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资本是否恢复其古典的形态的问题

目前大家正为商业资本的猖獗活动而眩惑,我们讨论当前资本问题,最好从这里下手。在前面论述中国商业资本特质时,曾讲到那种特质,即主要与地权更密切联系的特质,在五口通商以后,就被另一种特质即买办性的特质所代替了。但是到了抗战发生,对外关系由局部杜绝以至全面封锁,于是买办性的特质,逐渐消除,而同时对于地权联系的特质,重又逐渐复活起来。结果,就发生了商业资本是否真的恢复其古典形态的问题。

从表面上看,这个问题已像为无可争议的事实所限制着,商人及“准商人”们赚了钱,在拼命的购买土地,全国各地特别在各大都市附近,土地集中的呼声,已响澈云霄了。我在其他场合(参见附论一《中国商业资本论》),已从多方面说明了这个问题的正面,说明了这像“嘲讽式戏剧式的扭转了历史行程”,使它仍向着过来的旧路逆行去。但提起这个问题的动机,如在剖析这样倒转历史行程所引起的不幸,同时就得从另一方面,解述其并非真正倒转历史行程所包涵的更大不幸。

严格的讲,历史是不会重复的。中国商业资本即使把它过去的动态在外观上恢复过来,但今日商业的内容,即它必然包括的商品运动与货币运动,乃至商品与货币本身,都与过去不尽相同,甚且大异其趣,从而,它的资本的构成,其向土地上移转的过程,一定要显出不同的实质。

且先从商品说起。到目前,商业已经不能不把土地生产物作为其主要活动对象,但在这当中,第一要明了,我们前此囤积下来的舶来品特别是非必需品,迄今还在后方大大小小的都市中占着一个可观的比例;其次,我们同敌人都在实行封锁对方和从对方抢购物资的经济战略,走私自然是两方面的。但因为我们社会经济组织上有了不少漏洞,我们所不希望输入的物资,恐怕比我们希望输入的物资,还要容易进来。同时,我们不希望输出的物资,比之我们希望输出的物资,说不定还要容易出去。据一般推测,这种不愉快的商品往返,还正在扩张着。不论如何,我们今日流通着的商品,并不曾与国外绝缘,虽然今日的囤积商、走私商,不一定要利用过去买办商的机构和地位,但却显然会因此形成一种特殊商业机构和特殊商人地位。除舶来品外,同是土地生产物,也对闭关以前,具有极不同的社会性质。首先,国家对于土地生产物,特别是对于粮食已企图逐渐扩大其控制范围,同时在临近战区一带,一面虽有敌人的抢购政策在引诱着,一面却又有政府的封锁政策在妨阻着。因之,这种商品的流通或贩运,就定然会诱致两种不幸的后果:其一,在流通上愈需要突破政府限制的经济法令,那种流通构成的商业,就愈会带有特殊性质,而与特殊势力结托着,使这种商业无形特殊化,对于上述的舶来走私品的贩运,亦可如此看法。其二,政府在战时对于商业活动的限制,特别是对于土地生产物交易的诸般限制,一定会引起商业资本向土地上投用,显然的,控制了大量土地,就等于控制了大量土地生产物,控制了大量土地生产物,不但在这限界内,可以控制土地生产物的囤积或贩运,且可利用这所控制的土地,及土地生产物的基础,而见机乘隙运用农村社会关系,以扩大其囤积与贩运。否则,在商业迅速周转可致大利的今日,在购得土地,不一定像过去一样,能作为获取社会地位与接近官场的手段的今日,大家争向土地投资,就有些难于索解了。(www.xing528.com)

但要充分理解这问题的症结,还得把论点转向当前商业中的货币及货币改革的结果。我们的货币,尽管是不兑换的纸币,但却具有前所未有的强制通用力。随着战争的演进,货币本身的价值是逐渐降低了,货币本身价值的降低,虽然不一定就妨碍它当作流通手段的机能的发挥,但却会使它当作价值尺度,当作支付手段,特别是当作贮藏手段的机能,遭受限制。货币既然大体把它的作用局限于流通上了,结果,一切的货币,却被挤向流通过程,同时因它逐渐减少了在其他方面的作用,又不绝为流通过程所排斥,这一来,在流通上,在商业上,浮荡而无归宿的货币,就找着较有定着性的土地来暂时安定它的游魂。这样的货币运动,遂在无形中配合了上述商品运动,而为战时的特殊商业,同时为战时的土地集中形态,造出了新的条件和新的基础。

因此,我们今日的商业,尽管大体同国外隔离了,它的性质,却与未同国外发生贸易关系以前,不能一样,至多不过是表象上的类似而已。但当前商业资本究在何种程度,类似或恢复了古典形态,并不是我们应当怎样注意的问题,我们所注意的,宁是它取得那种古典形态之外观时,实质上从各方面引起了不利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