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入型集体协商的特征和优势

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是由上而下推行的工资集体协商的一个典型样本，该样本反映了中国式工资集体协商的共性。

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之所以引起关注，有几个原因：一是在劳动密集且员工收入低就业不规范的餐饮行业实行，而且覆盖企业和职工人数是迄今为止中国企业或行业工资集体协商中最广的；二是集体协商有过程、有步骤、有落实措施，相比劳资双方签订一个上级工会发来的样本合同，然后锁进抽屉无人问津的工资集体协商，武汉餐饮行业的集体协商有一定程度的协商；三是强大的宣传攻势，媒体对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的密集报道，中华全国总工会将其称为工资集体协商的“武汉模式”宣传推广。

然而，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是政府主导的嵌入型工资集体协商样本，离市场经济劳动关系协调机制的作用距离甚远。其特征可以概括为：

第一，政府（包括地方总工会）发起、推动。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从发起、运作，到协商过程，到合同落实，都离不开地方政府和市总工会。武汉市总工会拨经费、派人员，成立领导小组全力推动这个项目，声势浩大地开展宣传、培训工作；参与的大中型餐饮企业也要投入资金和人力落实这一项目^[21]。地方政府（及总工会）当然是为了建立和谐劳动关系，但更迫切的是要借此提高工资集体协商的覆盖率，而且签订一份覆盖4万家企业、45万名员工的工资集体协议，具有轰动效应。政绩的驱动是明显的。

第二，武汉餐饮行业在2011年进行工资集体协商时，还没有成立工会，由其上级行业工会金融财贸烟草行业工会“以上代下”，而该行业工会主席享受副局级待遇，官办色彩浓厚。2011年选出的9名集体协商代表，基层员工代表不多，也没有经过严格的民主选举过程。

2012年10月16日，武汉市餐饮行业工会联合会成立。104位与会餐饮业代表现场投票选举，李军同志（武汉市总工会直属工会工作委员会调研员）当选为第一届委员会主席，李学党、李望林、魏素琴、程祯四位当选为副主席，其中魏素琴（武汉小蓝鲸工会主席）同时当选为女职工委员会主任。这是全国第一家特大城市餐饮行业工会，也是全国特大城市覆盖职工人数最多的一个行业工会。此后的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都是由该行业工会与行业协会进行协商。但工会的代表性仍旧没有解决，工会主要由大中型餐饮企业的管理人员兼任；餐饮业流动率高，基层员工很难进入到工会。

图3.1　嵌入型集体协商各方关系图

第三，工资集体协商的劳资参与和博弈不强。在2011年工资集体协商中，主要是武汉市总工会主导，行业协会和行业工会配合。劳方尤其普通工人参与不够，只是通过媒体宣传、企业培训宣讲了解到餐饮行业的工资集体协商。集体协商过程中有沟通、有协商，但没有对抗和博弈。这种集体协商模式可以用图3.1表示。地方总工会及政府强力推动，使劳资双方进行集体协商，签订集体协商，而职工被排除在整个过程之外。

第四，工资集体协商并没有改变资方单决制。工资集体协商争议的问题主要是整合性事项；虽然签订了每年的工资增长比例，但大多数企业表示，协议签订的工资水平和涨幅水平企业早就超过了。

横向比较发现，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对职工工资增长只起着微弱的推动作用。

表3.14　武汉餐饮行业工资与武汉最低工资和社平工资的比较

注：数据来源为湖北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网站。武汉市2010年900元的最低工资标准从2010年5月1日开始实行，2011年1 100元的最低工资标准从2011年12月1日起开始实行。24.5%是从最低工资的改变来计算的，而2011年签订的工资集体协议达成的工资涨幅为“本行业各企业2011年度职工工资增长不低于9%”。

从2011年以来签订的工资集体协议来看，武汉餐饮行业工资涨幅略高于最低工资标准的涨幅，但并没有太大突破。

表3.15　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结果及与最低工资标准的比较

但是工资集体协商促使企业规范用工行为，比如加班，今天员工服务的包厢客人走得晚，管理人员就要记号，安排该员工明天少上几小时班。此外，企业也逐步给签了一年合同的员工购买社保。

第五，可持续性不强。只有源自市场需要的制度创新才有生命力。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基于政绩考核需要产生，虽然也有调节劳动关系、留住员工、促进餐饮行业良性发展的目的，但由于缺少劳资自发、自治的协商博弈，其生命力受影响。2016年，武汉通过协商确定全市餐饮行业部分岗位工资指导价位，此举开启了政府、企业、职工共同制定市场工资价位的新模式。而工资指导价位只是企业执行的参考标准，不像集体协商，是必须执行的标准。餐饮行业员工缺工的情况也没有得到改善，而是越来越严重，至2017年，平常缺工约2万人，春节后缺工达5万人。

