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货币性质的幻觉,最经典的论述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货币的历史哲学人性论方面的分析与批判,对货币与人性、货币与人的交往、货币与人的自由、货币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以及货币的能动性与杀伤性、货币的真实性与虚假性、货币的工具性与目的性等矛盾问题入木三分的解读。马克思指出:“货币,因为具有购买一切东西、占有一切对象的特性,所以是最突出的对象。货币的这种特性的普遍性是货币的本质的万能;所以它被当成万能之物。货币是需要和对象之间、人的生活和生活资料之间的牵线人。”〔5〕他引用了莎士比亚的《雅典的泰门》对货币特性的精彩描绘:一方面,“它是有形的神明,它使一切人的和自然的特性变成他们的对立物,使事物普遍混淆和颠倒;它能使冰炭化为胶漆”;另一方面,“它是人尽可夫的娼妇,是人们和各民族的普遍牵线人”。〔6〕货币的两个特性,导致关于货币万能的两种幻觉。
其一,货币是“有形的神明”。人们产生如此幻觉源于货币具有使事物普遍混淆和颠倒的力量,“货币是一种外在的、并非从作为人的人和作为社会的人类社会产生的、能够把观念变成现实而把现实变成纯观念的普遍手段和能力”。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它把现实的、人的和自然的本质力量变成纯抽象的观念,并因而变成不完善性和充满痛苦的幻想”;二是,它“把现实的不完善性和幻想,个人的实际上无力的、只在个人想象中存在的本质力量,变成现实的本质力量和能力”。〔7〕通俗地说,就是有钱能使梦想成真,没钱梦想只能是痛苦的幻想。也就是说,借助货币的力量,货币持有者的本质力量得以扩张,能够完成自身所不能完成的事情,成为其个性不能成为的人。“依靠货币而对我存在的东西,我能付钱的东西,即货币能够买的东西,就是我——货币持有者本身。货币的力量多大,我的力量就多大。货币的特性就是我——货币持有者的特性和本质力量。因此,我是什么和我能够做什么,这绝不是由我的个性来决定的。”〔8〕货币可以把黑的变白,丑的变美,错的变对,愚蠢的变聪明,这种将一切本质力量变成它的对立物的能力,必然产生如此幻象:只有货币的存在是真实的存在,现实的感性事物只是幻觉;只有货币是实实在在不变的实物,现实的一切感性事物都是流变的幻影,因此“货币从它表现为单纯流通手段这样一种奴仆形象,一跃而成为商品世界中的统治者和上帝”〔9〕,导致了货币拜物教、拜金主义的盛行。(www.xing528.com)
其二,货币是“普遍牵线人”。人们产生如此幻觉源于货币具有物化社会关系的力量,“如果货币是把我同人的生活,把我同社会,把我同自然界和人们联结起来的纽带,那么货币难道不是一切纽带的纽带吗?……它是社会的化合力”。〔10〕货币的“地地道道的结合手段”使人们交往的形式不断扩大,形成了新的社会关系。早期社会被束缚在氏族、部落的狭小范围内的个人,只有有限的人身自由,依靠血缘宗法关系联结在一起,难以进入稍为广阔的天地。然而,当自然经济被商品经济所取代后,以权力配置社会资源的形式被货币配置社会资源的形式所代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由纯粹的自然关系过渡到物与物的商品关系,等级、地位的权力关系消解在货币的权力关系中。这是历史的进步:人从人的依附关系中解脱出来,得到了一定的自由,成为独立的个人;人与人的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靠血统宗法关系支撑的等级社会被拥有不同数量货币的“平等的人”组成的“市民社会”所取代。但另一方面,货币“难道不能够解开和系紧任何纽带吗?”因此,它也是“普遍的离间手段”,“地地道道的使人分离的‘辅币’”。〔11〕货币可以让“异教联盟”,也可以让“同宗分裂”,连“亲生的父子也会被离间”,它“惯会在乱七八糟的列国之间挑起纷争”,让人类“互相砍杀”。〔12〕货币的如此特性使人与人的亲密关系变得疏远,反而是与货币的关系更为亲近,人的关系彻底颠倒为物的关系,必然产生颠倒的幻象世界,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论述:“它把在生产中以财富的各种物质要素作为承担者的社会关系,变成这些物本身的属性(商品),并且更直截了当地把生产关系本身变成物(货币)。一切已经有商品生产和货币流通的社会形式,都有这种颠倒。”〔13〕但是,如果把这种颠倒的幻象世界视作天然合理的世界,甚至是符合人的发展及以其为目的的社会发展的理论是极其荒谬的。一方面,货币是人的交往关系扩大的结果,并进一步促进了交换的扩大;另一方面,货币使社会关系物化、异化,导致了货币拜物教和拜金主义盛行。这一切只是证明了人类尚处在为自己的自由和全面的发展道路创造条件的过程中,而不是从颠倒的幻象世界开始人类才有了真正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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