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义经济时期：1980年至今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新自由主义时期土耳其经济的发展情况明显优于其他历史阶段。就其根源来说，正发党目前所执行的经济策略，主要还是来源于“经济设计师”厄扎尔。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共和人民党成为在野党之后，“国家主义”的经济思想不论在任何一个政党掌权时都不受到特别的重视，甚至凯末尔的忠实卫士——军队掌权时也难成为国家经济发展的支柱。在沿用至今的《1982年宪法》中，“国家主义”的概念被明确取消，规定国营经济不能破坏以私营经济为基础的市场模式。这对土耳其数十年经营的国有经济部门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然而，对包括外资在内的广大私营经济来说，则是一个重大机遇。

这场20世纪以降最成功的经济改革，源于1980年1月24日通过的一项“经济稳定计划”。这项计划的初衷是稳定经济秩序，但在改革方面认为现有的国营经济力量过于强大，会对发展中的私营经济产生不利影响。在这种经济思想的指导下，土耳其开始逐步弱化国营经济部门的力量，并用利率、货币、股票等杠杆增强私营经济的力量。1988年，私营经济的固定资本占比开始超过国营资本，在国民经济中开始起主导作用。

借助银行加息、浮动汇率机制等方法，土耳其银行业获得长足发展，整合“影子资本”总量几近社会总资本的40%，有效遏制了通货膨胀继续上涨的势头。在稳定国内经济活动的同时，厄扎尔政府也将经济重心从西方转移，朝向东西方并重的经济发展策略上来。事实证明，在普遍的税费减免与浮动汇率机制下，厄扎尔在外资来源渠道的开拓非常成功。土耳其市场经济活动改变了以往以西方及本地资本为主的状况，大量中东地区资本的涌入不仅壮大了土耳其国内的资本力量，还增强了其抵御金融风险的能力。此外，对中东地区市场的重视还拓宽了土耳其出口商品的类别，其工业产品虽然很难销往欧洲国家，但对工业体系发展程度低的中东地区来说，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补充。

土耳其前总理苏莱曼·德米雷尔曾经对厄扎尔时期经济的发展有一个著名的评价：成功的对外关系调整与国内宏观经济失衡形成明显对比。之所以德米雷尔给出这样的评价，主要是因为在这一阶段，虽然土耳其经济表面繁荣，但是外债直线上升，土耳其养成了举债的习惯；因债务因素转嫁，国营经济能力被高估，加之政府刻意压低可变资本的比重，致使劳资关系紧张，进一步造成失业率高居不下。此外，高通货膨胀问题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见表1−2）。

表1−2　1980—1990年土耳其通货膨胀率（CPI）　单位：%

数据来源：Worldwide Inflation Data，http：//www.inflation.eu。（此表为笔者归纳）

表中反映了自军事政变至厄扎尔政府执政时期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的变动。厄扎尔执政初期通货膨胀得到了有效控制，但由于改革过程中未能有效平衡国营经济和私营经济的力量对比，新入资金未能及时有效流向刚需产业，所以自1988年起，土耳其经济又开始进入通胀时期，并且持续了十余年的时间，直到凯末尔·德尔维什（Kemal Derviş）实施“强大经济计划”，土耳其长久以来的通胀问题才得到缓和（见表1−3）。

表1−3　1991—2000年土耳其通货膨胀率（CPI）　单位：%

数据来源：Worldwide Inflation Data，http：//www.inflation.eu。（此表为笔者归纳）

实质上说，厄扎尔经济改革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私有化”，通过股份拆分等多种形式将国营企业分步骤出售给私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然而在实施过程中，一方面国营企业势力庞大所造成的改革阻力颇大，另一方面由专家学者组成的厄扎尔政府缺乏强大的执行力，私有化进程虽有推进，但速度较慢。加之国际金融环境日异月殊，国营经济在面临国际国内环境均不很好的条件下，亏损愈甚。最终在1994年物价飞涨的情况下，土耳其通过了全面私有化的法律法规。

进入21世纪，随着“政治强人”埃尔多安的上台，经济领域的改革风向也由此发生转变。德尔维什所制定的经济发展计划，遂成为埃尔多安经济改革的“蓝本”。2003年5月18日，在埃尔多安的推动下，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全面私有化”运动在土耳其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同时这也算是共和国历史上由政府主导的第一次全国、全行业的国营企业私有化运动。

