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全球生产网络的组织与协调

（一）网络与生产网络

1.网络

网络的概念起源于20世纪20～30年代由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布朗提出的社会网络（social network）理论，即社会是由一群行动者、这群行动者间的关系以及这些关系所构成的网络结构所组成，而信息的流传正是受社会关系与社会网络结构所影响的（李国学，2010）。在经济学领域，所谓网络是指企业内部各部门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通过长期业务往来所建立起来的分工协作关系。网络中，企业内部各部门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相互依存、相互竞争关系，共同构筑成一个有机整体，充分发挥整体合作优势并实现共赢。宫泽健一（1990）从经济效应角度解释了网络的含义，即在现代信息化条件下，不同经营领域中的“单一经营主体”（单一企业）多角化经营和“复数市场主体”（集团企业或企业联盟）信息网络化经营的现象并存，由此提出了存在于企业组织之间的“联结经济性”范畴，即网络是单个企业为了扩展规模（规模经济）和增多服务品种（范围经济），克服单个企业资源能力有限的弱势，而采取的与其他企业联合与协作，以实现资源共享，能力互补，最终达到1+1＞2的协同效应。Todeva（2001）从动态性和协调性等战略视角出发，认为网络既是一种由相互连接的经济体（元素、成员、行为者）构成的具有动态边界的结构性组织，也是企业的一种长期战略导向行为，因为企业可以通过协调网络成员之间的信息、商品、资源流动以及个体倾向、承诺和信任关系来实现网络内成员之间较高的目标一致性，从而推动具有特定方向性的重复交易。

2.生产网络

随着国际贸易和生产理论的发展，在价值链理论的基础上形成了“生产网络”的概念（Bort，1997）。波特提出价值链分析框架主要是为了分析垂直一体化企业的竞争优势，并在研究单个企业内部价值链联系基础上，更把战略规划的视野延伸至整个产业上游的研发、设计，中游的零组件制造与总装，下游的广告、分销与服务的全过程，这一方面揭示了产品各个生产环节的价值创造过程；另一方面还揭示了技术环节、制造环节和营销环节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共同构筑的整个生产过程，即经济生产中制造和服务活动之间具有不可分离性。

随着越来越多的企业把业务外包作为生产经营活动的重要组织方式，企业原有的封闭结构被打破，产品的生产不再由单个企业独立完成，而是由多个企业协作完成。在价值链理论的基础上，Dicken（1996）提出了生产链的概念，主要研究客体是商品流的形成及确定产品链中的参与主体和活动，着重于强调在某种商品或服务生产过程中能增加价值的系列功能不同，但相互作用的生产活动的集合。每一活动过程需依靠不同的技术投入、交通、通信加以串联起来，透过企业组织的协调、合作与控制，镶嵌在特定的金融与政策体系中，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生产网络系统。相对于价值链理论，生产链理论更强调生产活动中企业之间的互动关系。Tuma（1998）认为，构建生产网络可以综合“集中核心竞争力”“配置生产”和“最大化顾客导向”等多种现代管理理念，实现组织的高度灵活性和柔性化。Carney（1998）综合了社会学和交易成本经济学对生产网络的不同观点，从社会学的信任和交易成本经济学的资产专用性的角度分析了生产网络的竞争力，并跟垂直一体化的科层管理组织结构的竞争力进行了比较，其基本结论是，网络化和科层型组织结构各自并不具有内在的优势，两者可以共存，支持不同的战略。综上，生产网络就是企业内部各部门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在长期业务往来过程中建立起来的生产（包括技术环节、制造环节和销售环节）协作关系。在生产网络中，各企业共同参与一种或一种以上最终产品的生产；按照工序的先后，一些企业的产出品是另一些企业的投入品；各企业之间相互依存，从而充分发挥整体合作的优势。

（二）全球生产网络

生产网络的概念本身属于组织范畴，并不涉及空间布局，而国际生产网络可以看作生产网络概念的国际化。Ernst（1999）和Dicken等（1999）提出了全球生产网络的概念，并且其逐渐成为国际国贸领域内的重要研究方向。国际生产网络是在全球化浪潮下逐渐形成的一种新的、变革的组织结构，用来表征日益广泛和系统化的全球生产体系，这一体系包含了价值链的不同阶段，而且参与的实体之间并不一定彼此拥有所有权。全球生产网络概念的产生发展是一个伴随着国际贸易和国际生产理论的发展更加贴近现实世界的发展过程。地理分布的网络型发展从单一企业内部价值链的全球分解到各个产业间的价值链的分解，以至通过各个产业各企业间的全球价值链的组合，形成了全球内的生产、分销、消费、服务的巨大的生产网络。国际生产网络是一种重要的组织创新，它的出现使得跨国公司能够更好地处理自身专业化以及与东道国企业相互合作之间的冲突（Borrus，2000）。在全球价值链、全球商品链和生产网络研究基础上，国外学者Henderson（2002）、Coe（2004）相继提出了全球生产网络的研究框架。

曼彻斯特学派全球生产网络研究以企业、制度、关系、空间为主要考察维度，并以技术、时间为外部影响要素，主要围绕价值、权力与镶嵌这3个研究领域进行问题探讨，包括特定产品R&D、设计、生产和营销的企业网络是如何形成又如何实现全球和区域组织；网络中企业权力的分配与变化情况；劳动力的意义及价值的创造、转移机制和过程；地方制度等要素如何影响网络中地方的企业策略；生产网络中的企业如何实现技术升级并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等。

1.价值

价值可以理解为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概念及更传统的经济租金概念。包括价值创造、价值增加以及价值获取3个问题。

