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博彩案：安提瓜和巴布达的情况

“美国—博彩案”是WTO历史上由成员申请针对服务贸易领域实施交叉报复的第一起案件，是美国遭受交叉报复的第一案，也是世界上最发达国家与实力弱小的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较量。［98］该案中，由于胜诉方安提瓜和巴布达的弱小和败诉方美国的强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使得该案意义重大且备受关注。当时，获得授权对美国实施交叉报复的加勒比小国——安提瓜和巴布达被誉为加勒比海上“咆哮的小老鼠”。［99］

（一）基本案情及最新进展

2003年3月，美国通过《非法网络博彩执行法》（UIGEA），该法提高了利用资金转移、支票或信用卡方式支付博彩费用的刑事处罚力度，从事实上加强了对跨国网络博彩的限制。安提瓜和巴布达就此向WTO起诉美国，认为其通过法律禁止跨境网上赌博违反了WTO协定。该案专家组和上诉机构均裁定美国违反《服务贸易分类清单》中规定的“10．D”的子部门，即“娱乐、文化和体育服务”内的“体育和其他娱乐服务”，建议美国撤销其违规措施或使其措施与WTO协定相符。2007年6月21日，鉴于美国未能在合理执行期限内执行DSB的建议和裁决，安提瓜和巴布达向DSB申请对美国实施报复的授权，报复水平为总额34．43亿美元，包含GATS和《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的交叉报复。2007年7月23日，美国对报复水平提出异议并申请仲裁，同年12月21日，仲裁庭作出裁决，安提瓜和巴布达可以针对美国实施《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对美国版权、商标权、工业设计、专利和监管数据保护等方面的交叉报复，报复水平为每年2 100万美元。［100］

美国最终也没有执行DSB的建议和裁决，而是通过修改WTO服务承诺表，即取消了网络博彩业的市场准入承诺的方式处理本案［101］，为此美国需要对受此决定影响的其他成员提供补偿。2007年12月17日，欧盟宣布其与美国达成一项协议，为了补偿因美国修改WTO服务承诺表而取消了网络博彩业的市场准入承诺而给欧盟造成的损失，美国决定扩大欧盟服务供应商在本国市场准入。随后，美国分别与加拿大和日本签订了类似的补偿协议，但与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如安提瓜和巴布达、印度、哥斯达黎加和澳门等的谈判仍在进行，未达成协议。

安提瓜和巴布达虽然获得了《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交叉报复的授权，但到目前为止，安提瓜和巴布达也没有正式实施过报复，美国也从未对安提瓜和巴布达提供过任何的补偿。安提瓜和巴布达正在积极寻找实施该项报复授权的方法，该案报复措施的实施仍需要进一步观察。

（二）本案授权交叉报复的条件分析

首先，分析安提瓜和巴布达在“相同部门”实施报复的可行性或有效性。

安提瓜和巴布达认为，在相同部门对美国实施报复对其自身会产生负面影响，而对美国几乎不存在任何影响。因为根据专家组和上诉机构的裁定，安提瓜和巴布达仅在“10．A”（娱乐服务）中作了市场准入和国民待遇的承诺，而未在美国违规措施“10．D”中的“体育和其他娱乐服务”做出承诺，且安提瓜和巴布达无法提供任何娱乐服务贸易量相关的统计数据而被认为可以忽略不计，如果裁定在相同部门内实施报复，只会进一步损害安提瓜和巴布达国民的娱乐项目，却对美国没有任何影响。因此，仲裁员裁定，安提瓜和巴布达在“相同部门”实施报复是不可行的也是无效的。［102］

其次，分析安提瓜和巴布达在《服务贸易总协定》下“其他部门”实施报复的可行性或有效性。(www.xing528.com)

