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帮发展的传统文化影响

庄晓天

宁波，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是一座充满文化记忆的城市。她是唐宋年间，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近代五口通商的重要口岸，是有着7000年远古文化——河姆渡文化的发祥地，她是正朝着以文化发展为重要指标的国内领先的文化大市。宁波文化底蕴浓厚，源远流长，为宁波的经济发展、为“宁波帮”的形成、壮大，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宁波帮”旧时泛指宁波府属的鄞县、镇海、慈溪、奉化、象山、定海（现还加上宁海、余姚）六县在外地的商人、企业家及旅居外地的宁波人。鸦片战争后，随着外国资本的入侵，商人纷纷涌向经济较为发达的城市经商，就形成了商帮，当时较为著名的商帮有“粤帮”、“徽帮”、“闽帮”等，但随着社会的变迁，有些商帮逐步衰落，以至销声匿迹，独有“宁波帮”却历久不衰，且不断发展、壮大，尤其是在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宁波帮”的企业、实业人士，声名鹊起。

“宁波帮”的肇始在明末清初，发展、壮大在鸦片战争以后，鼎盛时期在民国时期。

“宁波帮”以上海为基地，尔后将活动地域逐渐伸向汉口、天津、广东及江浙等地。宁波人所到之处，那里的商业活动就繁荣起来，故有“无宁不成市”之说。宁波人还在各地经营了许多名店、大店，如北京、天津、上海等地的同仁堂、童涵春、蔡同德等著名药铺，亨得利、亨达利钟表店，都是宁波人经营的。

“宁波帮”不仅闻名于国内，且足迹遍布全球，在世界各地，凡有宁波人聚居的地方，就可找到“四明公所”、“宁波同乡会”之类的组织。如新加坡宁波同乡会，其会员每月聚会一次，40余年来从未间断，他们的后代，至今乡音未改。目前，宁波旅居海外的华侨、华裔有73万人，遍布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美国、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等5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世界各地涌现了一批善于经营的“宁波帮”企业家。

“宁波帮”之所以能历久不衰，力压群雄，成为上海诸商帮的巨擘，一是抱成团，组织商人团体；二是富有开拓冒险精神；三是宁波商人重乡情乡谊，同乡扶助观念较强，能风雨同舟，共同抵御经营风险。但更为重要的是传统文化滋养着“宁波帮，我们知道，文化认同是经济交往和融合的基础。为什么宁波人特别重视商业，时时“闯出去”做生意，除了宁波地理、交通优势、物产丰富、地少人多等因素外，重要的就是宁波文化的浸润和影响。

首先，宁波文化打破扬仕抑商传统思想学说，提出“工商皆本”的观念。数千年来中国封建社会把商业放在末等地位，“仕、农、工、商”，读书人第一位，其次是农业、手工业，商人最末位。“农、工、兵、学、商”，农是首位，商又是末位。到了17世纪（明末清初）宁波学术文化出现了高度繁荣时期，以杰出的启蒙主义思想家、宁波人黄宗羲为代表，摒弃了封建政体扬仕抑商的思想体系，主张“授田以养民”、“工商皆为本”。他反对“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这种思想、理论、主张，适合了当时宁波地区人民生计的客观要求，推动了宁波人“出门经商”。

其次，宁波文化中的创新观念的影晌。创新是宁波传统文化的精髓，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是一个国家兴旺发达的不竭动力，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敢为人先，勇于探求。近代“宁波帮”在短短的时间内能在上海及各地站住脚跟.而且迅速发展壮大，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宁波籍实业家不断进取，实行制度创新、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涌现了一批善于经商，深受地域文化熏陶的宁波人，他们敢为天下先，义无反顾地闯荡市场。先在商业，后在金融.工业、交通、房地产、医药等各业以至文化、教育、科技等领域，全面进军，艰苦创业，大显身手，对上海的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作出了不凡的业绩。在上海，很多人都知道，第一家银行、证券物品交易所，第一家五金店、南货店、绸布店、钟表店、国药店，第一家火柴厂、染织厂、灯泡厂、化学制品厂、印刷厂都是宁波人开办的，第一件中山装也是宁波人制成的“宁波人在上海社会经济生活中至少创下了50个“第一”。竺梅先、金润庠等人就是创新的代表。

宁波企业家继承祖先敢为人先的传统，适应市场经济要求，敢走天下路，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在宁波地区又涌现出雅戈尔、杉杉、罗蒙、太平鸟、波导、奥克斯和方太、帅康、金轮、龙元、徐龙等著名大企业集团及知名品牌。

再次，传统文化中的对外开放、兼容并蓄的观念，滋润着宁波人和“宁波帮我们知道，商贸是活跃的，是充满变数的。而文化却是一种易于沉淀的东西，且不易改变。文化一经与商贸结合，并以商贸为载体，便会大大增强商贸的诱惑力。商贸一经与文化这杯惰性液体搅拌，便会焕发出鲜活的光彩。文化的“道德文章”与商家的“精明强干”，互为交融，相辅相成，便形成了“宁波帮”文化特色的崭新形象。

