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邵同时而略后者,有张横渠及程明道程伊川兄弟。《宋史·道学传》曰:
张载,字子厚,长安人。少喜谈兵。……年二十一,以书谒范仲淹,一见知其远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乐,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载读其书,犹以为未足。又访诸释老,累年究极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与二程语道学之要,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载古学力行,为关中士人宗师,世称为横渠先生。(《宋史》卷四百二十七,同文影殿刊本,页十四至十六)
吕大临所作行状谓横渠卒于宋神宗熙宁十年(西历一零七七年)。著有《正蒙》,《经学理窟》及《易说》;其中以《正蒙》为最重要。行状谓:“熙宁九年秋,先生感异梦,忽以书属门人,乃集所立言,谓之《正蒙》。出示门人曰:‘此书予历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与前圣合。’”(见《伊洛渊源录》卷六)《正蒙》即横渠一生思想之结晶也。
(一)气
横渠之学,亦系从《易》推衍而来。《系辞》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横渠亦曰:
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息。两体者,虚实也,动静也,聚散也,清浊也,其究一而已。(《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正谊堂全书》本,页九)
此“一”即太极。横渠云:
有两则有一,是太极也。……一物而两体,其太极之谓欤?(《易说》卷三,《通志堂经解》本,页十一)
此“一”横渠又谓之为“太和”。横渠云:
太和所谓道,中涵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是生絪缊相荡胜负屈伸之始。……不如野马絪缊,不足谓之太和。语道者知此谓之知道,学《易》者见此谓之见《易》。(《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二至三)
《庄子·逍遥游》云:“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司马云:“野马春日泽中游气也。”横渠所谓太和,盖指此等“气”之全体而言。在其散而未聚之状态中,此气即所谓太虚。故横渠谓:“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同上页三)又云:
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无。(同上页六至七)
吾人所见空若无物之太虚,实非无物,不过气散而未聚耳,无所谓无也。故曰:“知太虚即气则无无。”
气中所“涵浮沉、升降、动静相感之性”,简言之,即阴阳二性也。一气之中,有此二性,故横渠云:
一物两体,气也。一故神,两故化。(《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一)
一气之中,有阴阳二性,故为“一物两体”。当其为“一”之时,则“清通而不可象为神”。(《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二至三)所谓“一故神”也。因其中有阴阳二性,故“生絪缊相荡,胜负屈伸之始”。絪缊相荡,即二性之表现也。气有二性,故絪缊相荡,聚而为万物。所谓“两故化”也。横渠又云:
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絪缊,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者欤?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散,为风雨,为雪霜。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同上,《全集》卷二页五)
气中有可相感之阴阳二性,故气即不能停于太虚之状态中,而“升降飞扬,未尝止息”。其涵有二性之气,“絪缊相荡”,或胜或负,或屈或伸。如其聚合,则即能为吾人所见而为物。气聚即物成,气散即物毁。横渠云:
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气不聚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谓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谓之无?故圣人仰观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无之故。(同上,《全集》卷二页六)
离为目,离明得施者,即吾人目之明所能见者。气聚则能为吾人所见而为有形;气散则不能为吾人所见而为无形。气聚为万物,万物乃气聚之现象。以气聚散不定,故谓之为“客形”。所谓“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同上,《全集》卷二页三)
(二)宇宙间事物所遵循之规律
气聚而生物;物之生系遵循一定的规律。横渠云:
生有先后,所以为天序。小大高下,相并而相形焉,是为天秩。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既形也有秩。(《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二)
横渠又云:
天地之气,虽聚散攻取百涂;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三)
气之“聚散攻取”,虽百涂不同,然皆遵循一定的规律。故物之生有一定的次序;一物之成,有一定的结构组织。此所谓“天序”“天秩”也。此即所谓“理”。气之聚散攻取,皆顺是理而不妄。如此说法,则于气之外,尚须有理。以希腊哲学中之术语说之,则物为质(Matter)而理为式(Form)。质入于式,乃为一个具体的物。不过横渠于此点,仅略发其端,至于大成,则有待于后起之朱子。
(三)宇宙间之几种普遍的现象
气虽聚散攻取百涂,然皆遵循一定的规律。故宇宙间有几种普遍的现象。横渠云:
气本之虚,则湛本无形。感而生,则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所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故爱恶之情,同出于太虚,而卒归于物欲。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发之间,其神矣夫!(《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十)
