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0日
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爬进睡袋睡觉,可是我们不得不在天亮之前解决杰米的问题。问题不仅仅是杰米能不能够继续走下去(这一点现在存疑),还有一个更基础的问题需要探讨,而且是一个可能存在更大的潜在危险的问题:伙伴制度的效果并不如预期。我们决定开一个会,在会议开始之前,我发现还有其他问题需要解决。
“荷塔,”史蒂夫对我说,“我刚刚用卫星电话跟英国那边通了电话,他们问我们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要撤掉网站。”恩瀚的网站?我一边揣摩这两句话的意思,双腿一边不自觉地颤抖。我们创建了一个网站,让亲友以及其他有兴趣的人可以随时看到我们的进度以及照片,还可以留言。英国那边的人打算要把网站撤掉?
史蒂夫接着说:“按他们的说法,我们这一趟根本就是自我毁灭之旅,搞得一片乌烟瘴气。恩瀚被很多父母的抱怨电话给淹没了,说我们把他们孩子的生命置于险境,他们吵着要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得折返下山。”情况当然是被夸大了,不过撇开这点不谈,确实出现了一件我们没有预想到的事。我们没料到队员会从山上发短信给家人朋友,甚至完全没想到他们也带了手机,深具挫败感又筋疲力尽的他们跟家人诉说失望和苦难。现在,不确定之感已蔓延到山下。恩瀚接到队友家人打去的恐慌电话,这个灾难倒是我怎么想也没想到的。
耗尽气力走了一整天才穿越这片石砾旷野,此时的我,脚已经磨破了皮,心里也充满了失望。队医的同事寄来的那封意见信此刻再度萦绕心头,难不成那位医生也通知了媒体?我以为通过当面沟通已经安抚了恩瀚董事会的消极情绪,但现在人在山上的我感到彷徨无助,对于英国发生的事,我无可奈何。我们可以处理现在跟我们一起在山上的这些队友的问题,但我该拿英国那边的担忧怎么办?
也许有个办法:网站。也许明天早上我可以做个进度报告和解释,放在网站上,向大家保证我们很安全。我得做个公开声明,让大家知道我们有能力成功,这不仅是为了让在英国的家人朋友安心,也可以激励队友们。不过首先,我们得先开会讨论杰米以及显然已经失败的伙伴制度。
我提醒自己那个残酷的统计数字:走马恰米路线攀登的人当中只有35%的人登顶成功。这三天来,我一直说服自己,即使部分队员身体有障碍,但我们还是能以比较好的装备、规划、强力的伙伴制度来打败这35%的概率。现在看来,是乐观得过头了。
会议一直进行至深夜。我们讨论了每一件出差错的事,整场讨论既难熬又痛苦。对于弟弟必须脱离队伍过夜,布莱恩·马基既担心又气愤。困难的决定必须得做。同时,尽管高山症缠身,薇儿还是走到了营区,她明天还能继续吗?医生们必须做出决定。我很害怕看到被宣布不能继续走的队友脸上出现的表情。
高山症是当初在规划时最担心的一件事,但杰克跟我保证,这种爬山步调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更何况我们还带了这么多位队医,反倒是原本打算用来协助身体障碍队员的伙伴制度却陷入分崩离析的地步。这套制度是我们此次计划的主干之一,在某些队员身上确实完美地发挥了作用,但在某些人身上,例如杰米,却完全无效。尽管向导们会适时介入,尽可能帮助队员,但伙伴制度仍然是这次计划的基础,如果瓦解了,远征队的未来也就岌岌可危了。
我们最终决定,杰米显然已经达到极限,不能再继续走了。他的同伴宝琳也流着眼泪说自己也支持不住了,不过另一个伙伴,也就是年轻力壮的麦克还能继续爬,可是他决定与宝琳一道下山,明天一早就下山。薇儿也跟着下山,她的高山症状把她弄得疲惫不堪,不过我们跟她道别时,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再回来。
至于布莱恩·马基,我真的对他很抱歉。他之所以加入,主要是因为残障的弟弟杰米是队员之一,而现在杰米却要折返下山了,我看得出布莱恩左右为难,一方面想陪弟弟下山,一方面又想跟他照顾的残障伙伴詹姆斯·布里吉一起踏上山顶。最后的决定是:杰米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只是身体不能支撑,而詹姆斯·布里吉还是需要布莱恩帮忙,所以布莱恩决定留下来,继续旅程。(www.xing528.com)
会议结束时,宝琳一直在啜泣,她把失败归咎于自己,但是我告诉她和其他队员,这并不意味着失败,他们应该继续抬头挺胸,没能爬到峰顶并不是失败,能够走到这么远已经是一大胜利了。
