互联网的兴起让货币金融发生了很大变化，互联网公司很难和货币金融银行体系发生信贷关系，数字经济时代的经济形态发生巨大变化，金融形态也必将因为经济形态的变化而变化。

首先，商业银行必须变革。到目前为止，银行的主要盈利模式还是遵循着存贷差保障生存的基本逻辑。数字经济时代最活跃的商业活动将是产业互联网平台上的流动性交易。有价值的资产流动性会被充分地释放出来，资产抵押贷款纷纷变成数字资产。数字资产货币化、货币资产证券化成为交易常态。几乎很难有长期信贷行为，所有信贷资产都会在存续期间通过信息对称和价值的不断起伏而更换交易主体。比如，一座桥梁的建设需要20亿元人民币，这是一项长期信用贷款项目。如果是非商业行为，完全由政府投资，是财政行为；如果是商业行为，可能在项目投资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在产业互联网完成了融资和支付，银行更多的时候是在通过人工智能进行支付和结算。利率有可能完全自由化，甚至直接出现商业银行的间接融资和投资银行的直接融资交叉交易的局面。

其次，传统金融机构主要是因为资金需求的复杂化，交易结构的复杂化，资产和融资行为的复杂化而细分出银行、私人银行、证券、保险、金融租赁、资产管理、债券、基金、信托、风险投资等各种金融工具和金融产品。数字金融时代的产业体系、企业组织、经营载体都在发生变化，各种复杂的金融边界被透明化的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呈现出来，交易场景完全发生变化，金融机构的边界被打破，完全通过交易产生需求，而不是依靠金融牌照获得交易价值和交易机会。高度集中的、密集的资本控制力被分散和多元的资本拥有者取代，数字技术和产业的结合成为金融资源的配置手段，商业银行、金融租赁、信托公司这些机构边界失去了存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