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1日
我们一征服巴兰科大岩墙,云就开始飘过来。这在乞力马扎罗山上是很可怕的征兆,想当年就是雨和雾造成了我和汉斯铩羽而归,这个阴影挥之不去,不过一两个小时后,云就散去了。
现在我们得走一条高难度的路径,走到可兰加山谷,今晚就在那里扎营。我们需要有段比较长的时间休息,为路程较短、较陡、直上高地营区的第五天蓄积体力,高地营区就是攻顶之前最后一站了,我们会在那里短暂睡几个小时,然后就展开这趟旅程最后一段长征。
下降到可兰加山谷时,我对自己选择坚持感到很满意。我的选择证明是明智的,我很高兴我们聘请AAI的约翰来担任领队,他对这座山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不只了解山,他还了解人,他知道对我们做什么样的要求是可行的。大力支持伙伴制度的他也很明白这套制度有多么重要,尤其在经历过第三天的不安时刻之后。
是的,我暗自庆贺自己做了正确规划,不过,在乞力马扎罗山这样的高山上,还有别的重要因素,有人称之为运气。我感谢上帝让我们走了这么远,现在我们只需要再有两天的好天气、两天的信心。
我们事先已经计划好了每天的攀爬高度,以适应随着海拔升高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爬到巴兰科大岩墙那么高的地方之后,我们接着下降到可兰加山谷,然后就得面对一段吃力的上坡,目的地是海拔4700米高的高地营区。跟前面几天的路程相比,走到高地营区的这段路相当陡峭,过了高地营区之后,就只剩下一段漫长的夜行,直上峰顶。
我一直祈求好运,希望能避开丽丝和薇儿遭遇的高山症问题,但是到了周五下午,早在走到营区之前我就开始头痛欲裂。“也许我们走到高地营区就够了,就待在那里。”汉斯对我说,一面看着我面露痛苦,“其他人没有我们也能继续走。”
“不要!”我大叫。尽管感觉好像病了,但是这次不允许失败。在我的脑海中,我可以看到自己站在乞力马扎罗山顶,站在那道玫瑰光里。我俩是老夫老妻,汉斯很了解哪里是我的死穴,他知道只要他提议我放弃,我的决心只会有增无减。
我和汉斯是那天下午第一批抵达高地营区的人。天气严寒刺骨,为了让身体暖和一点,我迈开大步走着,可是一抵达营区整个人几乎就瘫了,头好像快要爆炸了。杰克医生给我吃了头痛药和抗发炎药,不过他看起来忧心忡忡。当时他并没有告诉我,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度认为我成功登顶的机会只有五成(或者更精确地说,他容许我走到峰顶的概率只有五成)。
难受的不是只有我,摩根的情况也不好(他是有自闭症的詹姆斯的高壮澳洲伙伴)。詹姆斯有两个伙伴(另一位是克莱尔),可是真正发展出相互扶持之情的是摩根和詹姆斯,他们俩总是走在一起。一开始我担心的是瘦弱、戴着厚框眼镜的詹姆斯,不知道他的体力能不能走到峰顶,结果,他的自闭症似乎反倒变成他的优势——他极为专注,一心只想着目标,这是其他健全者欠缺的特质。现在反而是摩根看起来不太可能走到峰顶,他跟我一样,头痛剧烈又恶心,那天下午他甚至跟詹姆斯道歉,说他可能走不下去了。詹姆斯回答他:“我要走到峰顶。”
看到詹姆斯的决心如此坚定,摩根觉得自己不能让伙伴失望,尽管头痛几乎让他寸步难行,他还是打包了两人的背包,准备晚上出发攻顶。晚饭提前开动,大伙儿盛盘装食物时,领队约翰把话讲得很清楚:“今晚10点会叫醒大家,每个人要准备好,12点出发,最晚12:10一定要出发,过时不候。”
我知道,如果要安全到达峰顶,在黎明开始下山,就一定得早一点出发,不过这么军事化的精准度似乎也太过了。我问约翰为什么要那么早就出发。
他说时间不是问题,“而是心态。过去的经验证明,只要不在某个时间内准时集体行动,就到不了峰顶。”约翰苦笑。“这是我身为领队的职责,一定要确保每个人有能力走到峰顶。”这就是约翰的领导方式,坚定但不专制。到了午夜12点,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但我们每一个人都已经整装待发。
那是个美丽的夜晚,晴朗又清新,满天星斗的无垠夜空有一轮明月闪耀着,仿佛回到盘古开天时代,繁星闪烁,没有任何能够遮掩星光的东西。能跟这些人齐聚那里,当下我深感荣幸。
12:10刚过,我们一如原定计划出发,慢慢走着,手里的手电筒照耀着。为了抵御酷寒,每个人都把自己带来的每件衣服都穿上了。所有人都背着重重的背包,因为每个人都得携带自己的饮用水,这时最大的担忧是水会结冰,所以要尽量做好隔冷措施。我们的口袋里都有小包的无糖喉片,持续含在嘴里保持嘴巴跟喉咙滋润。天色很暗,但只是更增添了兴奋感,因为我们要开始走最后一段路,到达峰顶。(www.xing528.com)
约翰告诉我们:“只要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前面,就能走到。只要做到这件事就够了。就是照着节奏,有规律地移动脚步,无论如何一直向前走就是了。不要走走停停,不要在乎自己的速度,一定会有人超越我们,但我们也一定会再超越他们。我们会慢慢地走,但是会一直不停地走,这样才能尽量保存精力。”
