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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讨现代企业家精神的可能性

时间:2023-05-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是,任何一种新的精神,都是立足于既定的历史条件的基础之上所生发出来的,我们若要谈论现代企业家精神,必须有中西汇通的考虑。涩泽荣一不仅是实业家、实践家,而且还有高度的文化自觉性。这是中国社会在其现代化进程中所产生的普遍现象。而这,也是建立现代一种企业家精神的立足点。一是反省的精神。

探讨现代企业家精神的可能性

企业家精神,就是讲企业家的灵魂。今天的中国企业家们,处在中西两大文明交汇数百年的情势下,所拥有的文化资源已非传统社会的商人可比。但是,任何一种新的精神,都是立足于既定的历史条件的基础之上所生发出来的,我们若要谈论现代企业家精神,必须有中西汇通的考虑。

或许,日本近代著名企业家涩泽荣一,能给我们若干启示。

1.士魂商才

涩泽荣一,被誉为“日本近代化之父”、“日本近代实业界之父”。他年轻时代曾作为日本使节团成员,在西方呆过近两年时间,详细研究了当时西方列国的产业发展历史以及经济制度。归国后,他投身实业界,不断拓展经营范围,涉及铁道、海运、钢铁、造船机电保险建筑等诸多领域。终其一生,与他有关的经济事业有五百项之多,推进了近代日本工商业的发展[25]

涩泽荣一不仅是实业家、实践家,而且还有高度的文化自觉性。他熟谙中国传统文化经典《论语》,自道“一生都尊信孔子之教,把《论语》作为处世的金科玉律,不离左右”。他从《论语》汲取了丰富的人生智慧,用于商业经营,宣称“以《论语》为商业上的圣经”。涩泽荣一把修养和经营,把伦理和商业,把行义与求利,很好地结合起来,而其心得,汇聚成书,是为《〈论语〉与算盘》。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到,在涉泽荣一的眼中,《论语》培养的是价值观,“算盘”培养的是经商的精明;前者是价值理性,后者是工具理性,两者并不冲突,而是相辅相成。

由此,涩泽荣一提出他的“士魂商才”的概念。他讲,如果偏于士魂而没有商才,经济上将招致自灭,商才是断不可废弃的。但商才,也是以道德为根基,离开道德的商才,即不道德、欺瞒、浮华、轻佻的商才,绝不是真正的商才。我们还可以从更深一层来理解涩泽荣一的“士魂商才”,并非简简单单把道德贯彻于经营中而已。“商才”的背后,隐含着以个人幸福、利益为本位的思想,所以需要精明的算计、需要工具理性。而“士魂”则指向一种更高远的境界,非以理性为本位,而以情感为本位。所以,这个概念,放到今日文明交融的情境中,还有如何确立人和人之间最基础的关系的意义。

涩泽荣一说:“如果富豪、贫民都能以仁义待人,即按照人类行为的准则来处世的话,那么,我就认为远远胜过百种法、千种规则。换言之,资本家以仁义对待工人,而工人也以仁义对待资本家,认识到相关事业的利害得失,对双方来说都是共同的,从而相互间始终以同情之心来相处,这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和谐。两者果真都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像权利、义务观念,除了疏远两者的感情以外,几乎是没有什么效果可言的。”[26]

权利与义务,是否真如涩泽荣一所言能疏离资本家与工人的关系,还有进一步商榷的余地,可另当别论。显然,涩泽荣一最终期待的是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己与人都充满着情感,方为仁义的充分显现。

2.现代化进程中的“仁”

前面我们提到儒者的特征时,已经简单说过了儒家的核心思想观念“仁”,这里我们接着说。我们看看儒家原初的“仁”的思想以及如何转化以适应新的社会条件。

儒家原初的“仁”,大致包含几个层次的内涵:

