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筹兼顾各方利益的农村口粮分配方案

在粮食紧张的情况下，农村生产队怎样合理分配粮食是一个重要问题。

1958年到1961年办公共食堂期间完全是吃大锅饭，解散食堂以后如何分配粮食的问题就突出了。既要保证每人都基本吃饱，还要有利于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在讨论《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即60条）时，湖南农村开展了大讨论，集中农民的智慧，制定出了比较能兼顾各方利益的分配办法。即基本劳动日、基本口粮、基本投资投肥三结合分配粮食的制度，实行了20多年。

基本劳动日，是人民公社规定每个有劳动能力的人，每年必须完成的参加集体劳动任务，一般一个男全劳力，每年基本劳动日为240～260个。这个任务并不轻松，全年出勤天数至少要300天才行。湖南一年有一百四五十个左右的雨天，所以大多数雨天必须出勤，而且每天平均必须完成一个劳动定额，否则难于达到基本劳动日的要求。女全劳力、男半劳力，及一切有劳动能力的人都规定有相应的基本劳动日任务。完成基本劳动日是分配基本口粮的必要条件。这一点对平均主义吃大锅饭是一个改进；但是当时基本劳动日规定得太满，过于严厉了些。

基本投资任务，主要是针对农村中的工人、干部、军官、手工业者家属，他们的主要劳力不在生产队劳动，多数四属户靠家属的劳动并不能分回全家人的口粮，因此要给他们规定基本投资任务。计算投资任务的根据，一要计算他全家按生产队的一般口粮水平应分多少粮食。二要计算他的家属能做多少劳动日能分回多少粮食，而后大致算出应靠投资分回的粮食数。生产队根据各自不同的情况，规定投资一元分几斤粮食，少的3～5斤，多的6～10斤，而后生产队与各四属户商定当年投资任务。投资款要在生产过程中到位，因为生产队当时现金收入少，缺乏生产资金，很需要这点投资。但四属户的情况差异很大，有的人家里人口少、劳力强，凭家里人的劳动就可分回口粮，多数情况是在外工资不高，而家里人口多、劳力不强，需要投资而又缺钱可投，当然也有有钱不愿投的，所以生产队和四属户经常会发生矛盾。有的四属户不投资也要分回口粮，于是成了超支户，使生产队里的劳多户的劳动分红不能兑现，或者生产队的生产费被超支户占用，没有流动资金，都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基本家肥任务，主要是农业生产需要的人粪尿、猪粪尿及柴灰等等。这里常常反映许多具体的利益纷争。人粪尿是当时最好的农家肥料，既是自留地必需的，也是稻田育秧、沤凼、作基肥追肥需要的，生产队所以按人口数规定各户一定数量的投肥任务，这个一定数量就牵涉集体个人利益的统筹兼顾。一般一个成年人一年有粪300斤左右，尿千斤左右，常年养一头猪一年有猪粪尿4000斤左右。规定的投肥任务，一般是大粪基本交队，尿则主要留给社员，生产队只在生产需要（如育秧）时临时收取。湖南农村历来有很注意收集家肥的习俗，农家的尿桶就放在卧房里。还有些老人或经常在外走动的人，会带一个箢箕和小耙子，把路上的野粪（狗屎牛屎等）捡回来。绝大多数中老年农民出外，习惯都要先屙了屎尿才动身，除非不得已是不把屎尿屙在外面的。如果青少年把屎屙在外面，家里老人就会批评是“吃家饭，屙野屎，屙在外面成狗屎”。家肥交给生产队的价格，一般人粪每百斤1元左右，尿每百斤3角左右，猪粪草每百斤2～4角。每投家肥一元，可分粮食5～10斤，一般家庭每年投肥可分得几十斤粮食。家肥的作价也有争论，家境富裕伙食好的人家说自己粪的质量高些，他们要求把自己的家肥等级和价格定高些，这就往往让贫困户难以接受，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家肥等级价格之争，有时也被说成是歧视贫下中农。

基本口粮，就是生产队根据平均每人的留粮水平，以其中50%左右的数目作为基本口粮，按人分配。要不要基本口粮，曾经在农村里开展过热烈的讨论。有一种主张，生产队生产的粮食除了留足种子和集体饲养的牲畜饲料以外，全部按所作劳动工分分配，有利于调动劳动积极性，但问题在劳力弱、人口多的户，分得粮食少，不能维持生活。另一种主张，按人口平均或大小口分等分配口粮，能保证老人小孩的口粮，但按劳分配的粮食少了，劳动积极性有影响。最后讨论折中的意见是，以生产队可分配粮食的一半左右作基本口粮，按人分配；以另一半左右作劳动粮，按全队所作劳动工分分配。在总的留粮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这个办法比较统筹兼顾各方利益，而为大家接受。生产队里完成基本劳动日、基本投资投肥任务的家庭，都能按家庭所有人口分到基本口粮。当时大多数地方的留粮水平在400多斤，基本口粮在180斤至240斤左右，产粮多、留粮多的地方也有达到280斤至300斤的。留粮的其余部分就作为按劳分配粮，一般一个劳动日可分2～3斤左右，多的有4～5斤以上，一个强劳力一年可分500～600斤、700～800斤或更多一些的劳动粮，除自己吃饱以外，还可以养家糊口，因此劳动积极性就会高些。难的是在受灾减产的队，留粮水平低了，基本口粮减少了，劳动粮也少了。每个劳动日分到的粮食只有1斤左右，一个强劳力一年作250个劳动日只能分到200～300斤劳动工分粮，加上基本口粮只有500多斤原粮，不够自己吃饱，无力养家属老小，劳动积极性当然受损了。(www.xing528.com)

实行以上的三结合办法，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使分配能尽可能合理些，鼓励多出工多投肥的人多分粮食，对调动劳动积极性有利。同时也能让所有老弱病残得到统筹兼顾，全面安排，各方的利益都得到照顾。我不厌其烦记录下生产队粮食分配的这些办法，是想为以后研究当时粮食情况留下一些资料。

20世纪80年代中期，党的改革开放春风推动在农村普遍推行包产到户，大大解放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湖南粮食产量过了500亿斤，农民口粮都能达到600斤，农民吃饱饭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市场上粮食多了，鸡鸭鱼肉副食品多了，粮食统购统销取消了，居民购粮本粮票都没有用了，我深深感受到农村改革开放的伟大威力。

30年跨越吃饭难的过程，是党探索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过程的一部分，是党领导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取得伟大成绩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有顺境也有坎坷，在一段时间里“左”的错误使这个过程走了弯路，造成巨大的损失，延缓了解决问题的进程，这个沉痛我永记在心。30年毕竟只是历史的一瞬，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解决了几千年来一直困扰的吃饭难问题，对中国，对整个人类都是历史性的贡献，值得我们这一代中国人自豪。

（作者系原省顾问委员会副秘书长、省委政策研究室原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