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水库修建记忆：一座多功能水利工程往事

◇曹源清

涟源白马水库工程，是一座以灌溉为主，兼顾防洪、发电、养鱼等功能的综合性中型水利工程，其枢纽工程由1座主坝、4座副坝、电站、左右2处输水压力隧洞、溢洪道等组成。主坝和副坝均为黏土均质土坝，主坝坝高首先设计为36米，后调整为28.5米，水库高程为180.5米，全长275米。溢洪道最大泄流量为1351立方米／秒，水库集雨面积205平方公里，总库容6650万立方米，正常库容5500万立方米，多年平均来水量1.6亿立方米，设计灌溉涟源、娄底两县市18个乡镇、367个村的18.3万亩农田。

1958年10月20日清晨，晴空万里，由来自各地的民工、干部、技术人员共2万多人组成的劳动大军，云集在大坝工场的河滩上，欢欣鼓舞，拉开了动工兴建的序幕。大坝工场处处红旗招展，锣鼓喧天。数万名建设者汇集工地，在当时的条件下，工场的施工管理、工程质量、安全保障、生产生活物资的供应等各方面都存在比较大的困难。工地党委按照上级指示精神，大力推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将劳动力按军队编制组成团、营、连、排、班，按军事化进行管理，采取大兵团作战的方法施工，坚持夜以继日，实行三班倒。水库枢纽工程建设，一般都有2万人左右同时劳动，在开挖渠道和改造渠道时最多达4万人。当时的建设者，在“大跃进”和“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精神指引下，学习毛泽东同志关于“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不断革命”的指示，克服技术落后、设备材料奇缺等重重困难，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大量的民技工自带、自管、自修工具，工地党委和工程指挥部实行土法上马，利用当地资源就地办厂。在民工中选能工巧匠，先后兴办了水泥、黑硝、木炭、石灰、煤矿、水电、大米加工和铁业等25个厂矿，所生产的物资不仅缓解了工地上的急需，同时大大节省了资金，减少了工程造价。

为了发挥建设者们的积极性，工地党委和工程指挥部的领导集中在工地轮流值日，与各团营干部一样带队上工地，办公、会议、学习、指导到现场，与民工同吃、同劳动。党委和指挥部的领导每人有一条扁担，一担箢箕，一把锄头，每天参加半天劳动。书记和党委成员轮流下民工食堂当炊事员，送饭菜到工地，体验生活，了解情况，帮助解决生活上的问题。为了改善民工生活，供应科办起了较大规模的豆腐店，为各食堂磨豆腐；各团就地利用冬闲田，组织能人种蔬菜，做到蔬菜自给；有条件的民工团食堂还利用剩余饭菜喂养了生猪。

工地党委和工程指挥部切实加强了政治思想工作。白马水库从大坝到渠道的领导班子成员，率先垂范，自我加压，艰苦奋斗。领导干部处处言传身教，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时刻以普通劳动者的姿态出现，与群众打成一片，不搞任何特殊。凡要求民工做到的事，自己一定先做到；凡不准职工干的事，领导首先不做；不讲大话，不讲空话；办老实事，讲老实话，做老实人，在职工群众中产生了良好的影响，发挥了党组织的核心堡垒作用和共产党员先锋模范作用。来到水库工地的干部职工，在偏僻山村头顶青天，脚踏荒地，在艰苦困难的环境中精神焕发，斗志昂扬，无论交给什么任务，都乐于接受，从不讲价钱。任务那么重，生活那样苦，经常加班加点，且无分文补助，所有干部从不抱怨，都自觉与民工“三同”。哪里出现问题与困难，哪里就有党委成员排忧解难。干部关心民工，民工体贴干部，这样一来，干部中指手画脚的少了，脚踏实地扎扎实实的多了；高高在上的少了，平易近人的多了。工地布局科学合理，各项管理井然有序，劳动积极性一浪高过一浪，劳动竞赛活动一个接着一个，工程建设进度不断加快。凡是参加过白马水库建设的人，都不会忘记当时工地那生动活泼的局面：工地上、工棚内外、墙壁上都办起墙报和黑板报，用照片、图片、图表、文字等宣传先进单位和模范人物；工地广播站、业余文艺宣传队大力宣传好人好事；民工们创作的劳动号子、夯歌、小调、快板、对唱、山歌、渔鼓词和顺口溜等随时可见；工地上和工棚区到处安装了高音喇叭，随时可听到广播站的播音。如“未到公鸡报天明，披星戴月起了身；我比公鸡起身早，哪知工地早有人。”“共产党有好主意，领导人们修水利，旱灾从此要灭迹，千家万户有余米。”“涟源人民英雄多，孙水得令爬山坡，龙山俯首听使唤，洪水不敢再作恶。”“书记下厨房，饭菜喷喷香。养猪又种菜，伙食大变样。再把干劲鼓，感谢共产党。”职工群众在劳动中创造的诗歌，集中地反映了翻身后的劳动人民对新社会的无比热爱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与追求，是人民战天斗地，改造大自然的写照，是干部群众精神面貌的生动体现。(www.xing528.com)

