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梅尼伊斯兰民主思想对反国王力量的集结与巴列维王朝的致命打击

霍梅尼的伊斯兰民主思想既为当代伊朗的政治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伊朗未来的政治改革预设了框架，留下了障碍。

第一，霍梅尼的伊斯兰民主思想是伊朗自主探索政治发展道路的重要理论创新。现代化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然而由于文化传统、民族宗教、发展水平、历史际遇等诸方面的差异，各国各地区在现代化道路的选择上表现出丰富的多样性。政治现代化是现代化的重要内容，20世纪初期立宪革命之后，以民主自由为核心的宪政思想深入人心，意味着伊朗的政治现代化进程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巴列维王朝不顾伊朗国情，将古代波斯的专制传统和西方的政教分离原则结合起来的政治模式逐渐成为伊朗政治发展的障碍。霍梅尼以伊斯兰宗教文化为立足点，吸收立宪革命时期形成的宪政思想，打破宗教学者不参与国家管理的传统，将伊斯兰性和现代性结合起来，提倡伊斯兰民主思想，无疑是伊朗政治思想发展史上的重要理论创新，具有历史进步性。

第二，在霍梅尼伊斯兰民主思想的指导下，伊朗民众推翻巴列维王朝，建立伊斯兰共和国，伊朗政治制度出现巨大变革，政治发展进入新阶段。当国家处于内忧外患，发展水平严重滞后，地方分离主义盛行的非常历史环境下，巴列维王朝推行专制主义和政教分离的政治体制具有历史必然性和合理性。历史证明，巴列维王朝在凝聚全国力量，维护国家统一，争取民族独立，推动国家现代化方面发挥了十分重要的积极作用。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新的社会阶层逐渐壮大，群众的自我价值认同不断明确，民众的政治参与要求持续提高，专制主义的政教分离模式很明显已无法容纳社会发展释放出的政治能量，政治改革势在必行。然而顽固的巴列维国王逆历史潮流而行，拒不改革，而且变本加厉地试图依靠强力压制民众的政治参与要求，结果变革最终以革命的形式表现出来。霍梅尼的伊斯兰民主思想以伊斯兰为旗帜，以公正、民主、自由、法制为政治诉求，将反对国王的各种力量团结起来，给貌似稳固的巴列维王朝以致命一击。革命后，伊朗否定君主制度，建立将宗教性、传统性和现代性融为一体的伊斯兰共和政体，实现了政治制度的重大变革，开创了伊朗政治发展的新时期。

第三，霍梅尼伊斯兰民主思想的消极方面为伊朗政治发展带来不利影响。作为历史的产物，霍梅尼的伊斯兰民主思想同样具有时代局限性。霍梅尼过度地强调伊斯兰性和教法学家的重要性，给伊朗的政治发展带来许多问题。为了保证新政权的伊斯兰性，《宪法》赋予宗教领袖非常大的政治权力。此外，伊朗还成立了许多机构，如宪法监护委员会、伊斯兰革命法庭、伊斯兰革命卫队等以确保宗教领袖的权威和权力。霍梅尼在打压巴扎尔干（Mehdi Bazargan）、沙里亚特马达里、巴尼萨德尔（Bani-sadr）、蒙塔泽里等人以及民族阵线（National Front）、人民圣战者（Mojahedin-e Khaleq）和世俗左派等组织时采取了许多非常之举。革命后的伊朗，正如沙里亚特马达里担忧的那样“从一个专制换到了另一个专制”。[51]这一切让霍梅尼伊斯兰民主思想的民主性大打折扣，伊斯兰政府成为名副其实的领袖极权统治。后霍梅尼时代，随着民众政治参与热情的不断提升，法基赫体制的合法性危机逐渐浮出水面，如何对霍梅尼设计的伊斯兰政治框架进行改革，使之顺应时代潮流已经成为当代伊朗政治家和思想家思考的重要话题。(www.xing528.com)

理想和现实、思想和实践经常会出现很大的反差，甚至互相矛盾。美国学者埃斯波西托指出：“政治文化、价值和制度的改造不是一个晚上完成的。它是一个长期的拖长的过程，伴之以具有互相竞争意识和利益的竞争者们和派别中间的分歧、争论和战斗。”[52]革命后的伊朗并未出现霍梅尼所设想的那种理想的伊斯兰民主，相反国家权力集中于领袖一人之手，出现新的威权统治。新政权在打压政敌、独断专行方面 甚至比 巴列维 王朝有 过之而 无不及。 霍梅 尼 “这 位 不屈 不 挠的老 战士突 然感到，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上，出现一道介于几十年所鼓吹的理论和具体的政治实践之间的鸿沟”。[53]

但这根源于当时特定的客观环境和霍梅尼所具有的特殊地位，并非其政治思想发展的逻辑结果。在中东，土耳其、埃及和中东其他许多伊斯兰国家，继君主政治结束之后，领袖政治亦长期存在，凯末尔和纳赛尔等人作为无冕之王的政治形象有目共睹。[54]因此，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朗的政治现实和实践并不能否定霍梅尼伊斯兰民主思想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