阴阳交感,则气升降飞扬,聚而有象而成为物。有一物必有与之相反者以对之。此与之相反者,与之立于仇敌之敌位。然相反之物,亦能相成;及气散则相反相仇之物,又复同归于太虚,此所谓“和而解”者也。物相反相仇,则有恶之情;相和相成,则有爱之情;此所谓“物欲”也。然此等物欲,亦同出于太虚,终亦复归于太虚。此为宇宙间之一种普遍的现象。
横渠又云:
物无孤立之理。非同异屈伸终始以发明之,则虽物非物也。得有始卒乃成,非同异有无相感,则不见其成。不见其成,则虽物非物,故曰:“屈伸相感而利生焉。”(《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二)
有一物必有与之相反者。若仅有一孤立的物,则此物即不成其为物。盖一物之所以为一物,一部分即其对于宇宙间他事物之关系也。此诸关系即构成此物之一部分,使之成为此物,所谓“以发明之”也。物无孤立者;此又为宇宙间之一种普遍的现象。
横渠又云: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以是知万物虽多,其实一物;无无阴阳者,以是知天地变化,二端而已。(《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十)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此亦宇宙间之一种普遍的现象。横渠又云:“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同上页九)气本涵有阴阳之性,故其聚而成之物,无无阴阳者。但万物皆气聚而成,皆“游气纷扰”所合而成质者,何以无一物相肖者,此点横渠未明言。
横渠又云:
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同上)气散则复聚;聚则复散。气聚则物成;气散则物毁。如是循环不息。是亦宇宙间一普遍的现象也。
(四)横渠所说之天文地理
横渠《正蒙》中对于天文地理及宇宙间各方面之事物,多有更详细的讨论。兹举数端,以见《正蒙》所讨论范围之广大。横渠云:
地纯阴,凝聚于中;天浮阳,运旋于外;此天地之常体也。恒星不动,纯系乎天,与浮阳运旋而不穷者也。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并包乎地者也。(《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
又云:
地有升降,日有修短。地虽凝聚不散之物,然二气升降其间,相从而不已也。阳日上地日降而下者,虚也;阳日降地日进而上者,盈也。此一岁寒暑之候也。至于一昼夜之盈虚升降,则以海水潮汐,验之为信。然间有小大之差,则系日月朔望,其精相感。(《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四)
观此可见横渠对于天文地理讨论之一斑。岁之所以暑者,即因阳下降,地上升,地面阳气多,故暑。其所以寒者,即因阳上升,地下降,地面阳气少,故寒。地在一年之中,有上升时,有下降时;在一昼夜之中,亦有上升时,有下降时。可以潮汐验之。地升则潮落;地降则潮升。
横渠又云:
阴性凝聚;阳性发散。阴聚之;阳必散之;其势均。散阳为阴累,则相持为雨而降;阴为阳得,则飘扬为云而升。故云物班布太虚者,阴为风驱,敛聚而未散者也。凡阴气凝聚,阳在内者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霆;阳在外者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其聚有远近虚实,故雷风有小大暴缓。和而散,则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则为戾气曀霾。阴常散缓,受交于阳,则风雨调,寒暑正。(《正蒙·参两篇》,《全集》卷二页十九)
又云:
声者形气相轧而成。两气者,谷响雷声之类。两形者,桴鼓叩击之类。形轧气,羽扇敲矢之类。气轧形,人声笙簧之类。是皆物感之良能,人皆习之而不察者尔。(《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三)(www.xing528.com)
此可谓为横渠之物理学。
横渠又云:
动物本诸天,以呼吸为聚散之渐。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渐。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为鬼,以其归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又云:
有息者根于天,不息者根于地。根于天者不滞于用,根于地者滞于方。此动植之分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此可谓为横渠之生物学。
(五)性说
横渠又云:
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寤形开而志交诸外也;梦形闭而气专乎内也。寤所以知新于耳目;梦所以缘旧于习心。(《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三)
又云:
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七)
又云: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八)
朱子曰:“气质之说,起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朱子之宇宙论中,有理与气,故其心理学及伦理学中,可谓人有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所谓:“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而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横渠对于“理”既未多言,而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既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则所谓合虚与气者,岂非即等于谓“合气与气”乎?横渠云: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尽之。(同上,《全集》卷三页五)
既谓“由太虚有天之名”,则天者即太虚耳。太虚即气之本体,何能于气之外有天?盖横渠之宇宙论,本为一元论。至讲性时,则有时不自觉的转入二元论。“气质之性”之说,虽为以后道学家所采用,而由上所说,则在横渠之系统中,颇难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融洽。
