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绪章与宁波帮：共筑家园回报桑梓

（一九九九年八月一日）

张蔚文 项秉炎

1984年8月1日，小平同志在北戴河与时任国务委员的谷牧同志的一次谈话中，作出了“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的重要指示，并决定委派对外经贸部顾问卢绪章到宁波，帮助搞好宁波的对外开放。小平同志交给卢绪章的重大使命，就是团结、发动“宁波帮”。

小平同志的号召极大地鼓舞了海内外的宁波人，成为宁波对外开放的一个重要成略思想和指导方针。在中央领导的重视及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依靠全市人民和海内外“宁波帮”和“帮宁波”人士的共同努力，形成了全方位对外开放的格局，出现了宁波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好局面。

虽然卢绪章同志积劳成疾，不幸于1995年11月8日逝世，但故乡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历史功绩。

如今，在宁波人民正意气风发地迈向新世纪、决心提前实现现代化之际，我们特别怀念贯彻落实小平同志指示、动员“宁波帮”建设宁波的带头人一卢绪章。

1911年农历6月，卢绪章出生于宁波城里小沙泥街一个小商人之家。1925年，14岁的他沿袭许许多多宁波人所走过的生活道路，离开宁波到上海学生意。1933年与5位同仁创办了后来名扬商界的广大华行。如果不是1937年10月加入了共产党，凭着卢绪章出类拔萃的经商才能，他本人也许早就成了一个“宁波帮”富商。但他从小胸怀大志，不图个人发财，而是甘冒杀头的危险，长期在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从事地下工作，成为一个身披资本家外衣的无产者，为中国革命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1948年底卢绪章奉命从香港回国，从此投入建设新中国的伟大事业。新中国成立后，他作为我国外贸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长期从事外贸工作，直至1982年3月从外贸部常务副部长、党组副书记的位置上退居二线，担任对外经贸部顾问等职。粉碎“四人帮”后，他曾担任我国苜任旅游总局局长，又成为我国旅游事业的开拓者。当他得知党中央和小平同志派他I可宁波的决定后，73岁高龄的他壮心不已，欣然从命，并立即积极串联在北京的宁波籍人士，征求大家开发建设家乡的建议。

就在小平同志北戴河谈话不久，1984年8月27日卢绪章随同谷牧同志来到杭州，听取省市领导关于宁波、温州两市对外开放工作的汇报。在会上，谷牧传达了小平同志的指示，说派卢绪章同志回宁波，什么形式都可以，什么名义都可以，就是要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谷牧同志风趣地对省市领导说：你们看过《与魔鬼打交道的人》的电影吗？卢绪章同志就是与魔鬼打过多年交道的人。现在根据小平同志指示，基本上“卖”给浙江了，别的事不管，就是对外，跑出去、请进来，给省委、市委出主意，把全世界“宁波帮”请进来，建设宁波。在听取汇报结束时，谷牧同志再一次对省市领导说：对卢绪章同志的作用要充分估计，他不但是“宁波帮”，还是外经贸部顾问，卢绪章同志算你们的人了。今天不是我带他回北京，而是他出差去北京……

1984年10月14日，卢绪章风尘仆仆地来到阔别60年的故乡赴任。他满怀深情地对前往车站迎接的宁波市市长耿典华说：“我14岁离开宁波，离开时就没想过什么时候再回来。这次受中央和小平同志委派，叫我来宁波帮助对外开放工作，我感到非常高兴，也说明我与家乡有缘。”他不顾旅途劳累，当晚就在葛洪升、耿典华、叶信虎等党政领导的陪同下，参加为贯彻落实小平同志指示和中央重要决定，在宁波饭店举行的“欢迎在沪甬籍第三批高级科技人员、知名人士招待会”。

谷牧（左一）、卢绪章（右二）在宁波参加讨论宁波对外开放和经济发展计划

卢绪章到宁波后，即被聘为浙江省政府和宁波市政府的特邀顾问。他没有辜负小平同志的重托和家乡人民的期望，一回到宁波就深入调查研究，奔上海，赴北京，飞香港，在帮助宁波制定发展战略、确定宁波的战略地位、加快北仑国际深水枢纽港的开发建设、筹划创建宁波大学，特别是在发动“宁波帮”建设宁波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1984年10月包玉刚偕夫人由卢绪章陪同第一次回到阔别40年的家乡