宁波天一阁

诸如宁波文化与上海文化的交流与融合，便造就两座城市经济、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促进，协调发展的格局。这种格局表现在一是血脉相亲。交流和融合以人为中心，交流的愿望和目的取决于人的感情和理性，这种具有血缘、亲情关系，不但使宁波与上海的经济文化交流成为可能，而且成为必然。二是地理相近。宁波与上海水陆距离均较近。宁波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最古老的始发港，航运业非常发达；上海是中国近代崛起的著名港口。两个港口城市之间的人流、物流异常频繁，近代许多宁波人就是通过海洋到上海创业。把两座城市比作人，那么上海与宁波是近邻更是兄弟姐妹。三是文化相通。上海作为一个移民城市，又是一个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长期以来以开放的姿态广纳海内外各种文化，形成了海派文化。但文化是一定要有根的；而上海文化就扎根于一代代上海城市的建设者之中。在“上海人”中占有三分之一比例的“宁波人”，他们就带着宁波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开放、开拓、理性的文化内容。因此，宁波与上海有种超越地域概念、超越行政区划，又起源于血缘的文化关系，在语言、饮食、习俗、审美、情趣方面都有共同的基础.使两个城市间弥漫着浓重的感情色彩，基于人的历史交往而产生的文化相通，使宁波与上海在发展中都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每一个人都是在一定的时代和民族文化氛围中成长，不同的文化培育不同的人。经济是人的经济，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经济，也就是文化在一定意义上决定着经济的兴衰。宁波的传统文化，就规范着、孕育着宁波特定社会与时代的人的思想、观念、思维方式，价值观念。

宁波文化以及由宁波文化滋润的世代宁波人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有什么特殊性呢？

宁波在几千年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丰富而独特的文化类型，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宁波文化既源远流长，又与时俱进，扎根在本土，影响于世界；宁波文化既有理论建设的勇气，又有敢于实践的品质，是精神和物质文明的高度统一；宁波文化既立足于中国正统的儒家文化背景，又具有批判性，总是走在时代的前列；宁波文化既以越文化为根基，又不断吸取中外文化养份，形成多元一体的文化。宁波文化接受过吴文化、楚文化的影响和中原内陆文化的洗礼以及域外文化的冲击，但她始终能站稳脚跟，既兼容并蓄，又慎重取舍，敢于创新，经过消化改造，最终使自身获得质的升华。

宁波文化的核心范畴是，承认人作为主体的独立存在，尊重人的个性发展和主观能动性的发挥。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一定的目标，所谓“人皆可以为圣人”。而要达到这一目标的途径就是要“致良知”，要“知行合一”，“工商皆本”、“天下为主君为客”。这些观点和主张，不但在当时具有先进性，在近现代仍产生着深刻的影响，曾经成为日本明治维新运动的重要指导思想。

先进性和开放性的文化本质，是宁波千百年来社会发展的主流，这种文化既是宁波特定自然、人文和社会环境的产物，并经文人学者以及社会有识之士的竭力传播，广扬民众，以此培育一代又一代宁波人，由此而形成的人文精神深深植根于社会民众之中。这种文化精神是丰富的和多样的，概括起来就是张扬个性的开拓精神，锲而不舍的务实精神，信誉至上的诚信精神，兼容并蓄的开放精神和追求完美、实现自我的信念，自强不息、脚踏实地的作风，公开规范、平等竞争的品格，渴望创造、追求文明的特质。这种精神和理念，就形成了宁波人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文化自觉和精神依托。

宁波的文化精神是宁波历史文明的精华，也是世代宁波人民创造辉煌历史的文化动力。在2000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宁波人民用这种精神不断激发自己的创造性，推动宁波社会的持续发展，并为中华民族的发展作出积极的贡献。(www.xing528.com)

影响遍及海内外的“宁波帮”，是中国近代最优秀的商帮之一，他们既是宁波文化精神塑造的成果，也是宁波文化精神的最直接体现，更是宁波文化精神的实践者和创造者，他们以诚信著称，以开拓为本，永远保持着发展进取的优良传统，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今天在人们的心目中，“宁波帮”不仅仅是工商业者的成功典范和优秀代表，而且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人们把它概括为“儒商文化”，是宁波丰富的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宁波人不仅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同时也创造了丰富的精神文明。

科学家坦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要驾驭整个世界，要影响世界，以前靠军事力量。十八、十九世纪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都曾称霸过世界，靠的就是武力。现在要靠国家综合国力，谁的综合国力强，谁就能影响和驾驭世界。当今，美国到处插手，靠的是国家综合国力。可以断言，今后驾驭世界则要靠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文化底蕴和这个国家民族的文化先进性。这种先进文化要代表人类前进的方向。一个有浓厚文化底蕴，又有先进性文化的国家和民族，它所培育出来的人民，既有较好的文化科学知识，勇于攀登科学高峰的勇气，又有人与人相应的和睦、友好、平等文明行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就能驾驭世界，影响世界，把世界引向大同。