第六，约束力不强。在2011年工资集体协商轰轰烈烈的运动中，不执行协议签订的最低工资的企业不少，更难执行的是工作时间、劳动合同、社保等。

为了了解此次工资集体协商对武汉市餐饮行业劳动者的影响，我们分别在武汉中心城区（东湖生态旅游风景区、东湖新技术开发区、汉阳区、洪山区、江岸区、江汉区、硚口区、青山区、武昌区）和新城区（蔡甸区、东西湖区、汉南区、黄陂区、江夏区、新洲区）的不同餐饮企业进行了问卷调查（参见附录二）。发放问卷3 000份，回收有效问卷2 954份，有效回收率98.46%。表3.16列出了样本的人口学数据统计结果。

表3.16　被调查人口学特征一览表

续表

调查发现，中心城区仍然有21.5%的被调查者认为自己每月的工资低于1 170元，这说明餐饮行业签订的合同关于最低工资标准条款没有完全落实。还有些员工不清楚工资中扣除的保险等费用，因此不清楚原工资的准确数字。交叉分析发现，低于1 170元的被调查者以7人以下的微型企业居多。

然而，武汉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对职工进行了一次很好的培训教育。调查显示，有9.4%的被调查者认为非常清楚餐饮行业工作集体专项合同内容；29.57%的大体清楚；39.66%的一般了解。这表明大部分劳动者能清楚了解这次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合同的内容。而面上的调查显示，92%的职工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企业是否有工资集体协商。

表3.17　职工对集体合同内容的了解情况(www.xing528.com)

员工通过什么渠道了解的这次工资集体协商呢？如表3.18所示。

表3.18　职工了解协商的途径

数据显示，21.33%的被调查者通过职工代表大会来了解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24.85%的被调查者通过企业内部的宣传栏和布告来了解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14.56%的被调查者通过企业内部的文件通知来了解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20.72%的被调查者通过上司传达来了解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38.59%的被调查者通过报纸、网络等新闻媒体来了解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27.39%的被调查者是听别人说起才了解到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有8.06%的被调查者不了解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的相关情况。可见大多数企业对此次工资集体协商向员工作了传达，企业内部信息渠道和媒体是员工了解本次工资集体协商的主要途径。而面上的调查显示，70%以上的被调查者没听自己所在企业介绍过工资集体协商^[22]。

【注释】

[1]湖南大学硕士、河北工业大学教师郭永星参加了本节部分内容的撰写。

[2]常凯.劳权保障与劳资双赢——《劳动合同法》论[M].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9：12.

[3]此部分的内容分析法，由研究团队中的博士生杨玉芳，硕士生江贝贝、李红共同完成。

[4]邱均平，邹菲.关于内容分析法的研究[J].中国图书馆学报，2004，30（2）：12-17.

[5]Bos W，Tarnai C.Content analysis in empirical social research[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Research，1999，31（8）：659-671.

[6]邱均平，邹菲.关于内容分析法的研究[J].中国图书馆学报，2004，30（2）：12-17.

[7]吴清军.集体协商与“国家主导”下的劳动关系治理——指标管理的策略与实践[J].社会学研究，2012（3）：66-89.

[8]谢玉华.工资集体协商重在实效机制[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05-14.

[9]石美遐.集体劳动关系与和谐社会构建[J].法学家，2007（2）：14-17.

[10]Malcolm Warner，“Trade Union in China：in Search of a New Role in the Harmonious Society.”in Benson，J.and Zhu Ying，eds.，Trade Union in Asia.Routledge Press.2007：67.

[11]谢玉华.中国工业民主和员工参与制度及功能：国企民企外企的比较——来自湖南的调查[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9（1）：129-135.

[12]谢玉华，郭永星，张媚.工资集体协商：困境与对策[J].湖湘论坛，2011，24（2）：100-102.

[13]谢玉华.别将工资集体协商做成政府和工会的自娱自乐[J].中国工人，2012（1）：16-19.

[14]陈晓燕，邹明强.只要坐下来谈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中工网，2011-05-19.

[15]谢玉华，郭永星.中国式工资集体协商模式探索——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调查[J].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2011，25（6）：54-58.

[16]谢玉华，郭永星.中国式工资集体协商模式探索——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调查[J].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2011，25（6）：54-58.

[17]Chen F.Union Power in China：Source，Operation，and Constraints[J].Modern China，2009，35（6）：662-689.

[18]谢玉华，郭永星.中国式工资集体协商模式探索——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调查[J].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2011，25（6）：54-58.

[19]谢玉华，郭永星.中国式工资集体协商模式探索——武汉市餐饮行业工资集体协商调查[J].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2011，25（6）：54-58.

[20]唐煜，胡雪璇，胡文辉.武汉定餐饮业11个工种工资指导价同比增6%～10%[N].长江日报，2016-12-03.

[21]一家中型餐饮企业的办公室主任说，他们为了配合工资集体协商共花6万多元，仅印制材料就花3万多元，培训花1万多元，都是从企业工会经费中拨的。

[22]谢玉华，陈佳，陈培培，等.中国行业工资集体协商效果的实证分析——以武汉餐饮行业为例[J].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2（5）：5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