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度量衡和计量制度的历史变迁

图3-2　古罗斯长度单位^[4]

从古罗斯起，俄罗斯人为了实现贸易往来的便利和商品交换的公平，逐渐积累了一些度量长度和重量的方法。以长度为例，人们根据人体结构或行为方式约定度量长度的方法和长度单位。俄寸（Вершок，维尔勺克）是食指指骨的长度；扠（Пядь，古俄语Пядень）是拇指和食指伸开后的长度；肘（Локоть）是从中指尖到肘弯的长度，约半米；俄尺（Аршин，阿尔申）是男人的臂长；俄丈（Маховая Сажень，拓，沙绳）是男人伸开双手够得着的距离；斜俄丈（Косая Сажень，斜沙绳）指男人从左脚到向上伸直的右手中指尖的长度；俄里（Верста，维尔斯塔）指犁地从起点到垄沟尽头往返的距离^[5]。这些度量方法通过口传身授被传承下来。但是，由于古罗斯各公国长时间分立，加上经过长达240年的鞑靼蒙古人统治，致使古罗斯在16世纪中叶以前没有形成统一的度量衡单位，没有标准的度量衡器。

16世纪中叶，俄罗斯首位沙皇伊凡四世为了强化皇权，于1550年颁布了新《法典》（Судебнак），也称《百项决议集》（Стоглав），同时下令在全俄推广散体物容量单位——奥西米那（осьмина ，大约等于105升），并设定了铜制标准容器。这是俄国第一个官方商业标准，具有国家法器的效力（Менщеко，2004）11。各地方官员的工作之一是保存奥西米那铜制样本，同时以奥西米那铜制样本作为标准，甄别、确认、裁定市场上的木制量具。为什么伊凡四世仅推出奥西米那一种国家量器？在目前所查到的俄罗斯计量史文献中没有找到明确答案。笔者通过比较研究16—17世纪俄国经济史和俄国宗教史发现：1547年，东正教会的莫斯科和全俄都主教为17岁的伊凡四世举行了加冕仪式。伊凡四世正式成为首位“全俄沙皇”，但他坚持皇权大于教权。（岳峰，2008）98为了打破东正教会对盐业生产的垄断局面，伊凡四世为民间盐场减税，鼓励发展民间盐业生产和贸易。这是奥西米那出台的政治、宗教和经济背景。俄国著名盐业家族斯特罗加诺夫（Стронановы）在这个时期因获得20年免税优惠（1558—1578年），迅速起家成为俄国富商。（Ковнир，2011）90

17世纪中叶，俄国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为了积极推进扩大贸易，开始关注度量衡问题。政府明确规定俄磅的重量、俄丈的长短以及度量衡的存放、测量等，还规定了对破坏度量衡的人课以重罚，甚至判处死缓。（Менщеко，2004）12度量衡的监造、测量任务由设在莫斯科的测量房（Померная изба）和总海关（Большая таможня）两个机构主管，同时委托军事部门和地方机构，交由头领、地方官员以及其他“可信的人”（верные люди）^[6]配合执行监察工作。即便如此，俄国境内的度量衡也没有实现统一。比如，在西伯利亚地区，一俄里（верста）等于1000俄丈（сажень），在南方，一俄里（верста）等于500俄丈（сажень）。

17世纪末，彼得一世为了实现“破窗入欧”战略，清晰地意识到需要在俄国使用与欧洲相同的标准。为了使俄国与造船业发达的英国进行技术接轨，彼得一世引入英尺（fооt-фут）、英寸（inсhдюйм），并将其与俄尺（аршин）和俄丈（сажень）做了换算规定：

1俄丈=3俄尺=7英尺；

1英尺=12英寸（Шостьин，1975）99。

从此以后，俄国造船业全部采纳英尺制，纺织业逐渐淘汰俄尺制。但是，由于传统习惯强大，致使俄国在18世纪始终保持俄尺-英尺“双长度单位制”共存。例如：海军部（Адмиралтействколлегия）在测量贝加尔湖深度时使用1俄丈=3俄尺=7英尺的换算制；冶炼厂和冶金加工业混用俄尺与英尺。甚至在政府文件中经常出现双制混用的记录。如：1741年7月24日枢密院在建筑规范文件中规定：“（房屋）从地面到底层地板的高度不能低于2½ аршин（俄尺）。为了防水，（房屋的）其他部分要高于（压水机）出水口1英尺。”^[7]（Шостьин，1975）116同期，各部门官员虽然理解在国内统一标准的重要性，但是由于实施过程过于烦琐，加上当时俄国没有统一掌管度量衡的机构，海军部、贸易局（Коммерц-коллегия）、矿物总局（Берг-коллегия）与彼得堡科学院等机构之间不存在权力归属问题，最终各司其职，制定在部门内部通用的标准。贸易局依然沿用传统的俄尺制；矿务总局为了测量采矿、管理冶炼厂及造币厂的生产颁布了行业内部标准；彼得堡科学院出于科研目的，统一了角度、时间和温度单位，保存了法国长度单位都阿斯^[8]（туаз）和英国重量单位英镑（фунт）的标准样本。（Менщеко，2004）12（Хабибуллин，2016）208在这一时期甚至还存在把1сажень（俄丈）换算成6фут或8фут的现象。因为一些人（如木材商人）习惯使用巴黎尺^[9]（парижский фут），另一些人（如拥有普鲁士文化背景的彼得堡科学院学者）愿意使用莱茵尺（Рейнский фут）。（Шостьин，1975）11618世纪末以后，俄国境内逐渐统一使用1俄里（верста）等于500俄丈（сажень）。