他在宁波工作期间，几乎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星期天。1990年6月，他在给小平同志关于宁波进一步对外开放和港口建设的信中说：“小平同志，我受您的重托，一直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懈怠。加快宁波开放，促进宁波繁荣，这是我余生的最大愿望。这几年来虽已步履艰难，力不从心，仍上下求索，内外奔走……”字里行间，充分表达了这位革命前辈对党的事业的无限忠诚和改变家乡面貌的拳拳之心。此前，他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说：“我有决心在垂暮之年略尽自己的余力，和宁波人民一起搞好目前的起步工作。因为这不是一个宁波市或一个浙江省的事情，而是振兴中华的大事，全世界都在注视着我国的发展。”

这正是卢绪章不顾年老体弱，为家乡建设弹精竭虑、操劳奔波的精神支柱和工作动力所在。

改革开放之初，在祖国和家乡的感召下，海外特别是香港的“宁波帮”人士开始陆续返乡探亲。但由于种种原因，直到1984年，香港“宁波帮”的知名人士中还只有王宽诚、包从兴、赵安中、李兴贵、闻儒根、忻礼轼、孔爱菊等回到宁波捐资、捐赠，引进了一些项目。包玉刚、邵逸夫、陈廷骅等一大批享誉海外的宁波籍人士，却还未曾回过家乡。

包玉刚，是世界船王，在海内外具有广泛的影响力。如何做好包玉刚的工作，动员他支持家乡的建设，对于广泛发动海外“宁波帮”，共同建设宁波，具有重大的意义。

包玉刚与夫人黄秀英在故居当年的新房内愉快地回忆结婚时的情景

卢绪章和包玉刚夫人黄秀英是表亲，卢绪章在抗战时期就和包玉刚交往，关系密切，但自从他1963年访英回国途经香港与包玉刚见面后，由于“文革”，多年失去联系。1978年，一直关心祖国政局的包玉刚，对邓小平复出中国政坛十分关注，萌生了回祖国大陆看看的念头他先发了一份电报：我夫人想见见卢绪章夫人。小平同志获悉后，指示当时的国务院侨办主任廖承志出面复电，欢迎包玉刚夫妇到北京探亲，是年11月.包玉刚夫妇绕道日本，飞抵上海，再到北京，卢绪章和阔别多年的包玉刚欣喜重逢，于是也就有了邓小平和包玉刚的“历史性的会见”。至1984年，包玉刚已十余次到过国内，但一直没行回乡。

卢绪章到宁波后，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做包玉刚这位关键人物的工作。宁波市各级政府也认真检查落实侨务政策，如为包家寻找到了被拆迁的祖坟，归还并修整了包氏故居，找回了“文革”期间被查抄和散失的家具等。在卢绪章和宁波市政府的热情感召以及包氏亲属的积极推动卜，包玉刚终于高兴地接受了宁波市委和市政府的邀请，于1984年10月28日踏上回乡之路，回到了阔别儿卜年的故乡，随着包玉刚的回归，发动海外“宁波帮”的工作迈出了关键的一步。(www.xing528.com)

卢绪章与包玉刚一家在宁波城隍庙前合影留念

包玉刚有意为家乡办一些实事，回乡前特意邀请卢绪章、葛洪升、耿典华到香港访问。行前大家商定，先由卢绪章个别与包玉刚商量创建宁波大学的问题。包玉刚到达宁波后，便问当时陪同的耿典华市长：“宁波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耿典华告诉他：“宁波开发建设最需要的是大批人才。”于是包玉刚就进一步问：“宁波现在有几所大学？”耿典华回答：“宁波现在还没有一所综合性大学，地方培养建设人才很困难。”

