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人2010年集体劳动抗争高潮

中国作为后发国家，为了快速发展经济，采取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大力发展“三来一补”代工经济，运用劳动力、土地等资源低价的优势，吸引投资；运用各种优惠政策促进企业发展。资本的利益得到保护，劳工的权益受到抑制。在这样的政策引导下，工业化初期激烈的劳资矛盾被压抑着。但随着国有企业体制转轨和农民工队伍的壮大，传统体制内和体制外的劳资冲突都迅速增加，劳动争议和冲突事件增加。根据于建嵘的研究，1993—2005年，中国发生的群体性事件在迅速增长。1993年全国共发生8 709宗，此后一直保持快速上升趋势，1999年总数超过32 000宗，2003年60 000宗，2004年74 000宗，2005年87 000宗，上升了近十倍。如果要对这些事件进行分类的话，农民维权约占35%，工人维权为30%，市民维权是15%，社会纠纷是10%，社会骚乱为5%，有组织犯罪等为5%^[5]。常凯的研究发现，1994—2003年，劳动争议案件和人数按每年30%左右的速度增长，争议的主要原因是劳动者权益受到侵害，争议的性质是权利争议^[6]。2008年劳动争议井喷发生，2009年后数量有所回落，但依然在高位运行（见图1.1）。

图1.1　全国每年劳动争议数量

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与社会保障部2001—2010年度统计公报.

集体劳动争议伴随着劳资冲突加剧而凸显。常凯的上述研究表明，1994—2003年的劳动争议中，集体争议占劳动争议人数的2/3以上^[7]。同样的，集体劳动争议在2008年之后急剧增加，之后虽稍微下降，但伴随着2014年以来的经济下行、企业转型，集体劳动争议又逐年增长（如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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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全国每年集体劳动争议案件数量

数据来源：《2017中国劳动统计年鉴》.

中国劳动统计年鉴统计的集体劳动争议，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确定的“发生劳动争议的劳动者一方在十人以上，并有共同请求的”争议。这与学理上的集体劳动争议概念有本质的区别。

集体劳动争议又被称为集体争议，是指集体劳动关系中存在共同性或关联性的劳动者或者劳动者集体，因劳动条件、社会保障等方面的权利义务问题，与雇主发生的法律纠纷^[8]。一般认为集体劳动争议是劳动者的群体性、利益相关性所导致的社会现象。我国《劳动法》第84条和《集体合同规定》第七章所规定的集体劳动争议，包括集体协商争议和集体合同履行争议^[9]。换句话说，集体劳动争议是由签订、变更和履行集体合同过程中发生的劳动争议。这与欧美国家立法上、理论界和实务界对集体劳动争议的共识基本一致^[10]。按人社部2017年4月颁布的《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办案规则》的规定，“处理劳动者一方在十人以上并有共同请求的争议案件，或者因履行集体合同发生的劳动争议案件”都属于集体劳动争议。但是，这个界定主要是从权利争议的角度来进行的，即发生了法律规定权利范围内的劳资争议。而且，集体劳动争议仅仅从人数上来界定是不合理的，如果十人以下，但劳动者委托工会或工人代表与雇主谈判并因此而产生劳动争议，就不属于集体劳动争议范围，这显然与集体劳动争议的学理相悖。欧洲、美国、日本和韩国，判断集体劳动争议的标志为工会是否参与^[11]。此外，由于中国企业签订的集体合同形式化，几乎没有因为集体合同签订、变更和履行而发生劳动争议的案例，2014年沃尔玛常德店因为关店发生劳资冲突，店工会就公司重大事项没有经过工会、违背已签订的集体合同而提起仲裁，这是中国首例因集体合同履行而提起的集体劳动仲裁案件（该案例将在后文论述）。中国发生了大量工人集体行动后产生的劳动争议，中国劳动关系已经由个别劳动关系向集体劳动关系转型^[12]，在大量工人集体行动中，已显示出：工人在企业层面形成了集体意识、稳定的组织形态和驾驭集体行动的能力^[13]。因此，常凯（2014年）将中国目前的集体劳动争议分为了三种类型：第一种是集体劳动争议，指十人以上的集合性个体争议，这也是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所统计的集体劳动争议，实质上是个体劳动争议的聚合；第二种是集体合同争议，即签订、变更、履行集体合同而发生的争议，与西方的集体争议概念类似；第三种是集体行动争议，以工人罢工、雇主闭厂为主要形式的劳资争议^[14]。

2010年中国工人的集体劳动争议和集体抗争达到了高潮。这一年有两件影响深远的劳工抗争事件，一是富士康工人的连续“十三跳”事件；二是广东南海本田工人的罢工以及由此引发的全国300多起罢工^[15]。前者以生命抗争方式述说着劳资冲突的加剧和流水线工人的悲苦；后者以更积极的方式彰显出工人的集体抗争。此后，工人集体抗争事件逐年增加。根据Elfstrom（2014年）和Xiao（2015年）的研究，中国工人集体行动事件逐年上升。2011年为185起，2012年为382起，2013年为656起，2014年为1 361起^[16]。

经济下行，出现私营企业关停并转、外资企业撤资，产生了大量产业结构调整带来的劳资冲突。我国尚没有工人集体行动的统计，只能从新兴媒体的统计中获得相关信息。根据“新生”对曝光于网络的集体行动的统计，2015年发生的集体行动与产业结构调整紧密相关，1～9月珠三角共发生89起工人集体行动事件，其中47起为企业关闭、搬迁引起的，占52.8%^[17]。广东省在2015年因欠薪问题引发的30人以上的群体性事件高达数百起，占全省30人以上群体性事件的70%以上^[18]。而国有企业去产能改革，涉及近1 000万岗位，煤炭系统涉及约130万人，钢铁系统约50万人。供给侧改革引发的集体劳动冲突事件如2016年黑龙江双鸭山事件等，更引起政府和社会关注^[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