就这样,我们缓慢、持续地往上爬。我最喜欢的坦桑尼亚向导艾洛伊跟着我和汉斯一起爬,有一晚在营地,我把以前我是如何被这座山打败的过程告诉他,他凝视着我的双眼说:“夫人,我会用尽一切力量让你爬到峰顶。”现在他就紧紧走在我们身边,我觉得好安心。
如果有谁可以帮我爬到峰顶,那个人一定是艾洛伊。我非常需要跟在熟悉地形的人身边以求取安心,而跟坦桑尼亚向导们变成亲密伙伴的队员们,也走得比较愉快。现在,艾洛伊跟我已经熟悉得直呼对方名字,我渐渐了解他的生活与烦恼。他告诉我,由于气候改变,乞力马扎罗山顶上的冰河正在融化,他不知道这世界是否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只地球上即将失去一处最美丽的地貌,也意味着,地球上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幸免于这场人类制造的浩劫。这样的对话更坚定了我的决心。这趟远征以及纪录片的拍摄,至少可以对唤醒大众有小小的贡献,我们必须让人们注意到这块美丽的地方正在发生什么。
持续了数小时之久,我们持续不断地爬,凭借着头灯的照明,小心翼翼地以免走岔了路,现在脚下的路很狭窄,旁边又是悬崖峭壁,黎明前的冷冽穿透我的衣服,双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不断提醒自己这件事对我何其重要。
我们第一个目标是在日出之前抵达史特拉点,如果顺利达到,就极有可能在爬上峰顶后,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在阳光露脸时安全下山。在黑暗中靠着手电筒往上爬虽然简单,但是在黑暗中往下走可就极度危险,太容易摔跤滑落,有时甚至有致命可能。
这一路似乎越来越难爬。走在我们身后的是艾利克斯,他和伙伴路克走在一起。艾利克斯老是在发牢骚,在我看来,一路上几乎都是路克催促着艾利克斯往上爬,他们两人之间的拌嘴就像是老夫老妻,听久了就像是背景音乐一样毫无感觉。我也渐渐对时间失去了感觉。
“还有多远?”我开始不时询问约翰或任何注意到我的人。约翰没回答,兴奋的心情现在已经全没了,我冷到快冻僵。停下来喝水时,我发现我的水结冰了,汉斯的水也是。
“拿去,”汉斯一面说,一面解开背包,“我还有一件外套,穿上。”他拿一件超大的羽绒夹克把我裹住,我完全不知道他带了这件。夹克很大,下摆长到盖过我的膝盖,我看起来一定很可笑,不过我不在意,汉斯的举动就像这件外套一样温暖了我。
“拿去喝,”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的艾洛伊说,一面把一个杯子塞到我手里,杯子还有幸福的温热。实在太神奇了,艾洛伊竟然能在高山上凭空变出一大杯热水,也许他偷偷藏了一个保温壶。一股喜悦流过我全身,强烈、无法言喻的喜悦,仅仅只是一杯热水就令人感激得热泪盈眶。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艾洛伊说,“你表现得很好。我们一定会准时走到的,相信我,日出前我们一定会到达史特拉点。”终于等到了我等待已久的字眼:准时!我最爱分秒不差了,也许是我的德国基因使然。想必艾洛伊出于本能就知道搬出“准时”可以激励到我,显然他也很了解领导这回事。
接下来两个小时,掉头下山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前面,我告诉自己,复述约翰早先的建议,只要这样就行了。切割成一小部分、一小部分,一直向前移动,一直走。我试着重复《圣经·旧约》里最爱的一节:“凡侍奉耶和华的人,会重获力量,会如老鹰一般展翅凌空,会奔跑而不疲累,会行走而不乏力。”就是这样,我心里想。我不必跑,只要用走的就行了,走。我知道约翰是对的,要帮助全队与我自己达到目标,就必须慢慢、持续地前进。
实在太了不起了。我们刚好在太阳从地平线露出来时抵达史特拉点,那颗红色、炽热的大球温暖了我们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脸颊,我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感觉。笔墨很难形容日出时的七彩颜色,当下我所感受到日出带来的希望曙光,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虽然天空已经渐亮好一会儿,不过感觉我们好像是从黑暗中直接走进这一团温暖与亮光中。
“荷塔,这个太阳救了我一命。”是詹姆斯·布里吉在说话,他瘦削、疲倦的脸庞充满了喜悦,他先我们一步抵达史特拉点。我完全能体会他在说什么。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