在这场运动中，土耳其最大的财团科克控股（Koç Holding）以51%的股权成功控股土耳其最大的炼油公司图普拉斯（Tüpraş）；土耳其电信（Türk Telekom）、石化龙头企业派特肯姆（Petkim Petrokimya Holding A.Ş.）、国家专营烟酒公司泰克勒（Tekel）、埃雷利钢铁公司（Ereğli Demir ve Çelik Fabrikaları T.A.Ş.）、埃提铝业公司（Eti Alüminyum A.Ş.）、土耳其电力公司等一系列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国有资产均被划归私有化改革之列。截至2014年，国营企业几乎完全从餐饮、乳制品、水泥、石油运输销售、饲料等行业中消失；在纺织、钢铁、旅游、海运、肉制品加工行业中，国营资本已失去主导权。

土耳其本地大型财团科克集团与亚沙尔集团(www.xing528.com)

埃尔多安不仅在国营经济部门内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时还不遗余力地对市场经营活动进行规范。第一个因违反市场经营活动而遭到处罚的是涉及传媒、金融等领域的大型家族财团乌赞集团。2003年，在政府供职的乌赞集团创始人杰姆·乌赞（Cem Uzan）被控犯有贪污渎职和非法经营等多项罪名，公司财产被查处，价值57亿美元的资产被冻结。值得一提的是，正发党政府自执政起一直将政府宏观调控作为平衡各经济指标的杠杆。在政府的监督下，土耳其经济不仅重新走上正轨，而且经济活动规范有序。一直以来困扰土耳其经济发展的顽疾通货膨胀也得到了有效控制（见表1−4）。

表1−4　2003—2017年土耳其通货膨胀率（CPI）　单位：%

数据来源：Worldwide Inflation Data，http：//www.inflation.eu。（此表为笔者归纳）

正发党执政之后，2017年前，除2008年因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出现高通胀外，土耳其经济在正发党的领导下一直相对稳定，食品价格、纺织品价格等基本生活保障品的价格一直维持在较低水平。但是自2017年起，土耳其再次发生通货膨胀，通胀率高达11.13%，2017年也成为物价上涨最快的一年。从2018年前两个季度数据所反映的情况来看，通货膨胀因央行加息得到些许抑制，但仍处在较高水平，为10.77%。

伊斯坦布尔第二座跨海大桥穆罕默德二世大桥

有评论声称，正发党所采取的全盘私有化政策，通过出售国家资产，虽然短时间内积累了大量资本，但土耳其未能将这些资本用于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而是将大量资金用于基础设施的建设，因此其经济增长的方式较之前数十年并没有根本改变。并且土耳其因私有化改革失去了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动力，所以包括穆迪在内的一些国际金融机构下调了土耳其的信用等级。诚然，就目前来看，土耳其的经济发展确实遇到了一些结构上的问题，但是也不能因此否定十多年来正发党执政下土耳其经济所取得的丰硕成果。

某种程度上说，在后凯末尔时代，土耳其在正发党的领导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厄扎尔时代以来经济政策的延续性。事实证明，政令的通达与延续对国家经济的发展大有裨益。土耳其从一个经济濒临崩溃的国家一跃成为中东地区的经济强国，国民生产总值总体处于上升态势，人均收入突破一万美元，跻身中等收入国家行列（见表1−5）。

表1−5　2007—2017年土耳其GDP统计

续表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https：//data.worldbank.org。（此表为笔者归纳，美元单位为现价美元，因汇率浮动差异，表中各项数据或许会有误差）

根据表中所反映的各项经济指标，总体来说，正发党所进行的经济改革成效颇大，其经济增长速度紧随中国与印度之后。但同时，上表也反映出一个问题，即世界经济出现波动或土耳其外交政策出现问题时，土耳其经济会在第一时间受到波及，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目前土耳其经济的发展对外资的依赖程度相对较大。土耳其大选之前，一些土耳其本地智库声称“正发党所赖以生存的经济发展牌此刻正在成为其最大的拖累”，也是意在指出土耳其目前的经济发展出现了结构问题，一直依靠金融市场和基础设施建设并不能令经济健康可持续地发展。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基础设施建设对国家经济发展具有决定性意义，是一个国家经济起飞的基础，同时也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内容。

实际上，土耳其的基础设施建设距离其强国梦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伊斯坦布尔作为其第一大城市，道路交通及各种基础设施与世界一线城市相比仍有一段差距，与城市功能相适应的基础设施也需要随着时代进步不断更新。固然，现阶段土耳其经济的发展出现了一些诸如货币贬值、通货膨胀、债台高筑等问题，但这些问题并不足以动摇土耳其经济的根本。如果土耳其在未来五年内合理使用外资，优化经济结构，完善资源配置，那么其跻身世界十大经济体行列的目标并非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