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北寮村
南北寮村,位于港口滨海旅游度假区东北部,坐落于稔平半岛,双月湾东山海旁。该村因坐向朝南与朝北方向而取名南北寮村,西面为上新村。历史上该村落属于淡水场盐区,村始建于明代,产盐历史也可追溯至明代。
南北寮村目前主要有3个姓氏:朱姓、余姓和邱姓。
图6-18 南北寮村祠堂、居民地图(制图:朱筱静)
如上图所示,南北寮村分为南北两个聚居村落。其中,祠堂分布地区具有一点特色。余姓、朱姓的祠堂分布在北寮地区,而邱姓祠堂分布在南寮地区,这很有可能与当时姓氏搬迁的先后历史有关。据村民口述,朱姓和余姓先抵达这个地区,于是建立了北寮村,此后邱姓搬迁过来,在南寮落地生根。这也是该村世居村民的3个姓氏——朱、余、邱。随着历史时期发展至今,该村各姓氏村民杂居而住,南北寮之分在地理方位上似乎也因为自建房的不断增多而淡化得不分彼此。但在我们走访过程中,村民的口述中,南寮、北寮之间仍然存在着心理差别与身份定位,他们很清楚谁是南寮人,谁是北寮人,但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清楚这些定位,也很难指出南寮和北寮之间是否有具体的地理分界线。[89]
我们在深入走访朱、余、邱三姓祠堂时,发现3间祠堂规模都不大。随行的北寮村朱村长亦告知我们,他们的拜祭方式都是较为常规的程序,如上香、点蜡烛、烧元宝、烧鞭炮等;至于拜祭时间,基本上就是在办喜事、农历初一、十五等特殊日子进行。[90]南北寮村的朱村长向我们提到:“但过节有,清明拜山。就是我们村一个宗族,姓朱的都要过去拜山。在一个宗族都要过去。如果打工的话,也要回来,很多都回来。但没回来的话就无所谓了,有回来的就要出去拜山。基本都要回来,是放假了。”[91]对于当地村民而言,清明拜山的活动至关重要,是一个姓氏集体活动的义务。村民们即使外出务工,也绝大多数会返回故乡的小村落,进行这维持了数百年的仪式。这种种仪式围绕宗祠管理和祖先崇拜所展开的活动,与传统惯性,或许也是构成让已经分散居住,并不严格称之为宗族的当代姓氏集群,仍然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集体认同的原因。
了解三姓祠堂的具体情况的同时,我们也结合村民的讲述以及查找资料,基本获知朱、余、邱三姓各自的开基历史。
根据朱姓村民据回忆,朱氏最初是从福建搬到惠东,再由惠东搬到平海镇,最后从平海镇一路分家搬到的此处。具体搬至村落的年份不详,但应当可追溯至明代。根据村民口述,朱氏在此处的祖坟最早可追溯到明代时期的墓碑,拜山时祖墓墓碑上所记载的重修时间。因此,他们认为这个村落是在明代始建的。[92]另外,据北寮村村民余爷爷表述,余氏搬迁至此目前已是14代。根据祖墓碑记上所写,其祖先曾在惠州担任官职,第2代在此地出生,距今有200多年历史。他便是以那个祖墓碑记载的惠州官员为节点,追溯到他本人是第14代后人的。余爷爷告诉我们,是惠州的一个老师来了他家,他带着老师去了祖墓处,他本人虽然读不懂碑文,但那个老师向他解释了碑文中的内容,他才清楚自己祖上原来在惠州当过“大官”。[93]关于余爷爷所述的祖先源头,是很有学术探究价值的,但是出于安全等因素的考虑,无法前往余爷爷提到的祖墓进行一番考察,且目前我们仍未找到记述南北寮村余氏祖先的文字资料,无法深入研究。
我们在访谈的路上偶遇一位健谈的邱氏伯伯。他介绍道:“邱姓是从河南搬迁至此处,是最迟抵达南北寮村的,后在南寮扎根,并逐渐和当地其他两个姓氏融为一体。”[94]邱伯伯没有清晰地告知我们他是如何获知自己祖先的搬迁历史,当我们问及他如何知道河南是他的祖籍时,他告诉我们,因为他们邱姓的宗祠上的牌位写了“河南堂”,因此他认为他们宗族是从河南搬迁过来的。