1736年，俄国枢密院决定成立度量衡委员会（Комиссия весов и мер），任命造币厂总管戈洛夫金（М.Г.Головкин）伯爵担任委员会主席，彼得堡科学院的L.欧拉应邀参加委员会工作。在度量衡委员会的领导下，俄国拥有了铜制俄尺（аршин）、木制俄丈（сажень）、液量器维德罗^[10]（ведро）以及铜制俄磅量器。从此，俄国的重量标准俄磅^[11]（фунт）拥有了法律地位。（Менщеко，2004）12度量衡委员会虽然仅存在十年，没有完成统一度量衡的大业，但是该委员会为俄国向标准化过渡奠定了重要基础，是科学研究与国家制度、生产实践相结合的样板。

上述现象折射出俄国在实施国家标准化过程中所面临的困难和复杂性。从17世纪末至18世纪末，俄国尽管处于混乱、无统一标准的状况，但经过百年努力，已经初具度量衡制度雏形，在一些工业和贸易领域部分实现了与英国、法国、普鲁士、意大利等国接轨。

1812年“俄法战争”的胜利为俄罗斯未来的军工生产赢得了社会舆论和政府支持。沙皇尼古拉一世^[12]尽管以镇压“十二月党人”留下历史恶名，然而在推动俄国近代工业生产转型、促进对外贸易，特别在完善俄国度量衡制度方面做了不少实在工作。(www.xing528.com)

为使俄国产品达到出口要求，尼古拉一世于1835年颁布《俄罗斯度量衡制度令》^[13]。在该项法令出台后，俄国政府监制并封存了白金制俄丈（сажень）和俄磅（фунт）。1842年6月16日，尼古拉一世批准建立俄国史上第一个国家级度量衡机构——度量衡贮存库（Депообразцовых мер и весов）。

从现代化史或从全球史的视角审视俄国建立度量衡贮存库事件，可以发现：度量衡贮存库是19世纪上半叶俄国政府的制度性安排，标志着俄国为了进一步推进与西欧工业化接轨，把国家标准化实践与计量学研究紧密相连，全面开始科学规范管理国内生产和贸易。

度量衡贮存库从1845年1月1日起启用。其工作内容包括：集中储存俄国及其他国家馈赠的度量衡标准样本以及向俄国各地推广使用国家统一计量系统标准。这是一个艰巨的国家标准化过程。

从机构领导人聘用人选来看，由于度量衡标准涉及计量学研究，所以，俄国政府在聘用度量衡贮存库库长时，没有选择皇亲国戚，而是选择在计量学、物理化学方面的著名科学家。第一任库长是物理化学家、计量学家、彼得堡科学院的库普费尔^[14]院士。1865年库普费尔去世。第二任库长由物理学家、计量学家格卢霍夫^[15]教授担当。1892年11月19日，著名化学家门捷列夫被任命为第三任度量衡贮存库库长。

从机构选址来看，1842—1880年，度量衡贮存库设在彼得保罗要塞——圣彼得堡城市的发源地。这里安保措施严密，便于储存度量衡。随着俄国度量衡事业的发展，为了更好地贮存新收纳的各种度量衡并便于从事计量学研究，1879年格卢霍夫把度量衡贮存库搬到圣彼得堡市内的后贝加尔大街（今“莫斯科大街”）19号。

从1842年到1892年的50年间，俄国度量衡机构从无到有，成为国家实现现代化的有力工具。俄罗斯学者认为，这50年是俄国计量事业发展的第一阶段——自发成长阶段。（Хабибуллин，2016）208

1893年6月8日（俄新历6月20日），根据门捷列夫的建议，俄国财政部把度量衡贮存库更名为“度量衡总局”。从此，度量衡总局统领俄国全境度量衡事务，贮存包括质量、长度、温度、压力、时间、电单位的标准样本。例如：1899年度量衡总局监制并封存了精确的俄磅标准（1俄磅等于0.40951241公斤）。到20世纪初期，度量衡总局已经成为具有国际水平的国家标准数据库。从1892年到1917年的25年是俄国计量事业发展的第二阶段——本土化阶段，开启了计量事业的“门捷列夫时代”。

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俄国的度量衡制度进入第三发展阶段——标准化阶段。1918年9月4日，苏俄人民委员会颁布《使用国际公制度量衡制度令》（Декрет 《О введени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метрической системы мер и весов》），真正实现了俄国度量衡与国际公制的接轨。如今，度量衡总局易名为全俄门捷列夫计量学研究所，是俄罗斯计量学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