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叔本华、尼采和他们的20世纪的继承者们将一切幻象归罪于科学技术、理性主义和“上帝的死亡”;海德格尔从货币化生存世界的人类“恋物情结”的角度,揭示了物性化对人性的杀伤:“如果我们让物化中的物从世界化的世界而来成其本质,那么,我们便思及物之为物了。如此这般思念之际,我们一任自身为物的世界化本质所关涉了。如此思来,我们就为物之为物所召唤了。”〔1〕另一位思想家西美尔同马克思、卢卡奇、韦伯、涂尔干等人一样对人类货币化生存状况持有强烈的忧患意识,他的著作《货币哲学》从社会学或者说心理学的文化角度对马克思的研究做了重要的补充。
欧文·费雪从货币实际购买力的纯粹经济学角度,来探讨财富及其幻象问题。他指出,“货币幻觉”是指人们只重视货币的名义价值,而忽视其实际购买力变化的一种心理错觉,因此人们不能只关注商品价格在绝对的量的方面的提高或降低,而更应该关注货币的实际购买力,即实实在在的关乎人们切身利益的福利本身问题。
彼得·德鲁克提出了符号经济与实体经济这一对概念来诠释财富创造的当代形态,他认为现代市场是由符号经济和市场经济两个有机部分组成,都表现为货币(纸币、电子货币)、股票、债券、金融衍生工具等的活动,在《后资本主义社会》中,他解释了我们如何从一个基于资本、土地和劳动力的社会,转向一个以知识作为主要资源、以组织作为基本结构的社会。
米歇尔·福柯在《词与物》中指出,人们在交换中形成的理性表现为货币的符号形式,从而财富是被人们生产、增值和变更的符号体系,并把财富的社会化形式和货币的话语权同构。而财富幻象则表现为对货币话语权的认同和共感。由此他希望通过语言的引导,以语言所定义的交换来代替货币所定义的交换,恢复财富的本真面目,消除人们的财富幻象。
让·鲍德里亚则针对西方表征文化提出幻象概念,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消费社会》等著作中,他分析指出“幻象”是一种完全脱离了客观世界的“虚幻存在”,是一个没有本源、所指和基础的“象”,物的价值不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而是在物的操持中生成的符号价值;财富幻象的根源在于表征与现实关系的重要的倒置,人“陷入了物品及其表面富裕的陷阱之中”,逐渐沦为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中所描述的丧失了自由与创造力的,丧失了否定与批判力的“单面人”。他提出的“消费社会理论”更关心“后现代性的命运”。他认为消费社会就是追求一种符号象征性差异系统中生成的幻象,这种幻象作为独立于物的实体的存在使主体陷入一个虚假的、差异性的、被符码化、体系化了的物之中。拜物教不是拜“物”的实体,而是对于符码的迷恋。要消除对符码的迷恋,必须在理论的和实践的整体革命中,消解符号价值,恢复象征性。
肇始于边沁的功利主义、以诺齐克为代表的自由至上主义和以罗尔斯正义论为代表的公平主义是三种主要的现代西方价值观,199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马蒂亚·森提出了“以自由看待发展”的理念,对这三种主流价值观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并提出以实质自由作为综合价值标准。在财富观、价值观的问题上,尽管阿马蒂亚·森不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但他的理论显示出了回归马克思的以“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目的的历史唯物主义发展路向。
2000年,耶鲁大学的著名行为金融学家罗伯特·希勒教授出版了《非理性繁荣》一书,按照他的理解,“由态度改变、非理性信念、注意力转变导致的变化是改变经济生活的重要因素,也是衡量经济发展结果和前途的重要因素”〔2〕。希勒教授针对美国股市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出现的繁荣图景,指出这是一种脱离实际的反常现象,是一种“非理性繁荣”的财富幻象。从2008年以来的华尔街金融危机来看,这无疑是再准确不过的论断,对新世纪关于财富幻象的反思画下浓重的一笔。
随着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国内许多学者开始从更广泛的国际视角反思财富的本质、财富幻象的产生以及金融危机深层原因等等问题,特别注重分析互联网等新科技以及虚拟经济等新经济形式对人类行为活动产生的影响,尤其关注当今世界经济发展经验教训对中国经济发展问题的启示,可以说,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哲学反思已成为近年来中国哲学界重大学术焦点问题之一,关于财富问题的讨论及相关的研究成果随着学术热情的高涨层出不穷。(www.xing528.com)
