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限公司的成立——优化经营环境并创造商机

2008年，英国广播公司推出了一部名为《自然有限公司》的系列纪录片，承诺向大家展示“我们在多大程度上依靠着自然才能保持经济进展”。联合国环境计划署对此表示了部分支持，该系列纪录片中摄制了科学家、生物多样性业务的投资者以及金融专家。没有其他的标题能够更好地总结过去十年来发生的自然资本市场化进程，它被置于公众监督和民间社会辩论的“雷达”之上。新核算模式、条件价值评估法和其他形式自然资本货币化的试验最终导致了金融和公司利益之间，以及整个自然生态系统之间的危险勾结。正如上一章讨论的气候变化减缓一样，经济推理和数值模型的使用有助于在对自然进行估值的过程中形成一种中立的光环。数据已被用于赋予抽象概念实际的权威，比如成本、收益、价值和价格。自然货币化的过程依赖于数据提供客观性的能力，而实际上，正在做出的决策仍然是主观的。

大多数倡议的最终目标可能是真实的。它们可能确实会诚实地应用经济模型来保护社会和环境质量。它们认为，定价会迫使人们进入“理性的决策思维框架” 来分析某种发展轨迹的“收益与损失”。运动服装巨头彪马是第一家披露“环境损益账户”的公司，它率先组建了一个愿意将环境成本纳入价格标签的企业联盟。彪马老板表示，“通过以欧元和美元显示环境成本，我们新推出的环境损益（EP&L）使彪马产品给环境带来的影响变得具体化，并使得每个人都可以轻松比较产品的可持续性。”2014年，数据机构特鲁克斯特公共有限公司（Trucost）推出了自然资本领袖（Natural Capital Leaders）指数，以评估商业对自然资本保护的承诺。在将条件价值评估法应用到计算环境损害成本的过程中，石油和矿业行业公司最初的阻挠证明了自然资本的“主观”估值也可能损害公司的利益。所以这种工具可以说是有利也有弊。

全球林冠项目计划认为，市场计划可以帮助集中资源，防止投机力量对生物多样性的威胁，特别是在农产品方面：“我们需要揭开神秘面纱，探索创新融资机制，这可能会有助于刺激新的自然资本经济。”如果国际市场通过对牛肉、大豆和棕榈油等商品的支持破坏了热带森林，那么市场同样可能产生强大但相反的反应来阻止市场对大自然的破坏。对他们来说，市场可以用来对抗市场。拯救大自然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其出售。

毫无疑问，国际金融和企业力量能够利用环境危机获得新的社会认可。他们通过宣称拯救环境，为自身寻求新的合法化，特别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这种诉求更加明显。他们的方法已经被“环境话语的政治学”所强化，集中于理性、可持续性、管理主义和现代化等概念，并基于成本效益和效用最大化的原则。推行保护未来经济利益潜力的策略的逻辑延伸到了人类的行为动机主要是个人利益的假设上，最后的结果就是导致财富和幸福的集聚。在对世界的这种设想中，经济模型可以将盈利能力与健康的生态系统结合起来，这看起来像是最成功的双赢局面。

市场模式（无论是破坏还是修复自然）是建立在特定的人类学范式之上的，通常被定义为经济人。经济人的偏好是被赋予的（也就是说，它们不是在文化和社会上产生的），而成本效益计算管理着他的自利理性。在经济人的现实中，市场无处不在。如果某些资源或服务没有市场，那么就可以通过实验和问卷调查“模拟一个伪市场”。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成本、价格和收益的数据化呈现过度简化了现实生活过程的复杂性。将生态系统简化为有价格的商品会使自然受到人为经济规则的管制。更重要的是，它掩盖了环境治理中总是有输家和赢家的事实（这是经济人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从而精简了分配问题。成本的概念是误导性的，它基于价格，而价格是社会中的人工产物。价格并不存在于现实中。真正存在的是基于多种因素将名义价值归于产品的意愿，这些因素包括稀缺性和吸引力，以及传统、习俗和其他类型的社会影响因素。所有这些因素都是暂时的：根据定义，它们会随着时间变化。根据这种主观和临时结构来构建整个治理体系，再好也只能说是短视的。

有趣的是，自然科学家通常对依据数据处理问题感到自豪，他们不愿意将高度抽象的模型应用于环境治理领域。生物学家戴维·埃伦费尔德（David Ehrenfeld）是保护生物学会官方杂志的创始编辑，他对此表示：

将所有保护问题简化至经济角度都是危险的，且会产生相反的效果。相信市场力量和供求规律能纠正不公平、恢复健康均衡在经济学中是行不通的，在保护方面肯定也不起作用。

为了解释社会建构主义，我们可以将成本描述为“我们希望某些事物成为的样子”，由此我们最终决定了成本是什么。是这样吗？由于我希望的贴现率与您所想不同，所以在自然的估价中，究竟使用了谁的贴现率，这点尤其容易让人怀疑。而答案通常是：这一利率来自市场。这就意味着，金融市场中的预期和预测会成为指导自然金融化的参数。我们并不用介意衡量自然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用的是由联合国发起的采用GDP框架的SEEA，还是用的石油行业顾问采取的条件价值评估法，抑或用的衡量生态系统服务的支付意愿的市场模型。

正如前一章中讨论的那样，在成本效益分析方面（特别是在环境领域）廉价的方案对整个社会来说，往往会变得更昂贵。所有基于成本的运作都只能用以测量有限的维度。定价过程非常具有选择性，往往忽视基本要素而仅仅因为它们不能在市场条件下被估计。无法定价的东西便不存在花费，因此也没有进入成本效益分析的等式。但不论它是否有价格，最终都要有人为其“买单”。这些最后的付款人，往往是我们。一些情况下，是现在的我们；另一些情况下，则是我们未来的后代。

