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的绍兴社会秩序混乱,治安不靖,不良人物横行乡里,鱼肉乡民。商人经商贸易,即使不预外事,也会受到侵扰。清末民初的绍兴经常发生地痞、乞丐骚扰商民之事。绍兴合浦乡就有一名乞丐头目经常纵容手下骚扰居民。“绍属合浦乡有满清丐头叶福迁者,性情凶恶,动辄纵容各丐,强讨硬索,扰害居民,今虽丐头名目经省会议决裁汰,而叶某仍盘踞如故,种种不法,较甚于前。”[2]在诸业商人中,最容易遭到骚扰的是典当业商人。绍兴甚至存在这样一种陋习,当一家新典当开张时,地痞、乞丐等人要上门滋扰,索要钱款,“惟是绍兴陋俗,凡遇新开典当,每有不法棍徒挜当硬质,以及各界有强质军械、制服、徽章,并有丐人等乘间骚扰等情”。[3]
面对地痞流丐的骚扰,绍兴商人自然要寻求官厅的帮助。在很多时候,商人是直接报官的。1917年开设的厚昌衣庄为了避免骚扰,要求警所给予保护,“城区小保佑桥下新开厚昌衣庄,该店主恐有地惫、恶丐来店滋扰,特于前日十五号向县警所禀请给示保护”。[4]在这里,厚昌衣庄是自行联系官厅的。
绍兴商会作为法定团体,与官方有着天然的联系,商会能够很有效地与官厅疏通。因此,自从绍兴建立商会组织以后,很多商人倾向于借重商会的路径去与政府沟通。比如1915年开张的和济当铺,便是通过绍兴商会请求官厅给发示谕:
惟绍俗,新开典当,每有地惫、游棍有挜当破烂衣物,并军界有强质军装、制服、徽章,以及流丐人等有乘间骚扰情事。兹届开张在即,若不先期呈请示禁,深恐临时滋酿事端,于营业实多妨碍,理合将前项帖捐暨公费洋元,连同结领,一并呈缴。仰乞贵总理察核验收转解,并请迅赐详颁和济牌号偏僻当帖一道,转发给领,以重信守。一面分别转请绍兴县公署暨警察所长查核,准予先期一体给示谕禁,以资保卫而利营生,实为公便。[5]
商人除了通过绍兴商会来寻求官厅的保护,还会通过商会向官厅报案。以绍兴商会为中介的报案,需要呈递正式说帖,说明事情经过,还常被要求开具被盗物品的清单。1910年商人沈桂林的店铺遭贼,沈氏便向商会呈递说帖,认为绍兴商会“系保卫商界机关”,请求商会备文牒请山阴县令追缉盗贼。当然,沈桂林呈递给绍兴商会的,除了说帖外,还有记录被盗物品的清单。[6]以下是沈桂林说帖的部分内容:
际此立宪时代,新政实行,贵会系保卫商界机关,今身商铺内被贼窃去巨赃,若不帖请牒县缉究追惩,特于商界大受影响,即保卫宗旨未便背谬。为此开单,帖请总董大人钧鉴,迅赐备文,牒请邑尊赶速勘缉究追,以免日久赃消,实为德便。须至帖说者。[7]
1909年,永孚当铺遭遇盗匪,损失在两万大洋以上。官厅办案效率低下,“迄今几将半月,缉捕尚事因循”。永孚各股东担心盗贼远飏,请绍兴商会牒文会稽县令“严限饬缉”。绍兴商会接到说帖后,以事关重大,立刻“进县面陈”。同时,又责令永孚当抓紧开具损失清单,并将其送交官厅。[8](www.xing528.com)
有的商人基于便利的原因,是请绍兴商会下辖的分所代为呈递说帖,使商人的请求经分所→绍兴商会→官厅的次序进入官厅的视野。1910年新埠头祥和号货船,在从上海向绍兴运输货物的途中,在南汇县海面遭遇海盗,惨遭洗劫。被劫商人一面经由当地防营报官,一面报告孙端商务分所,由分所呈报绍兴商会牒官。“当经敝分所派员前往调查,询诸该船经理袁如宝当时被劫情形,与帖相符,拟合备文,牒请贵会查照,迅赐转移邑尊察核备案,并移请南汇县会营协缉究办,以靖盗风而安商旅。”[9]
其实,劫案发生后,受害商人是完全可以选择自行报官的。商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请绍兴商会代为报官呢?这个问题,需要从两个方面展开分析,首先需要考虑绍兴地区恶劣的治安环境,以及警政人员的尸位素餐,其次需要考虑个体商人的组织环境对劫案的反应。
清末民初的绍兴,社会治安异常混乱。1914年,绍兴茧业商人称当时的治安状况是“盗风日炽,抢劫频仍”。[10]1922年,与绍兴相邻的萧山县甚至发生了某省议员家被抢劫两千余元的大劫案。[11]造成这种恶劣治安形势的,除了当时异常尖锐的贫富分化外,还有当时基层警政人员的消极怠工。
在商人沈桂林店铺被盗一案中,案发时正有一名岗警坐在沈氏店铺的门口,该警员“既不帮同缉捕,又不闻惊喊报”。警察的岗哨简直形同虚设。[12]当时,不仅是岗警怠工,警政人员的破案效率也是低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水上警察“警务废弛,盗案迭出,从无破获一匪”。[13]绍兴王城镇自光复后,“各店屡被盗劫,迭经呈请缉追,迄无破获”。[14]
在这种治安环境下,面对如此不作为的基层警政人员,商人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案件能够得到官厅的重视,被优先处理。一个商人的被劫案件,如果想要被优先处理,那么或者该商人能够通过私人的关系网络去疏通官场,使绍兴官厅中的上层人物重视此案,或者该商人能够获得名正言顺的社会力量的支持。1927年之前同业公会尚未在绍兴普遍建立,所以大部分行业的商人无法通过同业组织去与官厅沟通,而劫盗案件又很难引发同业商人以集体行动的方式去向官厅施压,因此作为有护商义务的法定团体的绍兴商会,成了商人们求助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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