回到宾馆，包玉刚就对卢绪章说：“宁波是全国沿海开放城市，人口与香港差不多，面积比香港大10倍，但没有一所综合性大学，这是以前我所没有想到的。我现在想帮助家乡办一所大学，你看怎么样？”卢绪章当即高兴地回答：“这件事意义很大，我很赞成你办这件事。”卢绪章看到，宁波人才其实是很多的，当时中科院百余位学部委员，宁波人就占了13位，大学教授、校长里的宁波籍人士更多。宁波人也很聪明，就是因为没有大学，很多优秀青年都报考外地，从此一去不返。办大学对宁波开发建设太重要了，可以自己培养人才，又可以把在外地的专家教授请回来。他告诉包玉刚：“我这里正好有位教授起草的关于筹建宁波大学的具体方案。”说着卢绪章就把3天前来宁波建议兴办大学的我国著名力学专家、中国科技大学教授朱兆祥连夜赶写出来的一份建校方案，从口袋里取出来交给包玉刚。经过一番酝酿，包玉刚宣布捐资2000万美元，创建宁波大学。1984年12月20日，即中英签署联合声明那一天，包玉刚与宁波市市长耿典华在北京正式签订筹建宁波大学协议书。签字仪式后，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单独会见包玉刚，对包玉刚为祖国和家乡做了很多事情表示赞赏，并答应给宁波大学题写校名。说到发动“宁波帮”，小平同志要当时陪同会见的卢绪章到外面去跑一跑。邓小平对包玉刚说：“你有（海外）关系，他也有关系，只是他的关系隔得久了没有联系，而你天天在联系。你们可以合作嘛！”

1985年10月29日，国务院代总理万里和包玉刚先生出席宁波大学奠基仪式

在小平同志的热情支持和海内外宁波人的共同努力下，宁波大学于1985年10月29日奠基，1986年9月1日建成开学，终于了却了世代宁波人的夙愿，结束了宁波没有综合性大学的历史。包玉刚的这一义举，在海内外引起了极大反响宁波大学的成功创办，也更激发了包氏家族的爱乡热情。不仅包玉刚每年都要回一次宁波，每次回乡都有捐赠项目，在外面则充当“宁波大使”，把宁波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愿意帮助宁波跑腿，而“整个包氏家族都积极为故乡捐建文教卫生事业。宇波大学的成功创办也同样激发了海外“宁波帮”捐建宁波大学的热情。如今，在宁波大学的校园里，赵安中、曹光彪、汤于翰、顾国华等先生捐建的科技楼、航海楼、医学院、科技学院、教工活动中心、学生活动中心、医疗中心等幢幢新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宁波大学，终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以无限的生机迎来了她的第二个卜年。

卢绪章不负小平同志重托，始终把发动“宁波帮”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夙兴夜寐，毫不懈怠。

一次，他在听取市侨办关于联络海外“宁波帮”的情况汇报时说：“包氏家族发动起来了，其余还动得不多，看来工作刚刚开始，下一步要集中力量，加快步子。”他还说：“香港有一个甬港联谊会，有中华总商会、上海总会，你们去联系过吗？我国驻外使馆人员中电有不少‘宁波帮’，要主动联系，积极提供资料。宁波人在世界上有成就的不少，你们应该好好了解、发动。人才很重要.事在人为。有'贝'之才可以请到宁波搞企业，无‘贝’之才可以传技术、讲学、管理企业。要把发动‘宁波帮’当作一件大事来抓，搞好了，效果不会比一个重点项目差甚至提出“以后市里领导或各部门人员出国应带一个任务，要访问和发动所访地点的‘宁波帮’，回来后向有关部门汇报，作为资料积存起来。”他还强调“搞开放也与搞别的工作一样，应该有一个规划，下一阶段如何搞，要有打算在卢绪章的关心、指导下，宁波市委、市政府及各有关部门一苴把团结、发动海外“宁波帮”的工作放在重要战略地位，通过多种途径.加强与海内外“宁波帮”的联络，使“宁波帮”的优势得到充分发挥，为宁波改革开放带来了强大动力。

卢绪章自己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他利用自己海外亲朋故旧多、声望高的优势，想方设法联络“宁波帮”人士，动员他们来家乡走走看看。

香港“影视大王”邵逸夫也是卢绪章的老朋友，1984年和1985年，卢绪章两次与葛洪升等宁波市领导一起到香港拜访邵先生和其他宁波籍知名人士，向他们介绍家乡情况，听取他们对家乡建设的意见。1986年他又与陈先、耿典华一起到香港再次拜会邵逸夫，盛情邀请邵先生回家乡看看。邵逸夫很高兴地接受了邀请，终于在1987年4月回到了故乡宁波。