从经济学视域研究财富问题的著述,近年来出版的有滕泰著的《新财富论》,刘诗白著的《现代财富论》,裴小革著的《财富与发展——〈资本论〉与现代经济学理论研究》等。2008年车耳著的《财富幻象》首先提出财富幻象这个概念,认为财富幻象表现为一种财富错觉(或者说财富幻觉),即指人们高估自己的借贷能力或波动性的预期收入,而出现比以前更富裕了的感觉,由此产生过度消费的冲动,并在实际生活中增加支出。
从经济哲学、社会哲学视域来研究的著述,有陈先达的《历史唯物主义视野中的财富观》,刘敬鲁的《经济哲学导论》第三章“财富的人性回归”,张一兵的《回到马克思——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资本主义理解史》,唐凯麟、陈世民的《经济和人文脱节的不良后果——全球金融危机的伦理审视》,刘荣军的《财富、人与历史——马克思财富理论的哲学意蕴与现实意义》,丰子义的《关于财富的尺度问题》,尚东涛的《人的财富的技术尺度》,孙承叔的《关于资本的哲学思考》,鲁品越的《金融风暴与马克思学说的当代生命力》、《资本逻辑与当代现实——经济发展观的哲学沉思》,张雄的《货币幻象:马克思的历史哲学解读》,范宝舟的《财富幻象:马克思的历史哲学解读》等等。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张雄教授2010年发表的《财富幻象:金融危机的精神现象学解读》一文,立足于对金融危机发生机理的分析,从质料因的财富与形式因的财富的分离、西方近代发育的财富扩张的哲学教条与西方政治谱系的价值同构以及从物品经济学走向意识经济学,财富成为人的类意识的感性存在对象化的异化劳动产物三个视角,揭示财富幻象的生成。他认为,〔3〕近代发育的财富扩张的哲学教条与西方政治谱系的价值同构,乃是该文化的历史精神的沉积,华尔街金融体系的财富观与之有着思想体系的共同性,它是这种精神沉积物的执行者,同时又是意志方向的继承者和共同承担者。在资本主义社会,财富的社会本质是“不平等”。正是不平等地对待剩余产品,才使得具有私有产权性质和社会属性的财富得以诞生;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平等,才使得财富的意识形态变成等级社会制度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的重要证明;更是因为这种不平等,财富才成为少数人持有的“财富幻象”、社会贫富两极分化的直接原因。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俞吾金教授认为,讨论财富不能撇开任何历史时代,抽象地讨论财富的概念,对财富幻象的反思必须放在一定的社会历史发展的途径中来考察。财富问题的讨论要关注欲望、权力等关键要素。财富本质在最普遍的形式上来看似乎是物的形式,但从人与人、人与物这两对矛盾关系透视,财富的流转既记载着人性彰显的历史,又深刻反映了人性异化的历史。在《论财富问题在马克思哲学中的地位和作用》〔4〕一文中,他指出财富问题贯穿于马克思哲学的基本问题“人与物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中,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以人为本”并不是忽略“物”,真理既不在单纯的“物”那里,也不在单纯的“人”那里,真理在对“人与物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的综合把握中。
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赵修义教授认为,财富概念在亚当·斯密那里,是由“裕民”和“国富”这两个方面构成。既不能简单地将国家的富裕视为个人财富的总和,也不能认为“裕民”就等同于“国富”,而是要具体历史地去分析和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在斯密看来,经济进步或财富的增加归根结底是由劳动生产力提供的。劳动者是财富的真正的创造者。因此“将财富仅仅看作是资本所有者而不是劳动者创造的”这种观点,会造成社会上弥漫着一种轻视甚至是鄙视劳动尤其是体力劳动的风气,“唯富为荣”、“唯贵为荣”、“唯名为荣”、“唯奢为荣”,〔5〕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加以批判的财富幻象。
从总体上看,国内外关于财富范畴以及财富幻象的产生、发展与澄清等问题的研究,已经不再局限于经济学领域的讨论,而向更广阔的经济哲学、政治哲学、社会学、历史学、法学等全方位渗透与拓展,这在很大程度上为本论题提供了理论牵引和现实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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