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成
王宽诚
命名（4651）小行星为王宽诚星。
此星为纪念中国工商界著名的杰出人士王宽诚（1907—1986）而命名。王宽诚先生一生热心关怀教育和社会福利事业，他所创建的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资助了数千名留学海外的中国学者。
一上面引述的是国际小行星委员会1998年10月5日第32788号关于《王宽诚星国际命名公报》的全文。
1999年4月3日，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宽老的故乡，“王宽诚星命名典礼”隆重举行。来自海内外的嘉宾云集宁波，有宽老的亲属故旧，有国家领导人和中国科学院的领导，有浙江省和宁波市的领导，有得益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著名学者和莘莘学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就是全国政协副主席、著名科学家钱伟长。十多年前，正是钱老受邓小平同志的嘱托，具体帮助王宽诚先生付诸实施“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考选出国留学生项目。
钱老的到来，触动了宁波市政府副市长陈守义的一个想法：何不趁此机会请钱老谈谈“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始末？钱老参加完王宽诚星命名典礼后在宁波还有半天时间，失去这个机会将后悔莫及。于是他通知我：准备好录音机，明天上午采访钱老。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那时钱老已经88岁高龄，按照中国人的说法，正好是人生难得的“米寿”之年，但钱老看上去真正是童颜鹤发，精神非常健朗，思路异常清晰在一个上午的采访过程中，他几乎不停顿地叙述着，从几十年前让他陷入人生灾难的那场反右运动，到十几年前创立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来龙去脉，一气呵成，逻辑严密。说到那16个人的考选委员会名单时，居然能够一个不漏地道出姓名、学科、过去和现在不同的职务，令人惊异之至。
正是这次采访，使我们第一次亲耳听到了邓小平同志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之间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而这段故事又是怎样和位一生追求科学真理与人生真理的大科学家的命运纠结在一起的。在我们纪念小平同志关于“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的谈话20周年的时候，我把这次极其畛贵的采访整理出来，首次公之于世。
那是1983年元旦过后，忽然之间中央来人直接找到了钱老“来人是邓小平的秘书，说钱老你这些年辛苦了，希望你安心工作，更好地宣传中央的政策。接下来谈的第一桩事情，是要把钱老调到上海去；还有一桩就是王宽诚先生的事情。在这之前，钱老并不认得王宽诚先生，但名字是听说过的。抗美援朝的时候，王先生捐了一架飞机，那是在报上报道过的。
1983年6月，邓小平在第六届全国政协会议上与王宽诚亲切握手
原来，王宽诚先生有一次跟小平同志谈起，说他想选一批留学生，贷款让他们到美国去，可是他有个想法，如果胡乱地选派，那是白培养，因为派的是不应该去留学的人，都是后门，他懂得这个里头的问题。所以他要考选，可是有关方面不同意，说你交给我们办好了。王宽诚不同意交给他们办，他说我这个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所以他去找了被香港人呢称为“邓大人”的邓小平同志，希望邓小平同志同意。那时还没有成立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他表示愿意一年资助100个学生到美国去，将来就业后一步一步归还，叫做贷款留学。小平同志想了半天，说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可能办得成，于是就派秘书来找钱老。