1985年，卢绪聿与浙江省委书记王芳、宁波市委书记葛洪升、市长耿典华一起前往香港，广泛联络海外“宁波帮”，为开发建设宁波奔忙

这是邵先生几十年来第一次回乡，也是第二次回祖国内地，受到了省、市领导和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邵逸夫也带来了一份厚礼，向宁波师范学院和浙江大学、浙江师范大学、浙江农业大学捐资数千万元人民币。此后，邵先生对祖国和家乡的捐赠源源不绝，数额达几卜亿元人民币之巨。

在卢绪章的辛勤工作和故乡的热情感召下，一大批海外“宁波帮”知名人士先后踏上了回乡之路。

发动“宁波帮”，是为了建设宁波。卢绪章为开发北仑港以致带动整个宁波的开发建设，同样也倾注了极大的精力和心血。

改革开放之初，宁波的各项基础设施十分薄弱，与国家对宁波发展的要求极不适应，而开发建设中的许多问题又非宁波市本身所能解决。为此，卢绪章多次亲自出面向浙江省、中央直至邓小平反映宁波情况，要求给予必要的支持，并请来一批中央和国家有关部委领导到宁波实地考察，使宁波的发展优势和存在的困难引起了中央的高度重视。

1985年9月，卢绪章给小平同志写信，重申开发北仑港对整个长江流域经济发展的战略意义，建议国务院成立一个专门机构。是年10月25日，小平同志在北京出席兆龙饭店剪彩仪式，当面将这封信转给万里同志，并请他带领有关的8位部长，一起到宁波现场办公。1985年10月29日，万里代总理出席宁波大学奠基仪式后，立即召开国务院有关部委领导参加的现场办公会议。包玉刚也应邀出席了这次会议，他在会上说：“邓主任要发动全世界的宁波人都来建设宁波，要我和卢绪章到外面跑跑。我在外面跑腿，提意见。你们各方面有什么意见，我可以拿到国际上去讲。对宁波建设，我个人看法，一定要有一个领导小组之类的协调机构。”在卢绪章和包玉刚等一批热心人士的积极推动下，国务院于1985年11月成立了以国务委员谷牧为组长、国家计委常务副主任陈先为副组长、包玉刚和卢绪章为顾问、国家有美部委领导为成员的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并下设办公室。国务院为一个地方的经济开发设立专门机构，这是绝无仅有的。

协调小组成立后，每次会议的议题和时间、地点的确定，出席人员的落实，直到会议议程的安排，卢绪章都亲自参与。每次会议之后，他总要为落实会议决定的事项，在京、甬之间来回奔忙，直到把事情办好“从协调小组成立到1988年3月最后一次会议，两年多时间里先后在北京、宁波、深圳召开了6次协调会议，对宁波“七五”期间重大项目的安排落实，对发动“宁波帮”的工作以及对宁波产生深远影响的一些重大举措，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北仑港二期工程、北仑钢铁厂的筹划、栋社机场的建设、宁波计划单列的实现等等，卢绪章都一一关心、过问。

1988年3月最后一次会议之后，由于国家机构改革等原因，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结束了它的使命。但是卢绪章认为，小平同志交给的发动“宁波帮”建设宁波的任务远远没有完成。为了继续广泛发动海外“宁波帮”，并且发动祖国各地的宁波籍人士关心宁波，促进宁波的经济建设，1988年5月16日，卢绪章和包玉刚等倡议，在国务院宁波经济开发协调小组两年多工作的基础上，筹建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得到了谷牧同志和海内外宁波籍人士的热烈响应。1988年10月18日，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正式成立，来自北京、上海、杭州和香港地区、日本、美国、新加坡的百余位“宁波帮”和“帮宁波”人士出席了成立大会，卢绪章当选为首任会长，谷牧、包玉刚、沈祖伦、陈先为名誉会长。

宁波经促会成立后，卢绪章抱着病弱之躯，一如既往地为宁波的发展建设奔走呼号。1993年协会换届，陈先同志继任会长之职，卢绪章任名誉会长。但他直至1995年11月8日病逝，仍无时不以家乡宁波为念。他在病重住院期间，多次满怀深情地说：“只要我能走出这个房间的门，我就要到宁波去看看。”卢绪章为宁波开发开放所作出的特殊贡献和为建设宁波、振兴中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革命精神，永远铭记在海内外宁波人和家乡人民的心中。

（本文作者张蔚文系宁波市原市长、浙江省政协副主席、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顾问，项秉炎系宁波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宁波经济建设促进协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