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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平等的社会革命

时间:2023-05-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1917年俄国的二月革命也是在如此情形下发生。于是,革命者往往发出平等的诉求,把结果一致看成是公平。社会的不公平强烈刺激大众,大众普遍有怨气,这是革命所以能爆发的社会心理条件。革命的目标,毫无疑义,是诉求公平。革命既以公平为目标,必将强力扭转资源分配不均的现状,所以,求公平的社会革命转变成求平等的重新分配。

走向平等的社会革命

马克思在1859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言中说:“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着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者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5]

革命是如何引发的呢?马克思的观点相当明确了,就是物质财富的生产力发生变化,而财富关系一仍其旧,即分配机制未作适时的调整、变革以顺合财富不断增加的现实——利益分配上的巨大不公平性凸显出来,于是革命的火种便被广大利益受损者的激烈情绪所点燃。

我们稍微简化一下,可以理解成不公平导致社会革命。

1.社会不公与革命

18世纪的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很清楚地交代了社会不公与革命之间的有机关联。

托克维尔在其论述法国大革命的名著《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中发出疑问:“有件事看起来使人惊讶:大革命的特殊目的是要到处消灭中世纪残余的制度,但是革命并不是在那些中世纪制度保留得最多、人民受其苛政折磨最深的地方爆发,恰恰相反,革命是在那些人民对此感受最轻的地方爆发的。”[6]革命是要扫荡严苛的封建制度。按照常理,哪里压迫深重,哪里反抗激烈。可奇怪的是,革命不是在封建制度保留最多、人民深受荼毒的地方发生——例如1788年的德国,在那里农民束缚于土地之上,没有迁徙自由,没有耕作自由,他们的生活受到封建领主的严密控制,而革命不发生在德意志,却爆发于法兰西,真是咄咄怪事。

其实并不奇怪。革命前的法国,农民已非农奴,而是土地所有者,当时法国大概有一半土地属于农民所有。封建领主们也失去了统御、控制农民的政治权力,他们纵然还有些特权,可是论其政治地位,“领主只不过是第一居民”[7]。那为什么法国还爆发革命了呢,农民为什么还积极参与革命呢?

这是因为社会不公平。在封建制度下,农民固然饱受剥削,毫无人权,但封建制度毕竟还带有某种“公平性”,尽管是低程度的。农民受封建制度的束缚不假,可“束缚”的另一面是“保护”;也就是说,封建等级制一方面把农民束缚于土地上,另一方面又给予了农民低程度的保障。束缚与保障对等,故而稍许具备了“公平”的性质。托克维尔说:“为了取得贵族给予的保障,就得接受贵族强加的负担。”[8]农民负担沉重,贵族也提供了相应的保障,如赈济贫弱、处理公务。自封建制度崩溃后,农民失去了旧制度提供的保护,却未享受到随之而来的自由和权利,依然受到权力的压榨,负担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厉,利益受损,无从救济。这就不公平了。于是,要求改变现状、建立平等的新型社会的革命运动,受到广大民众的热情支持,自然之极。

1917年俄国的二月革命也是在如此情形下发生。沙皇统治下的俄国广大农村,最初保有传统的公社体制,农民被束缚于公社之内,当然公社对农民也提供了保护。到1907年,首相斯托雷平强力推动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瓦解公社体制,实行土地私有化,确立产权制度,允许自由交易。但是,斯托雷平的改革政策明显有倾向性,立足点不大公平,站在贵族、领主、富农一边,支持这部分人大肆兼并公产。农民失去了本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土地、财产,同时也失去了旧体制给予的保护。对于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当然无从怀有好感,只有仇恨。庞大的沙俄帝国就在民众的情绪爆发中轰然倒塌。

我国在实行改革开放后,成效显著,大众普遍受益,社会却流行着这么一种现象:“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大众的生活水准逐渐提高,而不满情绪与日俱增。好日子居然没带来满足,相反,却是不满和怨恨。从表象上看,相当矛盾,何以至此呢?其实根子还是出在不公平上。怨恨,并非来于人获得了、拥有了什么以及多少,而来于所获、所有是否公平。只要感觉到不公平,哪怕有很多,也不可能没有情绪。即,在大众的意识中,公平往往不是纵向的比较——用今日的境况和昨日的境况对比;而是横向的比较——大致相同的起点下自我和他人境况的差距。儒家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有点平均主义倾向,过于看重结果的平等一致,如果把这话改作“不患寡而患不公平”,就比较接近我所要述说的意思:人的情绪,不仅来自物质的丰寡,更产生于公平的程度。