为什么小平同志要钱老呢？因为钱伟长在50年代初期管过留学生，那时杨秀峰是教育部长，让钱伟长来管派遣留学生的事，这也是总理的意思，可是他管了一年就不干了，原因是挡不住关系户啊。他去了一趟苏联，发现经过他考试出去的人很少，因为考得很严，只有20多个人，可是在苏联发现有成千上万，有的带了老婆带了妈妈一起住在苏联，是哪儿派来的呢？从苏联一回来，他就不干了，既然这样何必要自己费劲儿考选呢？派出去一个留学生，国家要花多少钱啊！按照他的主张是少派，派精的派好的，一定要考选，全国挑选。这件事情想必是小平同志知道的，就对王宽诚说你找他，他大概有办法。所以邓小平先派人来打招呼，对钱老说王宽诚会来找你，王先生的想法没有什么错，你帮他忙，我们要促成这个事。
小平同志说的就是这样两桩事，钱老都记在心上了。后来钱老就到了上海工业大学当了校长。
大概隔了半年，王宽诚先生从新疆参观回来，果然到上海找了钱老，谈贷款留学的事。那时他实际上已得重病了，不过谈起这事他的兴致还是很高。钱老因为接受了小平同志的嘱托，所以早有了思想准备，就给他提了几个建议。钱老说，按你的原则，是“三公”，即公开、公平、公正。干这个事情咱们就公开干，要公平地严格挑选。而且派出去要有目的，你学什么，学了东西要回来，我们国家需要什么，就出去学什么。有本事的你就来考，要通过考试来选拔。那么谯来挑选？这个事情难就难在怎么做，怎么考选。
钱老建议，先成立考选委员会。考选委员会的人选，都是要在中国学术界有地位的，而且的确都是大师。钱老当场就提出15个人的考选委员会名单，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一个一个学科遴选出来的。王宽诚每个都仔细打听，反复了解并表示同意。这15人中，有4人是美国大学的著名华人教授：李政道，林家翘，陈省身，田长霖。其中田长霖是年纪最轻的一个，当过美国总统科学顾问，那时候是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的副校长，后来是校长。陈省身是著名数学家，也是伯克利加州大学的数学系主任。还有11个是什么样人呢？一个是钱老自己，第二个是一位很老的经济学专家，叫陈岱荪。钱老那时候就感到金融经济对于我们国家发展的重要性，所以就找了这位老专家。他是原清华大学的法学院院长，后来到北大当教授，讲经济学。那时候他已经80多岁了。他有个特点是讲话非常精练，他在政协发言永远只有8句，可是内容都在这8句话里头了，都叫他陈八句。就是这样一位老先生。第三个是北大的校长张龙翔，他是搞生物化学的。下面一位是钱临照，那时是中国科技大学的副校长，他是学物理的再就是卢嘉锡，当时中国科学院院长。还有一个是山东大学校长吴富恒，搞的是西洋文学。钱老考虑得很全面，考虑到那些年我们的外语水平下降了，讲语言不讲文学不行，所以必须派人出去学文学。这个人是钱钟书推荐的。
1986年10月，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在上海开会，江泽民与王宽诚亲切交谈
还有费老费孝通，搞社会学的，英国正统派的“还有一个是汤佩松，搞农业的，中科院院士，原清华农学院院长，曾任北京农业大学校长，后来到中科院植物病理学研究所当所长，他是世界上很有地位的学者。另外就是港澳的三位：香港大学校长黄丽松，香港中文大学校长马临.澳门东亚大学校长薛寿生。加上王宽诚先生自己，考选委员会一共是16人。
考选委员会产生之后，第一个要商量的是定学科，要排一张名单出来，出去学什么是关键问题。考虑的结果，第一次定了50个学科，文、法、理都有。有学国际法的，学国际经济的，其他如天文地理，还有等离子体等等。数学是陈省身教授定的，定了两个，一个是群论，一个是微分几何。他本人就是全世界著名的微分几何专家。此外还有学生物化学的、电磁学的、生物医学工程的，等等。每一个学生考4门课，本来定的有一门英文，第二批考选时英文没有了，因为考试的题目全是英文的，等于考英文了。其他三门是与专业有重要关系的。(www.xing528.com)
1986年，王宽诚与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学务会议与会学者合影（右二为王宽诚、右五钱伟长教授、右三马临教授、右四张龙翔教授）
1986年，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在上海开会，王宽诚先生向钱伟长教授赠送纪念品