但就横渠别一部分之言论观之,则横渠可维持其“气质之性”之说,而同时亦不至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冲突。横渠云: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正蒙·乾称篇》,《全集》卷四页二十三)
依此则气亦有其性。气聚而为人,人亦得其性之部分。横渠云: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六)
天性即气之性。横渠又云:
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耳。(同上,《全集》卷三页六)
横渠又云: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耳。(《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七)
气聚而为个体的人。个体的人,以其自己为我,其余为非我。因此将其自己与天或气之全体分开。其专为维持此个体之要求,如“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即“攻取之性”,亦即气质之性也。若横渠以此为“气质之性”,则似可与其系统之别方面,不相冲突。然气之聚而为物时,何不能得气之性如人然?横渠于此,亦无解释。
(六)天人合一
横渠所谓“气质之性”,是否可如此解释,虽尚为一问题;但横渠之伦理学,或其所讲修养之方法,则确注重于除我与非我之界限而使个体与宇宙合一。横渠云: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闻见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正蒙·大心篇》,《全集》卷三页十一)
以个体之我为我,其余为非我,即以“闻见牿其心”者也。圣人破除此牿,以天下之物与己为一体,即“能体天下之物”者也。“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即破除我与非我之界限,以我及其余之非我为一,亦即以全宇宙为一大我。天大无外;我之修养若至此境界,则我与天合而为一矣。横渠又云:
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矣。(《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四)
此以“爱之事业”之工夫,破除“我”之蔽塞,而达到万物一体之境界。盖就孟子哲学中神秘主义之倾向,加以推衍也。(参看第一篇第六章第六节)
就知识方面言,人亦必至此境界后,所有之知识,方为真知,以其不“止于闻见之狭”,非“物交而知”之知识也。横渠云:
诚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闻见小知而已。(《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三)
所谓诚明者,横渠云:
天人异用,不足以言诚。天人异知,不足以尽明。所谓诚明者,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之别也。(同上)
由斯而言,则诚即天人合一之境界;明即人在此境界中所有之知识也。此知非“闻见小知”,乃真知也。
《正蒙·乾称篇》中有一段,后人所称为《西铭》者,云: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颖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全集》卷一页一至五)
此明示吾人以对于宇宙及其间万物之态度。吾人之体,即宇宙之体;吾人之性,即宇宙之性。吾人应视宇宙为父母,亦应以事父母之道事之。应视天下之人,皆如兄弟,天下之物,皆如同类,亦应以待兄弟,待同类之道待之。程子弟子中有谓横渠《西铭》所主张,与墨子兼爱之说无异。程子谓《西铭》主张“理一分殊,故与墨子兼爱之说不同”。朱子更申言曰:
盖以乾为父,以坤为母,有生之类,无物不然,所谓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脉之属,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统而万殊,则虽天下一家,中国一人,而不流于兼爱之弊。万殊而一贯,则虽亲疏异情,贵贱异等,而不牿于为我之私。此《西铭》之大指也。观其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因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盖无适而非所谓分殊而推理一也。(《西铭注》,《横渠全集》卷一页五)
此仍就所谓爱有差等及爱无差等之异点立论。然横渠立论,系就孟子哲学中之神秘主义的倾向,加以推衍,与墨子功利主义的兼爱说,固完全不同,不止仅有上述之差异也。
(七)对于“二氏”之批评
“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一语,表出道学家之儒家的人生态度,所以与佛家及道教所提倡者不同。横渠云:
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则圣人尽道其间,兼体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二者虽有间矣,以言乎失道则均焉。……聚亦吾体,散亦吾体;知死之不亡者,可与言性矣。(《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三至四)
又云:
尽性然后知生无所得;则死无所丧。(《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四)
佛教求无生,是所谓“语寂灭者,往而不返”者也。道教求长生,是所谓“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者也。若知气之“聚亦吾体,散亦吾体”;则“生无所得”,何必求无生?“死无所丧”,何必求长生?吾人不求无生,亦不求长生;生活一日,则作一日人所应作之事;一日死至,复合太虚。此所谓:“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此儒家之人生态度;道学家仍持之。故道学家虽受佛道之影响,而仍排佛道,仍自命为儒家,其理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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