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资本：金融化的负面效应

从资本的实质来看，马克思认为，虚拟资本是与现实资本相对立的范畴。所谓的现实资本是指执行资本生产和再生产职能的商品资本、生产资本，即作为商品形态的资本和生产过程的资本（作为不变资本的生产资料和作为可变资本的劳动力）。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一步非物质化、金融化的产物。资本逐渐从物质形态向金属形态、货币形态、证券形态转化，构成了资本流通、交易、再生产的过程。生息资本和信用制度为虚拟资本的出现创造了条件。虚拟资本是资本职能的自我膨胀和资本形式的自发衍生。它一方面极大地扩展了资本的作用和职能，加速了资本的生产和再生产，另一方面力图掩盖了资本职能扩张所隐藏的更大危机和风险。虚拟资本仅仅具有资本的空洞形式，不具有资本的正常职能，却把一切从属于它的经济关系表现为资本生产关系。

从资本的运动来看，马克思指出，虚拟资本的运动形式不同于现实资本。他说：“这些所有权证书——不仅是国债券，而且是股票——的价值的独立运动，加深了这样一种假象，好像除了它们能够有权索取的资本或权益之外，它们还形成现实资本。”^[18]马克思认为，这些虚拟资本已经成为商品不过是一种幻觉。只要这种证券的贬值或升值同它们所代表的现实资本的价值变动无关，一国的财富在这种贬值或升值以后，和在此以前是一样的。他强调：“所有这些证券实际上都只是代表已积累的对于未来生产的索取权或权利证书，它们的货币价值或资本价值，或者像国债那样不代表任何资本，或者完全不决定于它们所代表的现实资本的价值。”^[19]在一切进行资本主义生产的地方，虚拟资本的运作不过是这种索取权的市场价格，即幻想的资本价值的积累。

具体来说，虚拟资本的本性体现在：第一，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货币与货币符号、资本所有权与经济所有权发生分离的产物。一部分的虚拟资本不过是本身没有价值的价值符号，譬如纸币、证券，因此只有真正的货币与货币的价值符号相分离，才能形成虚拟资本。大部分的虚拟资本不过是现实资本的所有权证书，因此只有在现实资本的法律所有权与经济所有权、资本所有者与经营者相分离的情况下，才能形成虚拟资本。一部分的虚拟资本不过是空头支票、已贴现的票据，因此只有在生息资本、信用制度和银行资本成为资本运动的重要形式时，才能形成虚拟资本。马克思指出：“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取得了它的最表面和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在生息资本上，这个自动的物神，自行增殖的价值，会生出货币的货币”^[20]。

第二，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获取剩余价值的主要手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根本动机和最终目的是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凡是有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剩余价值率和剩余价值绝对量以及最大限度地节约资本、缩短流通时间、加速资本循环、增加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的方法手段，资本主义都会加以充分开发和利用。资本主义生产越来越成为社会化大生产，在自有资本有限的情况下，通过信用制度向社会发行股票和债券，可以使产业资本和借贷资本制造出大量的虚拟资本。

第三，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缓和基本矛盾的重要工具。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的基本矛盾是生产目的与生产手段、生产能力和消费能力的矛盾，生产相对过剩而不是绝对过剩是它的主要特征和常态。为了消化生产相对过剩、缓和经济危机、维持资本主义再生产，虚拟资本通过信用制度和银行信贷被制造出来，形成了虚假的购买力和市场繁荣，暂时掩盖了爆发出来的经济危机。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运动的润滑剂、过剩产品的吸收器，也是更大金融危机的制造者。经济危机或金融危机爆发之时，股票、债券、银行券等形式的虚拟资本都会大大贬值，进而影响到现实资本。为稳定市场、振兴经济而实施的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无论是银行信用的膨胀还是纸币的超量发行，都会制造出更多的新虚拟资本，最终为更大的新危机埋下伏笔。(www.xing528.com)

第四，虚拟资本是资本主义生产逻辑向经济关系深层次拓展的结果。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据支配地位的情形下，资本逻辑和力量愈来愈向生产关系的深层拓殖，将历史上与资本无关的经济关系转化为资本生产关系，使其获得了资本运动的形态和形式。西方的资产阶级经济学不仅把补偿劳动力再生产的部分视为工资，把资本家的收入视为资本的利息，还把现实资本的纸质复本或虚拟形式视为虚拟资本。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有价证券、所有权证书等虚拟资本的贬值或升值，同它们所代表的现实资本的价值变动无关。这是因为，虚拟资本的价值始终只是资本化的收益，它的价值不是由现实的收入决定的，而是由预期得到的、预先计算的收入决定的，因而与利息率的变动成反比。虚拟资本的价值变动直接受货币供给的影响，但是虚拟资本的贬值不会减少社会的实际财富。

第五，虚拟资本是颠倒了的现实资本的信用危机和货币危机的体现。马克思提出：“表现在利息率上的借贷资本的运动，和产业资本的运动，总的说来是方向相反的。”^[21]如果资本主义再生产的全部联系建立在信用的基础上，只要信用出现问题，危机必然发生。乍看起来虚拟资本所造成的整个危机好像只表现为信用危机和货币危机，问题只是在于汇票能否兑换为货币。但是，“这种汇票多数是代表现实买卖的，而这种现实买卖的扩大远远超过社会需要的限度这一事实，归根到底是整个危机的基础”。在这个纸券的世界里，在任何地方显现出来的都不是现实价格和它的现实要素，而只是金银条块、硬币、银行券、汇票、有价证券。马克思因此强调，“在这里，一切都以颠倒的形式表现出来”^[22]。简言之，虚拟资本不过是现实资本颠倒了的形式和体现，信用危机和货币危机不过是经济危机的表面现象。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人们对虚拟资本及其衍生泡沫有了痛苦而深刻的认识。在那些虚拟资本疯狂扩张的过程中，它们为了攫取更多的利润，力图克服外界的一切制度的、法律的、道德的障碍，全然不顾可能带来的风险、灾难和代价，贪婪的本性最终酿成全球性悲剧。这次危机爆发所带来的影响如此广泛、深重和久远，因而被看成是“二战”以来资本主义最严重的经济危机。这场危机的深远影响至今还未完全消除，对危机的反思的热度依然不减，可以看到在金融管制、风险管控、金融创新、金融立法等方面已出现重大改革和调整。但是，虚拟资本无限扩张的本性不过是暂时受到约束，反而给它下一次更大范围和规模的爆发创造一个积蓄力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