其一,是“做人”。孔子生活春秋晚期,是社会急遽变革的年代。固有的社会结构被恶性竞争所打破,所谓“春秋无义战”。在社会正义缺位的局面下,道德沦丧,人性迷失。孔子提出“仁”的观念,力图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促人自觉珍视、保存、维护、升华人之高于动物的一面,把做真正的人视为人生的终极价值。因此,“仁”首先可说是自觉为人的意识。至于为人的路径、方式、实践取向,则是“爱”。

其二,是“爱人”。“仁”的基本内涵是爱人,所以“仁”又可具体化为“仁爱”。南怀瑾先生在《论语别裁》中解释:“‘仁’是什么?中国古代‘仁’字是这样写的:人两足走路旁加个二,为什么不就旁加个‘一’?‘二人’是两个人,就是人与人之间,有我就有你,有你就有我。有你、我、他,就有社会。一个人没有问题,有两个人就发生了怎样相处、怎样相爱、怎样互助的问题,就是仁。”[27]不过,儒家的仁爱,在践行中有个过程,是从“亲亲”之爱推扩为“人人”之爱。

其三,从“亲亲”之爱到“人人”之爱。在儒家看来,一个人成为仁者、仁人,须有过程,不可躐等。首先从自己的亲人开始,在与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交往中体味和培养人应有的爱心,从而形成自觉的道德意识,再把情感扩展到无甚关系的陌生人身上。臻于此境,才算是仁爱的实现与完成。

儒家的“仁”的思想,在观念上支持了传统的家国一体的宗法社会模式。传统宗法社会,理论上把国看成家的放大,将两者视作同质。从现代社会的角度着眼,这种模式显然把公与私、个人与群体、家庭与社会、伦理与政治这些需要严格界定、明晰边界的领域融为一体,这就容易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像我国的许多民营企业,起初是一帮子熟人、兄弟齐心合力创业,大家都很仁义,首要考虑的是彼此融洽亲密的感情,是如何渡过难关,而不大情愿过于计较利害得失。这样的氛围很令人感念。等企业做到一定规模,绩效初显,感情逐渐淡化,利益开始浮现。大家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权衡,影响感情的事于是多起来了,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走上分开之路。这是中国社会在其现代化进程中所产生的普遍现象。在市场经济逐渐成型、社会利益逐渐分化的大背景之下,儒家的仁学,作为一种终极性的价值关怀,作为一种普遍性的人道主义,仍可适用,不过需要转换与提升,弱化其内涵中差等之爱的痕迹,强化其内涵中人人之爱的追求,在人格平等、规则公正的基础上厘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为人”。

而这,也是建立现代一种企业家精神的立足点。

3.“仁”与现代企业家精神

作为仁者的企业家,以仁义为价值导向的企业家精神,说到底,是一种做人的精神。企业家,不能只见“物”而不“见”人,不能只见“利”而不见“义”,不能只有利益考虑而没有情感关怀。我们认为,真正的企业家精神,除了通常的冒险、进取、扩张、节制等,还应包括如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反省的精神。

“仁”,既是自觉为人的意识,自然包含着反省的态度。儒家有“三省吾身”的说法,要人去自觉省察身上的缺陷、不足,尽量接近完善的人性境界。以“仁”为本位的企业家,同样需要反省。反省,首先是把他人视作与己同类的“人”,而非关系疏远的“外人”,或是谋取利益的工具。这是“仁”的人道情怀。更重要的反省,乃自觉检查对他人的情感是否真诚、对他人是否带有情绪。

二是公平的精神。

在第二章中我们分析过传统文化的“关系本位”现象。我们说需要辨析“关系”的本然意义,暂时忽略它在实践操作中的异化。而在这里,我们必须指明异化的负面效应。讲关系,重人情,当然很好,使得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有温馨的情谊。这是儒家“仁”之思想对中国社会所施予的教化。人的仁义之心,是在家庭、在亲属、在熟人圈子内培养起来的。这比较容易造成人的亲疏、内外、彼此的区别,造成了对无关系者、对陌生人的相对漠视。换言之,对人若区别性对待,就很难再保持公平的取向了。