考选委员会又规定，全国设8个考场：北京，上海，武汉，西安，广州，成都，长春和香港，考的学科是公开的，可是只有考试的科目，没有划定考试的范围，没有列出参考书。完全考他对这门课的理解，考真本事。这样做对出题目的人也更自由一点。关于出题目，特别规定绝不允许在一个学校的教师中出，因为假如是一个学校的教师出题，这个学校的考生就占便宜了，这就影响公正原则。而且互相保密，只有钱老一人晓得。钱老亲自找人出考题。考题出来以后，专门组织人打印。同样的原因，不请科学院的人出题目，因为科学院的考生多，不请他们出题也是对广大考生公平些。医科的题目找了4个医学院，分开出，一个是北京的协和医科大学，一个是华西医科大学，--个是上海医科大学，还有一个是广州的，英文的考卷是钱钟书推荐的一个人出的，她是原北京大学的英文教授，题目出得很好，就是不深不浅，面比较广，她因为是学英国文学的，英文是非常好的。
全部办法商定之后，考选委员会就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三家全国大报上刊登了招考启事，把学科、考试的课程，考试的时间，还有报名的办法等等全部公开。报名费很少，只20元钱，那是照顾到贫困号生。报考的条件也很松，只要大学毕业，年龄在35岁以下都可以来报名，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甚至没有工作，都可以参加考试。
特别的是，报考办法取消了政审。因为一要求政审就有可能所在单位阻止他不让他报考了。先让他自己报，考取后再由所在单位进行政审。取不取看他的能力，许不许出去由政审决定。如果政治上不可靠，不让他出去他也没有话说，这也合情合理。这些在当时都是很新鲜的，冲破了很多条条框框。
报名时间长达一年，第一批考生报了2100多人，实际取51人，一个学科只取一个。当时钱老手下没有人处理具体考试的事，想到了清华已经退休的教务处的教务员，他们都是很有经验的教务人员，于是就调了两个人来。那两个人很好，从考卷保密到报名，他们都有一套。此外还规定，谁出题谁评卷，全国出题目的一共有400多人，钱老那时候就跑了很多地方，亲自跟这些人谈话交代。
这样的做法，别说是“左”的年代不可想象，就是中国有史以来也是第一次。这个期间王宽诚先生多次关心，问钱老有什么困难。考选办公室没有设立在上海工业大学，而是放在北京。北京有一条新文化街，清华大学在那儿设立过一个分校，后来停了，房子空着，钱老让教务处那两个人去联系，租用了这套房子。这个地方不公开，考卷印好了放在那里没有问题。所以考试的事情名义上是在上海工大，实际上都是在那边准备的。他们两个又拉了4个人，都是很能干的，6个人管5个考区。考试完了之后，钱老就跟王老商量，先把分数都评出来。报考的人英语必须要及格，其他三门学科加起来240分，就是平均要超过80分，符合这样的规定才能取。可是每个学科不论是200人考还是300人考，只取一个。假如这个学科里没有符合这样的标准，这个学科不取人，宁缺毋滥。结果考下来发现，有三个学科有两个人分数都是90多分的，如国际经济。其他都是80几分。考选委员会把成绩拿出来，并把所有第一、第二名的考卷也附在里头。那是1985年，15位委员住在上海工业大学的招待所搞了一个星期，一个一个学科审查，审查下来，决定有5个学科不取人，因为没有人达到这个规定的分数线。有6个学科取2个，所以50个学科一共取了51人。像国际经济这样的学科就取了2人。录取以后再查这个人是谁，哪儿毕业的。陈省身教授他们是很认真的，他不光是关心数学。大学者并不只是那么专的，往往知识面很宽，样样都懂得的。钻牛角尖的学者是小学者。
考选的结果出来后，最妙的是自然地理，我们国家当时在自然地理这个学科方面很弱，也不受重视，特别是环境问题。考取这个学科的是一个中学教师，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是无锡二中的地理教师。王宽诚先生高兴地说：好好好！而且亲自跟这个地理教师谈了很多话，要求他好好学习，回来振兴中国自己的地理学。王宽诚先生跟录取的人一个一个谈话。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看得出他很兴奋。