赋予生态系统价格可能会迫使我们认识到自然界的经济贡献。然而，它也可能会带来自然资源商品化的危险，因为任何有价格的东西都可以买卖。正如本章中讨论的，大多数人可能并不能迅速掌握使用价值、非使用价值和选择权价值的复杂联系。当我们看到价格时，我们想到的是另一种价值：交换价值。事实上，有价的东西可以出售，或者换成具有相同价值的东西。价格创造了一种幻象，即自然产品和服务可以在市场上交换，就好像它们是传统的生产要素一样。自然科学中有一种“强可持续性”的概念，也就是说，某些资源稀缺且不可替代，因此人类活动必须受制于环境资源的有限性。这种概念现在倾向于被“弱可持续性”的经济原则所取代，“弱可持续性”原则认为任何类型的资本都可以作为生产投入，完全替代自然资本。这种逻辑反复想表达的意思是人类可以征服自然并最终实现自然的自我拯救。因此，投资基金机构气候变化资本集团（Climate Change Capital）认为，如果在一个国家用尽了现金（由于对私人银行的持续金融救助等因素）的世界里，“我们需要转变为自然保护募集资金的方式，而且这一转变需要我们迅速增加从私人部门获得的资金”。我们需要一种新的“货币”，它需要与生物多样性信用等价，或有“兑换率”，“这对通过建立更深入和更流动的市场以吸引投资至关重要”。总之，解决环境问题的唯一办法是将自然置于私人投资市场的控制、语言体系和管辖之下。

生物学家知道，生态系统是复杂、多方面均衡和持续演变的结果，在这个系统中所有部分都结合在一起。对于自然科学家来说，构成地球的互联网络是一个各部分相互依赖的万花筒，每个部分对整体都是至关重要。没有自然，就不存在人类。而相比之下，自然的金融化将生态系统分裂、分离、碎片化并最终使各种“可销售的”部分通过衡量、估价和交换各自疏远。就像在金融业一样，“自然衍生品”市场必须被切割开来，以适应投资者的需求和他们对财务回报的期望。(www.xing528.com)

这种推理产生了明显的矛盾。2000年，联合国秘书长呼吁进行“千年生态系统评估”，为自然资本及其与人类的关系提供最高水准的分析。这项调查的结果于2005年发布，有超过1300名科学家参与编写了报告和估计结果。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人类活动已经使“地球处于物种大灭绝的边缘”，“除非人类的态度和行为发生改变，否则未来几十年全球生态系统的压力将会持续增加”。但在报告中，科学家也发现，尽管生态系统服务出现了这种崩溃的状况，但人类福祉确实有所增加。这一发现与数十年的环保运动相违背，因为环保活动者认为，生态退化最终会导致人类福祉的下降。后来被称为环保主义者悖论的观点似乎证实，技术和现代性最终已经将人类福祉从自然过程中分离出来：这种悖论表明，更多福祉可以成功与自然损失交换。

针对日益激烈的生态系统服务货币化论战，环保组织绿色和平指出，为“互相紧密联系的自然系统”赋予数值“本质上是投机的，且不一定明智”。将自然简化为粗略的数据可能具有危险的误导性，因为它忽略了“自然系统的相互关联性”和“临界点与突变的可能性”。此外，它给了我们这样一种印象，即人类可以把自然控制为“资产”，在地球系统崩溃时，人类可以“拯救”它。但地球并不是一个金融市场，如果我们忽略地球的承载限度，“救助可能会变得太迟，世界上不会有任何金钱能帮助我们”。

正如本章所描述的那样，若统计数据会为了服务不同的利益而被利用或者滥用，一项好的事业也非常容易变成极其危险的事情。拯救我们的生态系统是一项值得赞扬的使命，在一个痴迷于数据的世界中，某种形式的衡量会不可避免地用以估测保护政策的规模和范围。但是，当这些衡量变成价格时，就像在自然资本和生态系统服务核算领域经常做的那样，市场会挤掉其他形式的治理。通过一系列表面中立的方法，无法估价的东西被评估、定价，然后变成了商品。将自然的复杂性转化为数据的简单性，为狭义的经济方法铺平了道路，它将自然视为必须产生经济回报的投资。为了计算，自然必须成为人类的所有物，并被赋予“生产力”。在危机发生的世界里，金融市场需要扩展到新的领域以创造利润，自然的金融化很可能为资本积累和投机开辟新的可能性，这会以最大限度损害我们的生态系统和社会。

正如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1933年在都柏林大学题为《自给自足的国民经济》的演讲中所说的那样：

我们摧毁了乡村的美丽，因为大自然未被占用的光彩壮丽不具有经济价值。我们能使太阳和星辰的光辉黯然熄灭，因为它们不产生股利……但如果我们不再屈服于对会计利润的追求，我们就可以改变文明的发展轨迹。

【注释】

[1]卫星账户是以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中心框架为基础，对其某些概念加以修改而建立的附属核算体系。运用卫星账户形式，把中心框架的有关内容直接或间接地引入其中，再加上补充的或替代的概念，既避免了对中心框架严谨统一性的破坏，又极大地扩展了国民经济核算体系的分析功能，为满足不同需要提供途径。如旅游卫星账户、资源环境卫星账户等。

[2]在这种拍卖中，竞买者同样以密封的形式独立出价，商品也出售给出价最高的投标者。但是，获胜者支付的是所有投标价格中的第二高价，所以它被称为第二价格密封拍卖。

[3]橙剂是一种高效落叶剂，因其容器的标志条纹为橙色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