隔天一早,四周的景色明艳得振奋人心,天空一片蔚蓝,视野所及的范围都美极了。我告诉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绝不能在这时放弃。有位军人朋友对我说过:“指一座山头给我看,我就能把它攻下来。”这就是我爬山的原因,得到的回报不只是壮阔的风景,而是旅程本身。在山上(在工作或生活上也一样),我的选择并非简单的非此即彼:山谷或峰顶?赢或输?胜利或失败?而是比这种二元判断来得复杂、细微得多。不过,努力达到卓越、以攀到顶端为目标、尽量带多一点人上去,是有价值的目标。
下定决心求胜,是强力领导的关键。这并不是说一定不会犯错,或是说不会遭遇失败,问题是该如何应对错误与挫败,也因此,这座山(特别是这趟远征)才会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非凡。我想要证明,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困难,而同时,每个人也都有天分与潜力可以达到伟大。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爬到顶峰,不过从整体来看这不是重要的事,只要踏上这座山,尽自己所能地努力爬,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尽管这个早晨美不胜收,但营区里的气氛却低迷不振。光是一个队友得下山就足够影响士气的了,更何况还一下子少了好几个队友。环顾四周发现几位朋友将不会和我们一起到达峰顶,是很叫人泄气的,我可以从几位队友的脸上看出,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最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攻顶成功,唯一的例外是詹姆斯,他似乎毫不怀疑。
把山上的实际状况传播出去,最好的方法是通过网络直播,当天我们就会进行。等凯特(摄影小组成员)准备好设备,我也已经准备就绪。网络直播的内容包括我直接对着摄影机讲话,身后是美得惊人的大山和天空全景,还有以险峻而闻名的巴兰科大岩墙,从我站立的位置望过去,巴兰科大岩墙矗立在那里,即使在阳光照耀下仍然呈现暗灰色,我们将翻过这坚硬冷漠的花岗岩铸就的铜墙铁壁。
我转身面对镜头,膝盖微微发抖,这段讲话感觉像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谈话,属于“告全国同胞书”的那种。我必须再度保证,不只向远在家里的亲友保证,也跟我们一起在山上的同伴保证:一切都很好,我们不管是在身体上或是心理上,都足以完成这趟远征的原定目标,没有发生任何差错。
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以还算平稳的声音向遥远的观众们解释:所有队员都安然无恙,提前下山的人会在阿鲁沙的饭店放松一下,等待我们下山会合。我还向他们说明,眼前这一天会是艰苦的一天,也感谢家人朋友的爱与祷告,请他们继续发信息来表达支持。等我讲完,看着凯特把摄影机关掉,感觉好像完成了一项成就。我有信心自己会成功爬到峰顶,这一次我一定能成功挑战巴兰科大岩墙。我其实也是在向自己保证。
巴兰科大岩墙是一片很难攀越的坚硬石墙,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去直接挑战,还有另外一条路径可以从旁绕过,不过路径较长,也更耗费体力。戈登想从制高点捕捉队员们挑战这道墙的镜头,所以有一小群队员跟着他走,他们会在山顶跟我们会合。
攀登这道墙能激发人所有的潜力。在天气这么完美又晴朗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专心致志于眼前的挑战。虽然当天早上薇儿、宝琳和麦克下山的时候大家掉了几滴眼泪,不过队伍现在又再度精神奕奕。每当有人遇到困难就会有一只手伸过去拉一把,或是有人借出肩膀来扶持,每个人都互相帮忙攀越困难的一段路,跟前一天全队士气低落又分崩离析的景象完全相反,今天,我们在身体跟心理上都凝聚在一起,是个货真价实的团队!伙伴制度再度发挥我当初预想的效果。
抵达这道墙的顶端时,其他绕道而行的队友也跟我们会合了。压在我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我们已经打败我最担忧的那道障碍,也就是十年前阻碍我攻顶前路的那道障碍!高高站在这道墙的顶端,我知道我们做到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站在乞力马扎罗山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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