（1）价值的初始创造。包括两个重要问题：第一，生产组织中劳动力的选择与使用，涉及劳动技能、生产技术、雇佣关系、工作条件等问题，还联系到劳动力再生产等更宽泛的社会和制度问题，这决定了何种类型（高科技企业或者劳动密集型的纺织企业）企业能够投资地方。第二，生产多种形式租金的可能性。这一问题涵盖五方面的探讨：①对关键产品和制造过程技术的把握（“技术租金”）；②特殊组织和管理技巧，如全程质量控制管理技术（“组织租金”）；③融入生产组织中的多企业间关系，策略联盟的发展或者同中小企业组成的产业群关系（“关系租金”）；④在主要市场建立的品牌优势（“品牌租金”）；⑤贸易保护政策形成的产品稀缺的结果（“贸易政策租金”）。这是企业特定制度背景下价值创造的问题。

（2）价值增加的条件。主要涉及：①在特定全球生产网络中，知识和技术流入与流出的过程、范围及其反映的实质，是否能够带动地方企业成长；②网络里的领先企业与供应商、外包商为提高产品质量和技术成熟度实现的竞争与合作程度；③随着时间增长，劳动过程中对技术的需求是否能够推动企业的升级与转型；④地方企业能否创造他们自己的组织租金、关系租金和品牌租金。(www.xing528.com)

但在以上所有情况下，企业所承受的国家制度影响（如政府管理机构、贸易协会、工会组织等）可能对价值增加的可能性有决定性影响。

（3）价值获取的可能性。①财产所有权的法律治理结构，主要涉及利润是企业母国还是企业东道国所有的问题；②企业国有化的程度，即合资企业中的资产分配问题；③基于利益相关而非股东控制原则的公司治理模式。以上三方面对于价值在特定区位生产并能提升当地福利都具有重要意义。

2.权力

对于价值增加、获取及地方发展的前景而言，全球生产网络中权力的源泉及其实施路径具有决定性意义。包含三种形式的权力。

（1）公司权力。第一，全球生产网络中的领先企业有怎样的能力来影响网络中权力与财富的分配，对于网络中其他企业利益而言，这种影响及其持续时间有决定意义。第二，必须承认全球生产网络中权力分配不是一个零和概念，因为领导企业很少有能力垄断网络权力，而且当权力在网络中不均衡分配时，二级企业会为实现价值链升级而充分发挥自主权，比如中小企业集群作为工业区域融入全球生产网络中，强化自身在网络中的权力。

（2）制度权力。制度权力研究包括五方面：①国家和地方政府。特别如东亚的中国、韩国等国家和中国台湾等地方政府，他们在工业化和区域经济发展中对地方经济和产业、企业发展产生的重大影响；②区域国际组织，如欧盟（EU）、东盟（ASEAN）、北美自由贸易协议（NAFTA）等。这些国际行动者具有相当大的潜在权力，特别如欧盟的发展对区域乃至企业发展策略的影响；③“布林顿森林”制度（国际货币基金、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该方面的权力多通过影响国家政府修订社会经济政策来间接影响企业和社会；④各类联合国代理机构如国际劳工组织等，但他们权力较弱，对企业的影响更多是间接甚至道义的；⑤国际信用评级公司，如穆迪、标准普尔等公司。信用评级公司的意义包括对企业和政府的信用风险评估产生影响。

（3）集体权力。该种形式权力的分析，主要探究在全球生产网络中特定区位中，影响企业发展策略的一些劳资代理机构的行动，这些机构包括企业母国政府、国际行动者（如IMF、WTO等），还包括贸易协会、工会组织、各种非政府组织（NGOs）等。他们试图对特定网络里的特殊企业或企业群体直接实施反倾销、反补贴税等能力，或对国家政府、国际行动者机构实施间接影响力。

3.镶嵌

全球生产网络不仅在功能和地域上联系企业，也联系了企业嵌入的社会和空间结果。在嵌入的地方化过程中，除受母国原先特定制度架构和社会文化背景的影响外，同样受东道国制度框架和社会文化的制约。但对于企业发展、策略制定以及优势塑造而言，国家和地方发展的政策和相关制度（税收政策、人才培训等）仍然是最重要的影响要素。在不同尺度和内容的考察中，有两种形式的镶嵌最为重要。

（1）地域镶嵌。全球生产网络一般镶嵌在那些社会经济发展动力强劲的地方，这包括两方面机制：一是全球生产网络中的领先企业进入，提前以契约形式利用中小企业集群建立次级合同制造或辅助生产；二是领先企业在特定区位通过外包业务吸引新的企业进驻，创造一个新的地方或区域社会经济关系网络。因此，镶嵌就成为区域经济增长和获得全球化机会的一个关键要素。国家和地方政府政策（税收政策、人才培训等）的差异更会促进全球生产网络中的特定部分镶嵌于特定的城市或区域，形成全球网络中的新节点。从发展的观点看，地域嵌入的模式，对于区域价值创造、增加和获取都是十分重要的。

（2）网络嵌入。网络嵌入主要是网络行动者之间各种正式和非正式关系所建立的结果，包括网络结构、全球生产网络内部联系程度、行动者关系的稳定性等内容。网络嵌入对网络中稳定关系的建构十分重要，而网络行动者之间关系的持久性、稳定性，决定了行动者网络镶嵌及全球生产网络作为一个整体的结构演化。其中，前者揭示了个人或企业同其他行动者之间的关系，后者不仅关注特定商品或服务生产过程中全部商业行动者的组织过程和架构，还涉及了更宽广的制度网络，包括政府与非政府组织等一些非商业行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