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蕴生态智慧的社会主体性解析

习近平总书记在谈到发展的主题与目标时，非常强调“人民性”。这正是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时带领人民走到今天的初心和法宝，即一切依靠人民，一切相信人民，一切为了人民。“人民性”在玉龙县脱贫攻坚中的具体表征，就是对具体到不同地理环境、不同民族生存和发展方式的社会文化主体性的真诚尊重。这受之于他们长期与自然互动、彼此间社会文化互动以及与国家、市场互动所形成的生态智慧和社会政治智慧，以及在历史变迁过程中体验到的发展差异及不足的经验与教训。而具有“社会主体性”特征的“书记们”具有的民族文化、社会政治、生态特征知识，是理解玉龙县打赢脱贫攻坚战经验的又一个重要维度。在他们确立脱贫攻坚工作理念及路径选择时，“社会主体性”均发挥着重要的影响。

奉联村前任支书、现任副书记树贵生，奉联村人，纳西族，初中文化水平。因做村庄资源图、了解金沙江革囊渡渡口与村庄变迁形态的需要，特别是脱贫攻坚中以党建促脱贫做法的需要，我们对他进行了近12小时的4次访谈，主要涉及政治学、历史观、社会治理、经济人类学四方面学理。调查组汇总讨论会上对此个案得出一个认识：作为脱贫攻坚社会主体的中坚力量，文化底蕴的扎根性是保证标靶不移的“定心丸”，也是“人民主体性”和内生动力的真正源泉。树书记告诉我们，水的问题一直是村里生产生活面临的最大困难。“金沙江滚滚向东流，金沙江边人煮茶没有水”的谚语传了上千年。在脱贫攻坚期间，国家有足够的项目款投向水窖建设。在此之前，扶贫开发也有少量水窖项目，均由县级层面下指标，由行业部门指派施工队给个体农户建设。脱贫攻坚开始后，项目资源直接到村，建多少、怎么建、建在哪儿，由扶贫干部与村民商量、论证确定。于是，村里成立了一个由农户代表、村干部和扶贫干部组成的工作组，对全村每个水源点，每条山沟，每片森林，每块耕地，可能成为新产业增长点的荒地，农户居住地已有用水，护水社会组织，文化习俗，生态禁忌等进行历史、生态和生产生活需求的全面实地调查。在对口帮扶单位派出工作队、省测绘局专家帮助下，在很短时间内就作出了村庄水资源开发、利用的规划，发明了“水窖群”建造方式与使用的组织机理。与单个水窖相比，水窖群在积水、供水效应，农户有序地组织参与合作、利用和维护的公益溢出效应等方面，是完全本地化地与国家资源高水平对接，规避了过去单体水窖修建缺乏公正、公开性，甚至项目款跑冒滴漏、水窖豆腐渣工程多，难以持续使用，与地方社会、文化、生态环境脱嵌的问题。在访谈中我们得知，树书记是纳西族文化收集、保护和整理的志愿者，是500人的纳西族文化交流微信群中经常“冒泡”的成员。

民族文化和对文化形成机理的深度认知及来自其中的文化自信，对脱贫攻坚工作思路的影响，从玉龙县县长的访谈中也有突出的表现。和红卫县长，纳西族人，上大学前一直生活在距离丽江古城十多千米的漾西村，那是茶马古道的必经村落。上学之余一直帮家里干农活，从小就熟知土地能产什么，对家庭意味着什么，农民怎样养护耕地。他1982年考入丽江师专学中文，三年大专下来收获最大的是两样东西：一是从文学的美感中领悟到纳西族文化在丽江独特地域环境中长期积淀而展现的包容、开放和自我完善；二是20世纪80年代初国家“拨乱反正”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追求真理、实事求是、探索、创新的精神和正气。例如，一开始学校食堂还在搞大锅饭时，每天吃的都是芭蕉芋粉丝、蒜苔、洋葱、豇豆加苞谷面糕，吃得难受。后来，搞食堂承包之后，师生成为管理主体，物美价廉的生活开始了。这就是惠及众人的改革，后面的机理是公开透明的市场机制发挥了作用。和县长毕业后，先是当了五六年中学教师，后被调到原丽江县政府办公室工作，此后在原丽江县乡镇、组织部、人事局、区县分设后的古城区工作，直到2013年调任玉龙县担任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2015年正式担任县长。(www.xing528.com)

对纳西族文化和丽江地域史的研究，以及丽江党的历史研究，成了他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访谈中我们问及玉龙县民族文化与脱贫攻坚的关系及乡村振兴可持续发展的内在关联应如何把握时，和县长告诉我们：第一，一定要有耐心。各地、各民族接受外部信息的基础是不一样的，要边工作边等待，这需要一个过程。第二，军中无戏言。少数民族文化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质朴无华、诚实无欺。脱贫攻坚是习近平总书记带领全党立下的军令状，我们就要通过自己的工作去兑现这个承诺。第三，要抓细节。落实问题就要从细节抓起。比如宝山乡，耕地比较多，土地也算肥沃，但为什么还这么贫困？因为高山位于高寒地区，气候不利。奉科镇就不一样了，是在海拔高、差异大的斜面居住生存，小的差异反而多。因此，要吃透问题，才会有好的主意。第四，要以农户为脱贫和发展的主体，形成多种形式的家庭收入来源才是致富的根本。玉龙县丰富的自然资源与纳西族、藏族、普米族、傈僳族、彝族、白族、汉族等文化交融形成的自然—人文旅游景观，以及地处金沙江南出口衔接湄公河流域的独特地理位置条件，只要在国家好政策支持下，就能构建极好的战略发展基础。因此，脱贫攻坚的产业项目选择、基础设施的可持续利用，特别要尊重当地民族文化。以人民为主体的发展方式，是玉龙县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所要坚持的发展道路。最近，市里已经批复了《关于建设金沙江绿色经济走廊“两带三网两提升”实施意见》。总之，就玉龙县而言，脱贫摘帽的实践已经证明这条路径是对的。

基于和县长当过五六年的教师，我们问他“教师职业生涯对他脱贫攻坚工作有何帮助”，他略思考了一分钟，讲了八条理由：第一是读书。上好课就必须读很多书，不仅要有学理的基础，还得生动地运用案例。第二是备课。每节课都要缜密地计划，课时的内容要设计得构架完备而精彩。第三是原则。每评一份作业一份考卷，都得有依据、讲原则，是多少分就给多少分。第四是爱心。对学生来说，老师的爱是最单纯的，也是最美好的，其实老师也能从学生那里收获同样的爱。第五是记忆力训练得比较强，特别对细节的东西会关注。第六是团结。无论当学生，还是当老师，总会被组织委派做一些团队工作。当班主任也要求班干部团结互助工作。第七是讲实效。没有太多虚头巴脑的东西。第八是别太有“功利心”，就是对提拔、名利看得不是太重。从教师到政府部门干行政工作，是被组织调动的，否则可能就做一辈子老师了。再补充一个是，访谈在他办公室进行，他桌上正好有一本正在审读待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玉龙纳西族自治县历史·第一卷·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听说我们的研究需要史料，就将这本书送给了我们，说他再去找样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