当地村民其实大多对自己的搬迁历史并不了解。余爷爷是因为有外来的老师前往祖碑处告知,他才明白那些古老文字上写的是什么东西,而邱伯伯则是简单地根据祖公牌上的地理位置认定自己的祖籍,朱氏对自己祖先的记忆稍微清楚一点,然而这认知也是来自拜山时墓碑上的年代,而非家族中长辈的描述。
南北寮村村内有1口大井,1966年修建,村民们共享此井,村里年代更久远的井如今已经荒废。村内有1座神庙为大伯爷庙,始建于明末,重修于2000年,主要供奉神灵为大伯爷,每逢农历正月二十大伯爷寿诞,村民都会准备物品到庙里祝寿,而村民在农历的初一、十五,以及各种节气,都会在大伯爷庙烧香。如今村内出去打工的人较多,村内盐田已租去承包为养虾场,处处都在动工建设,将农田修为房屋。
2.上新村
据文献资料记载,上新村始建于元末,因朝廷腐败,税务繁重,战争不断,人口迁移而成;而据当地村民所述,他们基本上不清楚上新村的开基历史。这可以说是当地村落历史记忆的一种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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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19 上新村宗族祠堂、民居地图(制图:李桂梅)
如上图所示,上新村目前主要有罗氏、林氏、许氏3个姓氏。与南北寮村不同的是,这3个姓是杂居的,没有特意区分姓氏聚居在一块这一说法。
比较特殊的是,我们在图中看到的罗氏、林氏、许氏3座祠堂,旁边都是住人的,不是独立出来的,婚丧习俗都需要到祠堂拜祭以告知祖先。一个祖先就是一个家庭,一个祠堂通常是一脉相承。[95]此外,上新村除了宗族拜祭之外,还有一些曾经住人的房屋,由于现在村民基本搬出去,如今被专门辟来供奉自己家中直系长辈的神位。这种祭拜也是逢年过节都存在的,但属于每个家庭自己的小祠堂。
祭祖仪式对于宗族的意义不言而喻,常常都在祠堂中进行。村中现存宗祠有3座。主要宗祠有许氏祠堂,始建于明朝,于1963年重修,占地面积30平方米;林氏祠堂,始建于明朝,于1965年重修,占地面积30平方米;罗氏宗祠,始建于明朝,于1958年重修,占地面积30平方米。每逢传统节日村民都会到自家姓氏的宗祠进行祭拜活动。每年清明节,全村人拜山祭祖。
许姓人家逢年过节都会定期前来拜祭。许村长说许氏老祖宗以前不是在这里的,是搬过来上新村这里建基的,算是“外地人”,具体是从哪里搬来的,却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祠堂始建于明朝。[96]
另外,林姓的祠堂在姓林子孙的捐款资助下重建过。林姓祖先来自汕尾市陆丰市甲西镇客楼村,而这一溯源认知并非上新村林氏村民主动“寻根”获得的,而是陆丰的林姓找上门,促使当地的林氏村民回去认祖归宗。[97]从这里可以看出上新村林氏村民是没有祖先认同的这个需求和欲望的。现在林氏村民仍与陆丰的林氏有联系,还会一同去祖祠拜祭。
其间,我们从一位林氏村民那里查看到一本《林氏族谱》,比较新,是复印过来的。据悉本来林氏家族保存了一本旧本族谱的,后来由已去世的一位伯伯对其进行复印,这本族谱就是从陆丰林姓族人拿来的。[98]
《林氏族谱》中对林氏自身的宗族迁移历史有一个总体描述,我们也可以对林氏宗族的宗族结构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通读《林氏族谱》,发现根据我们所获得的材料和口述资源都无法将上新村的林氏成员与族谱体系中的成员对应起来;族谱中并没有记述家族中一些重要人物的详细事迹,主要是对家族迁徙进行简明扼要的记载,而除了最后提到的地名“客楼”,我们目前并不知晓族谱中提到的地名具体指哪些地名,这些地名有着怎样的联系,对我们了解林氏家族起源会有怎样的帮助。除此之外,上新村的林氏村民基本上看不懂族谱内容,也不清楚族谱里面是否有反映自身与客楼村林氏的关系,也没有特意去搞清楚两者之间的历史家族联系。[99]可以说,他们对自己祖先的开基历史基本上是不清楚的。