录取以后是政审，政审也全通过了。看来各单位都很希望把人送出去深造。这些留学生出去的时候，不但我们指定他学什么，而且都是我们给他找的导师，不是他们自己找，也不是他们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去。考选委员会把材料寄出去，结果人家很欢迎，说这是百里挑一的人才，都愿意要，那些导师都接受了，而且都是很有地位的导师。前不久，北京召开了一个“关于怎样防范和化解金融风暴的影响”的座谈会，请的是美国和东南亚地区的各个金融方面的华侨、华人，钱老是主持会议的。
1999年4月3日，“王宽诚星”命名典礼在宁波举行
结果来了一个人，他说，钱老，我是你把我送出去的，是王宽诚教育基金会送出去的，你们给我选了一个好导师，是美国拔尖的金融方面的大学者叫格林斯潘他是哈佛的，毕业以后到了世界银行，现在是世界银行的高级职员，这次是世界银行把他派来参加会议的。的确，他在金融方面懂得很多，讲了很多。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在培养人才方面的确起了作用。
宇宙星空中的王宽诚星
选派出去的留学生，学费、国际旅费还有生活费都是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出的，名义上是贷款。后来钱老跟宽诚先生说，这些贷款金额，凭我们国内的工资水平是还不了的，如果回来的就免了吧。王宽诚先生同意了，如果回来为国效力.就不要还了，留在国外的要还。
第一批成功了，接着是第二批，那是1986年。本来也是招50人，后来看有些学科还赶不上，所以我们把学科的基础面放宽一些，第二批定了50个名额，实际是取了38个。
考选了两批以后，情况有了变化，后来王宽诚教育基金会把经费分成了三块，一块仍旧钱老主持，一块放在中国科学院，还有一块放在教育部。钱老这一块，有两项内容，一个是资助学者参加国际会议，还有一个是进行内地和香港的学术交流。现在国家重点学校的教师参加国际交流机会比较多，有关经费比较充足。钱老这一块是非重点学校，国际交流的经费很少，但也有不少好教师，也有不少论文在国外登载的，这些人要出去参加国际学术交流，就由王宽诚教育基金会提供贴补，专门有一位同志负责这个工作，规定是这样的：全国重点大学以外的学校.如北京工业大学、杭州大学、上海科技大学、上海工业大学、南昌大学等等，全国大概有二三十个。这些学校每年有一个名额，让这些学校的教师也能见见世面。所以钱老主张王宽诚教育基金会是雪中送炭，不要锦上添花，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在地方院校这块意义很大，每年可以送15人出去交流，资助会议注册费、生活费和国际旅费，大概每个人3000美元左右。1999年4月，钱老趁到宁波参加王宽诚星命名典礼之机，和王老的亲属商量，把宁波大学加进去，这是一项。第二项是香港和内地的学术交流，一种是国内的学者到香港讲学，选择比较有名的学者出去，所以不限于地方院校；第二种是香港、澳门的学者到内地来讲学，安排在内地的地方院校进行，时间为半个月，王宽诚教育基金会一般给1.5万到1.8万港币。这样一年大概也是十几个人。另外，每年还出二期《王宽诚教育基金学术讲座汇编》，发表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论文和沪港两地学术交流的讲稿。国家讲重点建设是对的，但一讲重点，也会有很多不错的人就被埋没在非重点的学校里，非重点大学还是有人才的，所以给他发展的空间。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就起了雪中送炭的作用。
钱老最后说，我经历的情况就这样，1986年以前，由王宽诚教育基金会资助，经过两次考选，送出去89个留学生。1986年以后一直到现在，每年15万美金，资助国内外学者出国访问、应邀来华讲学、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累计到二三百人。如果三块加起来，应该有数千名学者得到了王宽诚教育基金会的资助。
我们说，为了国家的人才培养和建设，王宽诚教育基金会功不可没.但是为了实现宽老的心愿，钱老同样也是功不可没。
采访结束后，应我们的要求，钱老挥笔题下了这样一行字：“学习王宽诚先生的爱国爱乡精神钱伟长一九九九年四月四日”。
（本文作者系宁波市海外宁波人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宁波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