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从病患到医疗救世主

与其作为医生的显赫声名相比较，可能较少有人知道，白求恩曾经也是一个康复希望渺茫的重症患者。他一生当中所遭遇的疾痛困扰，和常人一样，来自身体与精神；或者说，生理与心理。一方面是表现为躯体症状的疾病，白求恩曾经在1926年发现自己得了肺结核，那时他才三十多岁，事业发展得很顺利，但家庭生活有些问题。当时肺结核还是可怕的疾病，一直到40年代链霉素被发明以及比较广泛地应用于治疗之后，死亡率才逐步降低，使结核病变成一种不是那么令人惊恐的疾病。因为疾病，白求恩不得不中断了自己在底特律的职业生涯，到一家疗养院进行疗养。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两年，白求恩从医生变成住院病人。

在疗养院里，白求恩和同住的几个病人恰好都是医生，他们都认为自己快不行了，生命即将终结。白求恩在整个患病的过程当中，就像他一向以来的表现，凡是认识他的人都评价他非常勇敢，能够面对现实。他之所以能够康复，很重要的原因是勇敢尝试。虽然所在的疗养院倾向于卧床休息的保守疗法，但白求恩研读了专业文献，非常激进地要求一种人工气胸的疗法，因为风险大这一疗法还很少使用。因为他不断要求，院方开会讨论后才冒险给他实施这种手术。勇敢的病人白求恩，即使整夜整夜大声咳嗽、痛得睡不着觉，却还担心会影响到其他人，自己要求在疗养院的房间过道上休息。剧痛原因经检查发现是手术失败，他要求再试一次。结果是令人欣慰的：在接下去的持续治疗中，他康复了，比自己预期得更好也更快。

疾病给白求恩的生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不仅影响了他看待身体的方式，也影响了他看待社会的方式。肺结核这一疾病有其社会性，与公共卫生状况与社会空间分配有密切关系，恶劣的环境卫生条件、营养不足的生活状态都会成为诱因。医生思考肺结核这一疾病的诱因、症状和治疗，有时候会观察到社会学家所思考的问题，例如人群的健康状态差异，可能是社会资源分配失衡的后果。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显然对白求恩转变为社会主义者和共产党员起了推动作用。

另外一条线索是他内心的经验，在面对现实困境时的精神状态。我们今天经常用“抑郁症”和“抑郁症状”来指代一系列精神或心理的危机状态及其躯体表现，正如上一代的临床医学系统中使用“神经衰弱”来指代一系列精神和躯体症状。专业词汇的更换后面，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被病痛折磨的个人；从前的白求恩一直受到来自性格方面问题的困扰，也可能是精神问题，不仅有家族病史，也有显著症状。他曾经有很严重的酗酒问题，在中国期间，因为酗酒，他有的时候还会给自己注射吗啡，跟他合作的布朗医生对他有一些不满意的看法。白求恩的举动会使一些像布朗这样更遵守规则、更严谨的一些医生产生不同的评价。(www.xing528.com)

成长的过程留给白求恩一些难以消除的烙印。他的家族其实非常有来历，应该也可以说是加拿大的望族，据说关于这个家族的记载从公元九世纪就开始了。白求恩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未来的目标：像祖父那样，成为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外科医生。但很不幸的是他祖父也酗酒成性，给下一代留下很多的问题。白求恩的父亲就深受其害，他母亲的家庭也有酗酒成性的成员。父母都背负着同样的阴影，当他们两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立下了许多严格的戒律。白求恩在童年时期就面对严厉的父亲母亲，以及需要遵守的严格的清规戒律，这没有将他变得顺从懦弱，而是激发了他的反抗精神。原生家庭对个性形成有极大影响，白求恩在成年以后的职业生涯当中，很多次跟与其合作的医生或机构发生过冲突。关于这位著名的医生的传记，加拿大人罗德里克·斯图尔特与莎朗·斯图尔特写的《不死鸟：诺尔曼·白求恩的一生》里采集了许多来自档案记录和当事人访问的往事，从中很容易发现，这位医生并不习惯与规则和习俗和睦相处。

这两条线索追寻起来是很有意思的，但因为这些故事都发生在二十世纪早期，我们只能在事后根据传记记载中不同的讲述者对白求恩的印象，来推测他的情况与症状。就像普通人一样，白求恩也会遭受疾病的折磨和命运的考验，他所承受的问题可能来自生理方面，也有可能来自心理方面。为什么白求恩后来会成长为有社会主义倾向的人，最终成为一个共产党员，并且在他整个的职业医生生涯中，特别关注那些弱者、穷人、孩子，都很可能同他自己的经历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