文化，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灵魂，星科学技术进步的母体，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心声。历史经验表明，文化的进步，必然包含当时科技、经济的发展。任何一个技术创新时代.无一例外地都是伴随着人文创新的引导，伴随着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和政治文明的成熟与升华。

世界上有多种多样的文化体系.文化定义也众说纷纭，有物态文化（诸如我国的长城、兵马俑）、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心态文化（道德、情操、价值观念）和语言文化等，可谓是人言言殊。就其体系而言，大致归纳有三种，一种是西方文化，也称天主教文化；一种是阿拉伯文化，也称伊斯兰文化：一种东方文化，也称炎黄文化。三种文化在不断发展、演变过程中，东方炎黄文化将会取得主宰地位。这是因为东方炎黄文化缘源于三种文化：一是道教文化，它的学说是处理人与自然间的关系，主张“天人合一”；二是儒家文化，它的学说是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把人的本性设定为善（性善论），相信人生来就具有道德、良知、良性；三是佛教文化，它的学说是处理人与自己心态关系。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城市、一个企业、一个家庭都能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的关系，这个国家、民族、城市、企业、家庭，一定会欣欣向荣，兴旺发达。

宁波市委、市政府在宁波城市建设规划中.是这样描绘这座美丽的历史文化名城的：“漫长的海岸线，曲折的港湾，三江交汇，江上有桥，桥边有人家。兼具东方大港的气魄和渔家唱晚的韵味……把宁波建成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和地域特色的现代化文化大市。”他们形成共识：宁波要成为现代化国际港口城市，文化建设一定要与经济建设相配套，文化发展一定要与社会发展相一致，文化设施一定要形成“大都市、大文化”的全新框架。在迈向现代化城市的进程中，宁波人把强烈的文化意识注入了城市建设。

宁波应成为长江三角洲南翼经济中心，成为浙东地区中心城市，成为华东地区重要的先进制造业基地和东北亚国际航运中心的重要组成部分。

是的，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是缺乏文化底蕴的民族，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城市，则是没有生气和历史内涵的城市。自唐宋到明清，宁波名儒硕学难以胜数。近现代，宁波更涌现了众多全国一流以至世界闻名的学者、科学家、艺术家。翁文濒、童第周、沙孟海、周信芳、潘天寿、巴人等，不仅誉满世界，且成就斐然。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宁波籍的占了86位，他们对祖国和宁波的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现今的宁波人，继承优秀传统文化.在悉心保护自己的历史足迹，精心装扮现代化文化都市的同时，将把宁波建设成为现代化国际港口城市、历史文化名城和江南水乡景观融于一体的文明都市。

漫步宁波市区，如同穿越一条“时光隧道“，一个个古迹，连成历史前进的脚印；一幢幢建筑，散发着浓重的文化气息，让你领略到宁波自明清到民国浙东建筑的风韵。风格迥异的古今雕塑，凝重古朴的名人长廊，全国最古老的私人藏书楼，……无不使人感受到宁波满溢着浓郁的文化韵味。

宁波不失为一个充满文化底蕴的现代文明城市。

一个城市，如果有自己的文化特色、文化品位和文化氛围，就有了灵魂，就有了内在的蕴涵，就有了精神依托，也就有了区别于其他城市的非同一般的标志。否则，即便是高楼林立，五光十色，也是枯燥乏味的。

探索宁波的发展与“宁波帮”的壮大，给我们一个重要启示：文化一经与经济结合就会展现出强大、恢弘的生命力。在市场经济的今天如果能把绵延千年的儒家文化的道德规范引用为经济运行中的行为规范，就能找到了中华民族的精神源头和根本路径。

“半亩方田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宁波不仅仅是一个慧质空灵、上进好学的学生，它具有那样一种气质，这就是“一遇春风就发芽，一遇阳光就灿烂”，这阳光、春风的源头，就是文化。

有人作过这样的比喻：成长是奔流直向远方的游子，而源头，永远是倚门独望的母亲和老师。源头决不会有江河的汹涌澎湃、波澜壮阔。但之所以为源，因是发祥之始，风气之先；是症之结，是谜之底。

物质可以进口，资源可以开发，可是文化传统不能进口，民族素质不能购买，道德修养不靠泊来，物质和精神都得靠文化传承。这就是文化的民族性，这就是宁波文化之所以催发宁波物质文明、精神文明进程的动因。

中国人讲究饮水思源。愿所有的发达地区、沿海城市，在急速飞奔中回首，去关注源头、灵魂的故乡——这种回望是精神上的提升，是心智上的丰富，是生命意义上的强健和完整。

（本文作者系上海市原副市长、上海市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