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社会的劳动条件,或生产条件都不外是劳动力、劳动工具、劳动对象。但这三者的重要性,是依各社会经济发展阶段,而互不相同的。在落后社会的农业生产条件中,土地这一条件,当然占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包括畜力在内的农业设备及农具愈形简陋,劳动力的相对重要性就愈形增加。
现在先来看我们这在农业生产条件中占着重要地位的土地,在同时被当作封建剥削手段的限内,究造出了哪些不利于它自己的倾向或影响。耕作土地要付出极高的代价,即是说,佃农要提供异常高额的有形无形地租,始能耕种土地。那已表示,他们佃农可能用在其他农业生产条件上的费用,是相对的缩减了;特别是在租赁土地条件未现代化,地主得随时退佃加租的场合,他们慢说没有资力改进农场设备,及以肥料及休耕方式增进地力,即使勉能筹办,也不能引起他们的改良培植兴趣。于是,地力日益枯竭,便成了农村租地的一个极自然趋势。其实,那趋势,并还不仅表现在租耕地方面,即在贫农中农乃至富农的自耕地方面,亦是不难明显看出的。因为佃耕土地所负代价太高,同时等着租佃土地耕种的人又是那么多,每个耕种自己土地的人,必然会把他将土地出租可能得到的报酬,即将土地自己耕种可能付出的代价,比较划算一番:在没有资力的贫农中农,耕种土地所付代价太大,自不免妨阻他们改良土地的支出;在较有资力的富农,租出土地所得报酬既多,更不免抑制他们改良土地的兴趣。所以,我们就把腐败贪污统治,根本谈不到讲求水利,致使全国各地农田大量砂砾化、荒瘠化的事实抛开不讲,一般在耕地愈来愈益贫瘠化或不生产化的现象,是稍知今日蒋管区的农村疾苦的人所能明白证实的。自然,这情形,若和农业上其他生产条件,如农具日益简陋,劳力日益枯竭的情势连同考察起来,其严重性就更大了。
谈到劳动工具,中国就在富农的生产资本(姑且称作资本)构成中也不曾占到一个像样的比重(依据马扎尔:那在中国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当时,一般仅及包括有土地价格在内的农业资本的4%或更少一些)。对于小农或佃农,他们在劳动工具乃至畜力上的支出,当然更是少得可怜的(据毛主席在江西、福建若干地区,如瑞金石水乡、兴国长冈乡、上杭才溪乡的调查,农民中完全无牛的,平均要占25%——见《选集》第135页)。造成这种现象的基本原因,当然是一般农民太穷了。但要仔细分析一下连富农也不肯在这方面投资的理由,却可包括的说是有以次三种事实在作用着:第一,那是我们前面已经触到了的,耕作土地所支付的代价太高了;在一定的生产资金中,不能不用在土地本身的费用太大,可能用在劳动工具上的支出,就无法不太小。事实上,今日中国一般农民,根本就不易筹得或准备好一笔可以维持全生产过程的生活资金。他们一遇到摊派一类全出意外的开支,致使他们的生活资料发生影响。他们在穷极无聊,挪借无门情形下最可能做的,就是压缩或恶化他们的生产条件,就是变卖耕牛,吃掉种子,抵押转卖犁耙等器具。这在经济科学上称为“生活条件压迫生产条件”的法则,而我们农民经济生活中,显然有着这一法则在发生极广泛的作用。第二,经济上的常识告诉我们,无论是农具也好,畜力也好,愈是从事较大规模的生产,愈是从事较多样的经营,它们闲置呆放着的时间也比较愈少,从而,它们被使用起来也比较经济,反之,它们所费就相对愈大了。中国贫农佃农都是从事极零碎的小经营;在租佃土地或保住自己小有地的困难愈来愈大的情形下,要他们作着较长期的打算,挪债备置起耐久的劳动工具来,那不但非事实所许可,就是他们切身体味得到的经济常识,也是不许可的。最后第三,促使他们不肯在劳动工具上花费,或听任劳动工具恶化的第三个理由,就是农村不曾保有土地,也无力租赁土地的大批待雇的无产劳动者的存在;他们是农村中最穷苦的人,最没有生活依据的人,从而,也就是可以提供最廉价劳动力的人。当我们农村中造出这种人来的条件愈来愈多,他们所提供的劳动力就可能愈来愈廉。其结局:“除了少数富农而外,雇佣劳力的人,差不多连必需简单农具都不齐备,生活一直在艰困中的中小农及佃农,他们并不是因为备了较好的农具,备有得力牲口,才雇佣劳动,反之,却正为是备不起这些劳动条件,才以劳力来补充代替的。这说明,劳动力的价格,平均要低在畜力以下,低在农具备置费以下,才有被雇可能。”同时这也从反面说明,用劳动力比用农具畜力划算,谁都愿意雇佣可以任意驱使的“说话的劳动工具”了。在经济科学上,由古典经济学者们发现了一个“机械驱逐劳动”的法则,而在我们这种反常社会中,却竟存在着“劳动驱逐工具”的法则。
可是,我们农村尽管经常存在着“劳动驱逐工具”、驱逐畜力的反常规律或事实,但因都市产业始终陷在坎坷不振中,依各种原由——兵役徭役摊派,高利盘剥,兵灾水旱,疾病死亡,手工副业破产,豪劣横夺兼并……或者其他偶发事故——被迫离开原有土地,或不能保持住原来租得的土地的农民,不转化为乞丐、流氓或土匪,就只好变成候补的雇佣劳动者;当“吃不饱,饿不死”的农村雇佣劳动条件,因上述各种原由继续连同作用,而造出更多的无产者,而变得更加恶劣时,他们所加于农具畜力的压力,固然是更大了,可是,同时所加于他们自身体力智力的有害影响,也是相应更大了。我们知道:农村劳动雇佣条件,往往是会变成土地租赁条件的有力依据的;当雇佣劳动者把租得有几亩土地的佃农,当作是幸运者的时候,当小农佃农保有或租有若干亩土地,就算是等于获有了剥削雇佣劳动的把柄的时候,出租土地的地主,是会抓住每一征粮征兵或其他口实,而提高他们的土地租赁条件的。地租率提高了,又会反过来在雇佣劳动条件上发生不利影响。于是这里就存着一个可怕的循环。(www.xing528.com)
从上面的说明,我们大体可以理解到,我们农村的一般生产,其所以日益恶劣化,实在有其“事有必至”的基因在。以形容枯槁的瘦削劳动者,使用极其简陋的农具在日益枯竭贫瘠的土地上,从事耕作,我们能够期望有很好的收获么?这情形,这可怕的趋势,是不能单由战乱来说明的,战乱本身甚且还是由这种恶劣趋势引出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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