从大坝到渠道的工地上，先进事迹和模范人物层出不穷。围堰清基是在隆冬季节里进行的，广大民工不怕天寒地冻，冒着冰雪，打赤脚跳入孙水河中打桩。围堰清基作业，连续奋战了20天。他们咬紧牙关干，手脚被冻得青紫麻木也不叫苦，因工负重伤的李忠恪、蒋敦诗等人被送到医院治疗，不等伤口痊愈，几次要求出院，医师不同意，他们就偷偷地跑回工地带伤坚持工作。连长邓贻上母亲病了，来电催他回去，他认为溢洪道工程任务重，时间紧，脱不得身，自己又不是医师，便回信说明不能回家的原因，请求母亲谅解。山塘民工团的工地“八姐妹”多次被评为先进集体，她们没有在困难面前低过头，出工早，收工晚，寒冬腊月，她们总是天未亮就到了工地，为施工扫除霜雪，排干积水。有一位姑娘的妹妹病故，家里要她回去，她却含悲忍痛，坚守在工地。有一首歌谣赞到：“出工顶星星，收工月送行。征洪除水害，浑身都是劲。”76岁不服老的李志斋老当益壮，人老心红，在工地当炊事员，他起早贪黑，任劳任怨，三餐热饭热菜味道好，茶水及时送上工地，服务热情，多次被评为先进。

1960年1月25日，是白马水库大坝堵口合龙的日子，是我一生难忘的一天。那天，天公作美，雪后转晴，按照省、地、县领导批准的堵口合龙方案，工地党委和指挥部领导及其他人员于中午12点前在堵口合龙现场集中，各种器材早已备足运到了工地。12点整，我发布堵口合龙命令。民工和突击队员一批又一批跳入冰冷的孙水河。青年突击队的正副队长刘鼎成、肖汉文，调度室主任彭锦春等60名突击队好汉，在水中奋不顾身，有的被冻得全身哆嗦发抖，有的皮肤变得紫红，有的牙齿咬得梆梆响，而他们都临危不惧，在冰水中连续作战四五个小时。有的上岸后，四肢冻得失去知觉，医师给他服药，用稻草火热身好久才恢复。紧张激烈的场面一个紧接一个，惊心动魄的情景一个个在眼前出现。岸上的指战员、技术员，运输的民工都忙而有序。高音喇叭在及时宣传先进模范人物和英雄事迹。下午2时半导流洞断水，5时30分填完了混凝土和土料，堵口合龙胜利完成。当喜讯报到省、地、县，各级领导来电表示祝贺和慰问。大坝合龙后，水位很快升到155.5米。当27日下午水位升到157米时，压力隧洞不能导流，库水无法排出，形势越来越严峻，如不采取紧急措施，后果不堪设想。各级领导十分关注，省、地、县领导一再强调堵口合龙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省水利部门就白马水库如何安全度汛下达了四条具体意见。