三是退让的精神。

我们总结过“不平等产生情感”的规律。“不平等”,逻辑上便指示着“退让”的处事方式。因为,表面的“不平等”,其实际内涵是站在超越利益的立场来考虑、处理利益的交换与分配问题。所以,其行事风格不是刚性的,而是柔性的;不是直线式的,而是曲线式的。那么,这种行事风格必是退让。

准确地说,退与让也有分别。退,是被动的,是经受不住压力的退却;让,是主动的,是维持彼此关系的善意。被动地退,即便一退到底,也使彼此心有不甘,都有情绪产生;主动地让,即使所让不多,也使彼此心存感念,都有情感产生。作为身处利益渊薮的企业家,应从利益中超拔出来,审时度势,更积极地让,而非一味地退。

进言之,退让的行事风格,本身就蕴含着节制精神。我们前面说过西方企业家精神是个矛盾体,其中一极是节制。这种节制,是出于理性的考虑,是为了扩张,是进行扩张的必要手段。若要立足于仁心,当然也需节制、节制个人意欲的膨胀,但更多的是出于增进情感的善念,因此这种节制自身便是目的。它同样可起到扩张的效果,却可能避免为扩张而扩张所生的恶果。

【注释】
(www.xing528.com)

[1]2012年岁末,我又写了首《我是一个商人》:我是一个商人/牛车拉着桑歌和丝绸/从河南到河北/黄河啊黄河/我要过河//我是一个商人/牛车拉着易水的哀歌/从安邑到洛阳/黄河啊黄河/我要回乡//我是一个商人/帆船载着我们的祖先/从夏商周到唐宋元明/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黄河啊黄河/我要出海//我是一个商人/历史载着历朝历代的争吵和思考/从春秋战国到改革开放到2012/重义轻利还是义利并举/还是天下为公/从南方啊到北方/问人民。

[2]王利器《盐铁论校注》,中华书局,1992年,第57页。

[3]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0页。

[4]张翰《松窗梦语》,中华书局,1997年,第82页。

[5]刘邦祯、高友槐事迹引自李刚、王俊霞《大商载德——明清陕西商帮的诚信经营精神》,载于2008年12月15日《华商报》。

[6]转引自傅衣凌《明清时代商人及商业资本》,中华书局,2007年,第158页。

[7]该文见王尔敏所著《明清社会文化生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49页。

[8]引自徐梓《家训——父祖的叮咛》,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19页。

[9]《叶适集》,中华书局,2010年,第676页。

[10]《叶适集》,中华书局,2010年,第657页。

[11]王夫之尚书引义》卷五,岳麓书社,2011年。

[12]王夫之《四书训义》卷六,岳麓书社,2011年。

[13]转引自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载《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58页。

[14]转引自余英时《士商互动与儒学转向——明清社会史与思想史之一面相》,载《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47页。

[15]经元善《经元善集》,虞和平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8页。

[16]经元善《经元善集》,虞和平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9页。

[17]谢肇淛《五杂俎》,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257页。

[18]《明史·食货一》,中华书局,1974年,第1880页。

[19]冯梦龙智囊全集》,中华书局,2008年,第21页。

[20]香港中文大学的社会学学者张德胜、金耀基两先生曾经在内地、台湾、香港三地就儒商问题做过广泛的社会调查,其成果是论文《儒商研究:儒家伦理与现代色和会探微》,载于《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3期。其中有些例子很好,在本节的论述中,我有所借用,并作了归纳。

[21]本节参考了张曙光先生的文章《企业家精神和文化的“推”与“挽”》,该文网址为:http://www.21ccom.net/articles/dlpl/whpl/2012/0424/58361.html

[22]黄仁宇《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三联书店,2006年,第34、35页。

[23]马克思·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9、30页。

[24]歌德浮士德》,绿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第30页。

[25]相关材料取自王中江翻译的《人生十论——〈论语〉中的处世之道》一书前言,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26]王中江《人生十论——〈论语〉中的处世之道》,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86页。

[27]南怀瑾《论语别裁》,复旦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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