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户市场交易全过程解析

在以下关于市场在乡村织布业中的作用的讨论中，将使用三种不同的市场概念。第一种“市场”指定期销售的一种时间节奏，它对织户的工作安排有重要的影响；第二种“市场”可以描述为一个有形的场所，城镇中的某条街道，商人的总号集中在这里，从事销售或发放纱线，同时购买或收集布匹的活动；第三个层次，是使用“市场”这个名词来使得织户与生产环节之间的关系质量概念化，考虑织户是否独立的问题，以及参与当地经济的人们如何看待他们的问题。三种“市场”含义对于理解高阳工业区都是必不可少的。乡村织布不仅要调整适应农业季节变化的节奏，更要适应市场的节奏。以10天为一个周期的定期销售制度，为织户的工作制定了时间框架。10天中的第3、4、8、9日为织户与购买布匹、销售纱线及其他原料的商号代表们接触的日子。在集市日，城镇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背着成捆的布匹待售的织户，卖白布的集中在第4和第9天的市场日出售，卖斜纹布、格子布和人造丝织物的集中在第3和第8天出售。这样，大多织布作坊以5天为周期来安排自己的生产：由主匠策划生产，使在每个集市日前都能准备好相应的要出售的织物。

织户在集市日到达市场上要做哪些事情，依赖于他们的生产是独立的还是有合约的。织卖货的机户在市场上购买纱线并销售织物，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光顾哪家商号，以及是否接受该商号提供的价格。而“织定机”户，他们的纱线是商号供给的，他们有义务将织物送至该商号，作为回报他们收到的是一笔手工费和下一期纺织要用的纱线。

织卖货的织户一般每匹布要比织定机的织户收入多一些，因此，织定机常被认为是一种更具剥削性的生产方式。尽管后来的批评者认为织定机是一种剥削性的生产方式，但是高阳的织户和作坊似乎并不这么认为。织定机的织户有义务将使用预支纱线织成的布全部上交给约定的商人，一旦任务完成，织户就有可能独立地织布。同样，原来织卖货的织户也可以选择某一段时间为某一商号按照合约生产。

织卖货的主要优势是利润较高；它的主要劣势是需要较大的流动资金，因为织户要购买充足的纱线供给两到三台织机的生产，包括处在加工过程中的织成品和处于上浆、络经等准备阶段的纱线。^[146]由于布的市场价格和手工费不断的变化，织卖货的作坊如果有充足的资金可以维持生产使得他可以伺机等待价格有利时再出售布匹，那么他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如图3.2，根据1923年春天的“手工费”记录，图示反映了三个月内手工费率的波动情况。^[147]

图3.2 织布工资

资料来源：厉风：《五十年来商业在河北乡村棉织手工业中之发展进程》，《中国农村》1卷3期，1934年12月，第69页。

对于织定机的织户来说，一部分流动资本是由提供纱线和收购其织成品的批发商承担的。“织定机”的织户或作坊提供织机，并支付织机的维护成本，同时要给雇工提供饮食，另外要承担诸如给棉纱上浆、给织机上油的各种杂费。一般来说，离高阳县城近的村庄里的织户在织卖货方面更有优势，因为他们更容易获取市场信息。外围村庄的织户更可能“织定机”，织户居住地离县城越远，商号支付给他们的手工费越低。在外围村庄的织定机的织户，一般通过中间商人进行业务来往，每匹布的手工费率要比近距离村庄的织户低35%—40%。

不管织户采取什么样的经营手段，生产成本的计算都是相似的。许多织户在织卖货和织定货之间反复地转换。刘培远（Tessie Liu）写过关于法国西部乡村纺织的相似模式的文章，他告诫说，我们现在关于这两种情形差异的观念很难理解乡村生产中这种关系的流动性。^[148](www.xing528.com)

当他自己或他的家庭独立工作的时候，这个独立的织户可能类似一个“小资本家”，当他转向在与商号建立的合约的基础上工作时，他又成为一个“雇佣劳动者”。在高阳，这种织卖货和织定货之间的转换有周期性：当市场条件恶化时，织定机的人就会增多，市场条件好转时，织卖货的人就会增加。在20世纪30年代早期的萧条期间，一半以上的织户都织定机，但是当1934年商业复苏后，许多织户又返回到织卖货。^[149]

在高阳区域内，这些差异很少被看作是一种基本的差异，织户并不认为他们属于依据生产独立程度而形成的不同的群体阶层。缺乏资金或者惧怕市场价格风险的织户会选择织定机的方式；而资金较充裕或者愿意投机以获取更高利润的织户就会选择自己为市场工作。

当织户在织卖货和织定机之间进行选择时，他们要在由市场的不确定性带来的可能的稍高的收益与更多的流动资金投入之间权衡。那些想织定机的织户通常会通过一个已经织定机的亲戚、邻居或朋友来进行引荐。大多批发商通过一些“机头”开展工作，这些“机头”是批发商人的非正式的代理人，他们给布线庄介绍有能力的织户，同时监督他们的工作。

织户中并不存在正式的学徒制度，他们之间技术的扩散是通过私下的经验交流实现的。“机头”这个称呼可能使人认为他们是经过培训或有经验的技术熟练工人，这是一种误解。众所周知铁轮织机的操作是非常简单的，一个人通过观察就可以掌握。织布家庭出身的男孩一般都懂织布技术，在十五六岁时就知道如何摆放和修理织机。较为复杂的技术，特别是提花织机的操作以及织条纹布、格子布和提花织物时织机的设置，一般是从有经验的织布者那里学到的。许多织提花的织布工人在小工厂工作，接受工厂经理的指导，工厂经理传授给这些为他工作的人领先的技术以及贸易方面的技能。

有关提花织物和新类型的布匹的知识和经验来自织户之间个人交往的私人网络。有时候，某个商号会让他最信任的员工模仿流行的洋货试样试织新图案的织物。当一个熟练的织工掌握了新设计的技术后，他的这种知识就会与来自同一村庄的亲戚和朋友之间分享。此外，对设计感兴趣的织户也可能创造出新的花样。如果新设计获得认可，发明这个花样的织户将会得到一定的奖励。

定期的集市从时间和空间上来说，是传递市场需求和纺织贸易新进展等信息的场所。数以千计的织户在集市日涌进市镇与众多的商号接洽。织定机的织户将自己完成的布匹交给约定的商人，同时取回下一批生产的原料。每个商号检验要买的货以及收回的织定机货，在考虑市场需求和织物质量的基础上议定一个合适的价格。过去的老织户回忆说，集市日是了解哪种织物需求量大的最佳时机，织户奔走于商号之间比较每个商号提供的价格并了解哪种织物的利润最高。

在乡村中，这种商人订单和指导与非正式的信息交流的结合是建立在以邻居和亲属关系作为信息传递的主渠道的基础上的。有益于产品不断变化的所有信息证实这些非正式的传递方式运行良好，这些信息使织户可以随时了解时尚和市场需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