在这紧急关头，工地党委遵照县委和省水利部门的指示精神，立即进行紧急部署，提出了“水涨坝高”的战斗口号，与洪水争时间，组织专业队伍突击抢挖临时溢洪道，分三班日夜轮流施工。为了提高爆破工效，我们想出了很多办法，诸如凿梅花点、放连环炮等等。为了加速大坝回填，我同省水利部门谢铮铭工程师向县委书记郑海鹏和县委常委会汇报，要求调集船只，抢运土料，以解燃眉之急。县委书记等领导当机立断，立即通知水上运输人民公社，要求将所需船只迅速运送工地。运输公社接到命令后，先后从湘潭、湘乡、娄底以及县内等调集156只木帆船，火速运到水库工地大坝下。经过三天三夜苦战，把所有船只用绞车一只只拖上大坝，进入水库，2月1日全部船只投入紧张的运输工作。这156只船，共有干部职工446人，指挥部增派4名干部建立帆运团，武青山同志任政委兼团长。帆运团的指战员个个精神饱满，经两个月的苦战，共运土料482154吨。当时的战斗口号是：“抢晴天、干阴天、毛风细雨是好天，与时间赛跑，与洪水争先，力求大坝得安全。”船与船、班与班的竞赛开展得如火如荼。在堵口后提前下春雨，且连连下大雨，又普降大雪。在那风风雨雨的日日夜夜，水库的水位天天上涨，从白马寺老街上可看见运土的船头快超过大坝高程了。党委和指挥人员没有一个睡上一个安稳的觉，随时准备在危急关头投入抢险战斗，与大坝共存亡。我时常想起先年3月省委书记处书记谭余保检查白马水库时在工地上对我的谆谆教导：“小曹，修水库是事关子孙后代的大事，千万要注意质量与安全，一点也不能疏忽。浏阳的宝盖洞水库，由于质量不好，设计有误，垮了坝，冲掉了下游一所小学，死了几百人。当时修水库的主要负责人被抓了，本来是要枪毙的，后来还是省委担了担子没有枪毙了……”浏阳的前车之鉴，领导的嘱咐，给我们很大压力。我考虑的不是个人被枪毙，而是考虑国家和下游人民群众生命财产不受威胁，更不能使水库工程前功尽弃。我夜以继日守在工地上，从大坝到临时溢洪道，来回奔跑，帮助解决难题，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在一个多月内很少上床睡觉。夜晚寒气逼人，但大坝和溢洪道的工地上仍灯火通明。库区内船只来往如梭，泥湿路滑的工地上车来人往。在劳动比赛的热潮中，标语纷呈，红旗猎猎，夯歌欢腾，战鼓咚咚，人人都以战斗的姿态，不顾自己的安危。钢铁营二连排长毛日宗，第二个儿子得重病死了，爱人也病倒了，家里来人催他回去。他认为眼下正是抗洪抢险的关键时刻，不能在抢险时回去，便交代来人把爱人送医院看病，自己则坚守岗位。民工邓青玉把结婚的日期也推迟了。为表达他们的心情，大家还编出了很多诗歌，如“挖土忙，挑土忙，齐心合力修粮仓。”“不怕风和雨，不怕雪和霜，要把大坝修得像钢墙。不怕难和苦，不怕时间长，不修好大坝不回乡。”“大家竞赛笑嘻嘻，齐心合力夺红旗，不是我们夸大话，评比场上见高低。”工地党委成员、指挥部正副指挥长、各科室负责人都参加劳动，加班加点。整个工地干劲之大，质量之好，进度之快，都是空前的。3月4日，临时溢洪道挖通，洪水从溢洪道倾泻而下，工地上一片欢腾，指挥员们往日脸上的愁颜这才一扫而光，换上了甜甜的微笑！此时，我顿感一身轻松。

（作者系涟源市委原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