但是,革命来临的时候,首当其冲的是针对贵贱不等、贫富不均的现状。也就是说,首先要矫正的是结果的不平等。于是,革命者往往发出平等的诉求,把结果一致看成是公平。

所以,历史上的革命多与平均主义联系起来。

2.以平等为导向的革命诉求

革命由社会不公凝聚的情绪所引发、促动和生成。社会不公最直观的状态,是权力不平等、财富不平等。所以历史上的革命运动,为动员民众,多是直指这种不平等的状态,要求权力和财富的平等分配。(www.xing528.com)

我们看看中国的历史。陈胜起兵反抗暴秦,他发出的口号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本无种,要求的是社会地位的平等。宋代王小波起义,“蜀民不足,故小波得以激怒其人曰:‘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贫者附之益众”[9]。四川民众困乏,王小波用“均贫富”的口号号召民众,要求的是财富的平等。他初步达成了他的意愿,贫穷困苦的老百姓都来依附他。

至于近代太平天国革命,更加明晰。太平天国制定过《天朝田亩制度》,里面说到务使普天下人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很明显,这就是一种平均主义,是社会成员在资源上的平等分配。尽管这一设想在太平天国存在之日从未曾实施,仅停留于概念设计;但,至少反映出制度设计者的某种考虑:唯以平均来号召,才有鼓动人心的力量,才能建立革命的群众基础。

社会的不公平强烈刺激大众,大众普遍有怨气,这是革命所以能爆发的社会心理条件。革命的目标,毫无疑义,是诉求公平。社会不公平,是作为起点的权利、机会的不平等,以及社会政策、制度不公正,是起点与规则这两个环节出了问题。革命既以公平为目标,必将强力扭转资源分配不均的现状,所以,求公平的社会革命转变成求平等的重新分配。中国历史上反复上演的农民起义,都是循此逻辑发生的。

而重新分配、重新洗牌,所凭借的无非是暴力。革命的方式,就是狂风骤雨般的暴力行动。

3.暴力有理

革命,是社会大多数人被组织起来,使用暴力来改变不公的现状。不公平,既然是由起点不等、经由规则不公正所致,那么,一旦革命发动起来,必然要以暴力来涤荡现存的一切,这既是革命的巨大破坏性之所在,也是革命的巨大恐怖性之所在。

1927年,毛泽东在用三十二天考察了湖南农民运动后,正义凛然地阐述了“暴力有理”的逻辑。农民组织了农会,借助于革命的浪潮,洗刷乡村的封建秩序,土豪劣绅被清算和打倒,声势烜赫。有人认为“过分”了,毛泽东不这么看,他说:“第一,上述那些事,都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自己逼出来的。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历来凭借势力称霸,践踏农民,农民才有这种很大的反抗……第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10]

这套话语,非常明白地阐述了暴力正当、暴力有理的逻辑。可见,革命就是合理使用暴力。暴力一旦合理化了,后果相当可怕。在暴力的冲击、洗刷下,人类文明的底线就很难坚守住。

其实,从历史上来看,革命多发生在非商业社会向商业社会转变的国家中。其故何在?商业社会相对于迄今为止的其他类型社会,更好地坚持和维护了社会公平,更好地坚持和维护了人的自由以及权利。在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中,人更富于理性,较少激进、亢奋的情绪,所以依靠煽动、激扬大众的不公平感而高蹈的革命行动,反倒不容易发生。

托克维尔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他说:“商业自然是一切狂热的情绪的敌人。商业爱温和,喜欢妥协,竭力避免激怒敌人。它能忍耐,有柔性,委曲婉转,除非不得已决不采用极端手段。商业使人各自独立和重视自己的个人价值,使人愿意自己处理自己的工作,教导人学会成功之道。因此,商业使人倾向自由而远离革命。”[11]

商业使人远离革命,是因为一个成熟的商业社会,必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社会公平。我们国家正朝着成熟的商业社会迈进,在这么一个转型期内,社会矛盾多发、突发,也属正常。社会矛盾同时还起着一层警示的作用,警示各阶层在合理的框架定位自己,找准坐标,明晓边界,克服不必要的、足以偾事的情绪。

我们先尝试着运用“不公平产生情绪、仇恨”的工具来具体分析当前社会各阶层的心态、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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