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儒者,应该有什么样的特性呢?
1.儒者的特性
儒家经典里有关于此的论述很多。如《论语》里所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士是儒,以“道”作为关怀对象,他们考虑的是天下国家而不是一己之贫富。《孟子》里也说:“无恒产而有恒心者,唯士为能。若民,因无恒产,则无恒心。”儒者和一般民众不大一样,后者需要必要的财产作为依托,心志这才比较稳定。而物质、财产对儒者就没那么重要,他们的心志、他们的追求是稳定的,不以物质生活环境而转移。所以,我们可以归结儒者的第一个典型特征:有尊崇的价值观,并矢志践行。
第二,儒家经典《大学》中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话虽这么说,好像修身是对每一个人的要求,但实际上,作为社会治理精英的儒者,更要起严格的表率作用。他们更注重自我的修身,把道德意识内化于心。并在日常生活中随时反省,自我勉励,以求臻于善境。如孔子高徒曾参的名言“吾日三省吾身”,每天多次反省自己。
第三,凡事不苟为,讲究原则,讲究是非。《礼记》开篇就告诫:“临财毋苟得,临难无苟免。”有发财的机会放在眼前,先停一停,不要急急忙忙抓到手,问个该不该;面临着危难,也先停一停,不要手足无措,一心想着开溜,问自己是否该迎头而上,甚至舍生取义。总之,时刻牢记自己是个有是非观的“人”。有这种意识和考究,作为儒者的尊严就建立起来了。
第四,也是最主要的,乃怀有仁心。对于这一点,我要详细解释。
2.仁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但这个概念内涵比较模糊,《论语》中并未对“仁”下一个明确的定义。照我看来,它的意思就是爱人、关爱他人。孔子是把对他人的自觉而真诚的关爱作为人的基本立足点。“仁”,是凡人皆应有且本来就有的情感。后代的儒家人物,多从“爱”这一角度来延续、阐述孔子的“仁”。比如,唐代的韩愈说:“博爱之谓仁。”“仁”就是博爱。南宋的朱熹说“仁”是“爱之理,心之德”等等。所以,日常语言中还有“仁爱”的说法。
儒家重视人伦关系,又把仁爱作为人之根本。由此,可以认为仁爱的情感乃人际关系的实质。也就是说,如果一种人伦关系缺乏仁爱作为支撑,那么它是虚假的,是不真实的,是无法持久的,或者说是“乌合”。历史上的民间组织有种江湖做派,喜欢搞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的仪式,用以强化组织的凝聚力,就是把同道关系转化成类似于兄弟的情感关系,如此其成员才安心。这表示在民间意识中,情感才是让人安心的力量。(www.xing528.com)
儒家思想教化了中国社会。历代的儒者通过撰写童蒙读物、劝善书、家训、乡约等形式,把儒家的核心价值观念——“泛爱众,而亲仁”,传播开去,走入普罗大众的心中。比如,明代著名的《了凡四训》说:“君子所存之心,只是爱人、敬人之心。盖人有亲疏贵贱,有智愚贤不肖,万品不齐,皆吾同胞,皆无一体,孰非当爱当敬者。”清代的《弟子规》也有言:“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人皆在天地之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所以应予以关爱。
有这种仁爱的价值关怀在,中国人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总存着一分厚道的考虑,即使有利益纠葛的因素在内,也不纯然考虑利益而遗忘情感。举个例子,元代的郑太和有《郑氏规范》,是郑氏家族的族规通约。里面有句话是“里党或有缺食,裁量出谷借之。后催元谷归还,勿收其息”。郑太和是浦江郑氏第六代。浦江郑氏自南宋高宗建炎初合族同居,到明英宗天顺三年(1459年)分居,同居计有十五代,鼎盛时有三千多人同吃一锅饭,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宗族之一。郑氏族训,告诫子孙救济和帮助乡党邻里,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慈善事业,而是致力于培养亲密、友好、富于人情味的邻里关系。家训中还提到:“田租既有定额,子孙不得别增数目。所有逋租,亦不可起息,以重困里党之人。但务及时勤索,以免亏折。”[8]意思是,田租已经有确定的数额了,子孙不必另外再增加数目。即使田租有所拖欠,也不要算利息,以免加重乡亲们的困难。只是注意及时索求而已,但求不折本。其用意,既不让自家“亏折”,同时也不在正常合约之外加租加息,这是为对方考虑,免得加重负担。这条训示,合情合理,兼顾了自家和他人,不唱高调,非常平实。此中所表现出来的,还是儒家特有的价值观念,待人以仁。
以上种种,可以说大致勾勒了一个儒者的典型特征。毫无疑问,这都是经典上所载的理想形态,现实里有多少人能做到,或者做到什么样的程度,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但以上四个特性,作为理想的价值取向,为现实中人设立了标准和尺度,在制约、规范和引导着人。如此,这些价值取向又造就着相应的行为模式,这就是中庸之道。
3.以“中庸”为导向的行为模式
中庸,历来遭到很大的误解,认作是不偏不倚,和稀泥,谁都不得罪等等。儒家的本意不在此,作为一种行为模式的“中庸”,是不走极端,不唱高调,合乎人心,入情入理,恰到好处,掌握分寸。中庸,超越了两极对立式的思维。比如,不是黑,就是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不是我赢,就是你赢等等,这些观点、思想和行为,习见习闻。两极对立,没有中间状态,不留余地,从认识上看,割裂了事物的复杂性;从心理上看,把个人利益、立场与他人放在势不两立的位置上。这对人是相当不利的。儒家讲“极高明而道中庸”,简单来说,是以高姿态、高境界、高风尚来照顾人之常情。上一章中,我们所说“不平等产生情感”,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我有个酉阳老乡石新民,现执教于中央民族大学。他又是个作家,刚出版有小说《今夜无鸟入睡》,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我们经常一起讨论家乡的民俗民风。他说自己走出酉阳虽然很早(八十年代初即考到北京的大学),但身上酉阳人的烙印很分明。他认为他自己深受父亲的影响。他父亲天资卓越,却一生困在山区,没有到更广阔的天地中闯荡,很是可惜。即使如此,他的父亲在那个一隅之地过得游刃有余。懂得中医,弄点草药。因为他处理事情的分寸感特别好,赢得了乡亲们的认同,在当地威望很高。这就是儒家的中庸之道在民间积淀的结晶。它要求人在考虑自己的同时,也要考虑到对方;若有必要,甚至可以把自己摆在对方之后,宁愿委屈自己来成全他人,并且满怀诚意。
分析了儒者的精神特征和行为模式,可以看到:儒者身上的价值关怀色彩相当浓厚,极端条件下为了强调对其所尊奉的价值观的认同和追寻,甚至可以轻视普通人特别关怀的利害。这样说吧,普通人关心的是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害,而儒者所关心的是义还是不义。而商人,毫无疑问,以谋求利益、以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为生计。
所以,当儒开始与商合流、融成一体的时候,利与义就有无穷的矛盾和纠结了。这就是盘踞在中国传统思想世界中的老题目:义利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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