安提瓜和巴布达由于自然资源匮乏，主要依靠进口来满足国内需要。根据安提瓜和巴布达提供的贸易数据，安提瓜和巴布达进口的商品和服务总额的48．9%来源于美国，每年从美国进口的服务贸易量的金额大约为1．02亿美元。2005年，安提瓜和巴布达主要服务进口部门是交通（7 070万美元）、旅行（4 010万美元）和保险服务（3 550万美元），安提瓜和巴布达认为，这些服务部门的进口金额微小，如果对其实施报复，结果是对美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反而会给安提瓜和巴布达消费者造成更大的经济负担，因此，在《服务贸易总协定》下“其他部门”实施报复是不可行的也是无效的。［103］仲裁员支持了安提瓜和巴布达的这一主张。原因是：首先，该争端只涉及服务贸易，因此双方在经济规模和服务贸易金额上的巨大差距不能用来直接判定实施报复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同时仲裁员也明确指出，胜诉方的经济规模和双方经济的相对规模并不能直接用来判定实施报复的可行性和有效性，每一个案件都应该按照DSU第22．3条规定的条件和程序进行判定；其次，该案的仲裁员也参考了“欧共体—香蕉案”（厄瓜多尔）中仲裁员的观点：“如果报复授权申请方与被申请方之间存在着经济实力和贸易金额的巨大差距，或者一成员方高度依赖自另一方的进口，可能出现的情况是报复措施对申请方造成的损害性效果甚至大于被申请方。”［104］在这种情况下，胜诉方可以将在哪个部门实施报复对自身损害最小作为考虑“可行性和有效性”的因素之一；最后，仲裁员认为，服务贸易往往与一国的国内经济结构具有很多跨部门的关联，特别是在诸如金融服务、交通和通信等基础设施服务领域，另外，安提瓜和巴布达是一个严重依赖进口的成员方，如果在这些领域对美国实施报复，将会对安提瓜和巴布达的自身造成更不利的负面影响。［105］

最后，分析安提瓜和巴布达在《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实施报复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虽然安提瓜和巴布达申请了《服务贸易总协定》和《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的报复授权，但安提瓜和巴布达认为，其在《服务贸易总协定》下实施报复并不可行也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因此其准备仅在《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实施报复。根据DSU第22．3条的规定，如果安提瓜和巴布达申请跨协定交叉报复，其必须证明“情况足够严重”。［106］安提瓜和巴布达为此提供了一些数据和资料，首先，证明其在人口、面积、GDP、进出口额等方面与美国存在较大的差距；其次，表明安提瓜和巴布达自然资源匮乏，经济发展高度依赖旅游和相关服务；最后，安提瓜和巴布达强调了其在发展包括远程赌博在内的服务贸易产业多元化方面所作出的努力。［107］关于更广泛的经济因素和更广泛的经济后果方面，仲裁员考虑到了安提瓜和巴布达是一个高度依赖进口的成员这一事实和实施报复对于安提瓜和巴布达存在严重不利影响而对美国影响极其微小的事实。仲裁员裁定，安提瓜和巴布达属于“情况足够严重”，可以授权跨协定报复。［108］

（三）案件评析

安提瓜和巴布达是目前申请授权报复最小的WTO成员，而其对方当事方是最大的发达国家——美国，因此，该案是经济实力差距最大的两个成员的较量。实力不对称在该案中表现得最为突出，但从表现来看，双方的对立和冲突的激烈程度并不是很强。如果单纯从实力对比上来看，强大的美国可以对弱小的安提瓜和巴布达置之不理，尽管到目前为止，美国并未纠正其违规措施，但美国一直在积极地修改原减让承诺表，采取一种灵活处理的方法使其措施与WTO协定相符。如果美国能够就修改原减让承诺表并依照协议给予安提瓜和巴布达足够的补偿，也可以视为美国积极执行了WTO裁决，WTO报复制度也同样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安提瓜和巴布达申请授权交叉报复是因为美国长期未能就解决此争议提供任何方案。虽然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办公室新闻发言人表示，美国希望与安提瓜和巴布达通过友好磋商来达成解决办法，比如通过给安提瓜和巴布达政府提供技术支持、促进安提瓜和巴布达企业出口以及培训安提瓜和巴布达国民等方式，但安提瓜和巴布达政府认为这些解决办法只是解决方案的一部分，并且美国政府从未具体化上述解决办法。［109］

通过该案，可以清晰地看出，安提瓜和巴布达作为WTO最小的成员对最大的发达成员在实施报复过程中所面临的巨大困难。由于安提瓜和巴布达与美国在经济上所存在的巨大差距［110］，无法通过对美国产品提高关税或限制美国服务的方式实施报复，因为这样将提高产品和服务的价格，对自身造成更加不利的影响，且这种不利影响将远远超过对美国的影响，因为美国很容易为这一小部分贸易额找到新的出口渠道。因此，安提瓜和巴布达只能通过申请《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下的交叉报复。

报复授权裁决报告一经发布，一家名为Zookz的安提瓜和巴布达公司便主张，依据WTO报复授权，其被允许侵犯美国的知识产权，该公司设立了一个提供音乐和电影下载服务的网站，以非常低的价格提供上述服务，该公司在其网站主页上声称，Zookz公司是根据安提瓜和巴布达与美国之间的报复授权进行经营，并且是唯一的一家能够合法向其会员提供数字娱乐的网站。［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