罗姓的祠堂也是重建过的。据罗老村长及其儿子对以前老人家所讲述的回忆可知,上新村的罗氏与罗段村罗氏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他们之间有着渊源历史,即罗段村那边本来有5兄弟,很多年前他们都在罗段村,后来其中有一两个来到上新村落地生根,但这并不是分家。上新村的罗氏与罗段村的罗氏是同宗的,直至现在,他们还会商量好同一天一起去拜祭祖先。而罗氏族谱很有可能就在罗段村那里。[100]当我们去罗段村走访时,罗段村的罗姓村民则否认了和上新村罗姓的关系,认为他们并不是出自同一个祖先。
现在大多数村民都搬出去住,村里面的房子大多没人居住。村民们搬出后,不会在新的地方建祠堂,但逢年过节会回到村里祭拜。这3个姓的祠堂就是用来拜祭他们祖公的。村民们提到:“村里有几家人因为是从外地搬来,是不允许进别人祠堂的,所以只能将祖宗搬在自己家里拜。但三王宫、洪圣公这些庙,他们是可以去的,而且也要捐钱,毕竟只要是村里人都得捐钱。如果他们去世了,也是不可以进祠堂的,只能在自己家里供奉。不过他们照样也是可以分到盐田的。”[101]
村内唯一的一间村庙,坐落于村内戏剧台对面的三王宫,始建于明朝时期,重修于2010年。通过访问村民可知,三王宫虽然主要是供奉三王爷,但在三王爷神像的左右两边也会分别摆放大伯爷和二王爷的神像,村民说“因为三王爷比较凶所以主要信奉他”,[102]每逢农历二月廿五便是三王爷寿诞。除此之外,还有正月二十日的大伯爷寿诞,以及其他的传统节日,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三牲、酒礼到庙里祝寿。这些村庙的管理上,并未设有专职管理人员,而是由村民们轮流进行。在上新村,其村庙的卫生打扫是所有村民轮流进行,而开会则是人人轮流都能当理事,并没有专门的管理人员。
此外,村庙也可以举办一些活动。我们来的前几天,上新村的三王宫刚请戏班唱过一次大戏。据上新村的许村长介绍,这次唱大戏的原因是“村门口刚修通了一条路,比较迷信的老人家就觉得需要唱戏”,于是他们全村就请了戏班来唱戏。上新村的许村长和我们说,请人唱戏的流程十分复杂,且耗资颇巨,其实现在村内很少有人做。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今年修路,恐怕也不会唱戏。如今村民们出资作戏的意愿并不高。村庙对面设有戏剧台,会在村民们商量好一起捐钱后聘请戏班做大戏,做戏做的是老戏,是陆丰那边的剧,讲的是学佬话,从汕尾陆丰那边请戏班过来。关于捐钱做大戏,是村民们一起凑钱的,包括嫁出去的也会愿意捐款。村民也都很信玄天上帝。“大家门口的那些符大多是去平海所城北门上帝公拜的,像结婚、建房子也是要去那里问‘日子’,那里的是最准的。这里也有去天后宫,也称妈庙拜神,但不看‘日子’。”[103]
根据南北寮村和上新村的盐民们回忆,他们的祖先大多于明末或清初迁来此处。尽管迁徙而来的原因各异,但迁徙的时间点却十分一致。不过较为可惜的是,当地盐民对开村的历史并无更多的记忆,也没有超过两代人回忆的文字记载。这对我们追溯民国前的村落历史有一定难度。盐民本身对历史记忆的态度,其实是较为淡漠的,而除去家族历史之外,有记忆的历史最早所能追溯的,仅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一点点的民国时代。这种“集体失忆”的现象,本身向我们暗示了当地人记忆能力的不足。在这里,历史的不在场本身,也拥有历史学的意义。
南北寮村和上新村蕴藏着不一样的历史,随着代代人在这里的生长延续、世代更替,这里也在遗忘着历史,也在重构着历史。这也吸引了我们对这两个村落进行田野考察与访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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