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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馆驿中的独特人物群像:馆驿吏

时间:2023-05-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人物身份和社会特征看,唐宋馆驿诗歌和小说中涌现出几类特征显著的人物群像,值得注意。在馆驿中最为普遍和常见的,除行人以外,就是馆驿吏了。其价值在此,国家之所以设驿吏者亦在此,此外则不值一提,这样的价值定位和角色设定使得他们地位卑微,境遇凄惨。旧史中责骂鞭挞驿吏的记载极多。李商隐诗中的稷山驿吏王全,在长安至太原驿路上为驿吏五十六年,都是典型的风尘吏人形象。

唐宋馆驿中的独特人物群像:馆驿吏

从人物身份和社会特征看,唐宋馆驿诗歌小说中涌现出几类特征显著的人物群像,值得注意。在馆驿中最为普遍和常见的,除行人以外,就是馆驿吏了。在古代,他们只是交通路线上的普通吏员,仅比夫役高一层级,属于国家和州县吏员的“不可缺者”。其价值在此,国家之所以设驿吏者亦在此,此外则不值一提,这样的价值定位和角色设定使得他们地位卑微,境遇凄惨。加上其服务对象又多是高高在上的官员和王命在身的公使,他们也就天生注定了被人凌辱的命运。其所受到过的欺压与遭遇的不公,不是言语可以说得清楚的。旧史中责骂鞭挞驿吏的记载极多。《新唐书》卷九二《王君廓传》:“(君廓)居职不守法度,长史李玄道数以法绳督,猜惑不自安。会被召,至渭南,杀驿史(吏),亡奔突厥。”《资治通鉴》卷二四九:“有敕使过硖石,怒饼黑,鞭驿吏见血。”这两条唐代记载,不过是他们遭受凌辱的一个剪影。宋代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甚至连颇有直声的官员也“亲诟驿吏”。唐宋两代对于驿马的管理本来都有法可依,但执行起来困难重重,原因在于律令的执行者——驿长、驿吏地位过于卑微,很多时候都无法实施有效管理,每逢敕使至,驿吏都“不得视券牒,随口即供”(《册府元龟》卷六七四)。面对无法无天的中使和军官,明知不合法也无法阻拦,甚至连驿马系放在哪里这样的小事管理起来也不见成效,只好借助题诗于壁的办法委婉讽谏。《墨客挥犀》卷六所载岭南翠岚驿题诗,就是有力的证明。这条记载说,往来宿驿者以该驿远在岭南,位置偏僻,遂目无法纪,饲马堂上,驿吏屡劝不听,只好题诗于壁以讥之,可见他们是多么渺小和无力。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饱受欺凌的驿长驿吏,有时也奋起反抗。《旧唐书》卷一九一《金梁凤传》:“(吕)后至驿,责让驿长,搒之。驿吏武将,性粗猛,持弓矢突入,射,矢两发,几中面,逾墙得免。”这位驿长出身武人,性格暴戾,面对不公平的待遇,作出反抗亦在情理之中。这样的事例在唐宋恐怕还不止一个,只是不大为人所知。

很多文人科举登第以后,被授县尉、县丞、主簿,主管一县馆驿,苦于差役,每有风尘之叹。卢纶《驿中望山戏赠渭南陆贽主簿》:“官微多惧事多同,拙性偏无主驿功。山在门前登不得,鬓毛衰尽路尘中。”说自己被授御史,巡察两京馆驿,友人陆贽以县尉知驿,两人都“官微多惧”,管理的事务也“多同”,为驿中杂务所累而“鬓毛衰尽”。钱起、裴说为县尉,也曾发出同样的慨叹。钱起曾作诗说:“仰视骢花白,多惭绶色黄。鹪鹩无羽翼,愿假宪乌翔。”(《清泥驿迎献王侍御》)裴说《汉南邮亭》亦云:“高阁水风清,开门日送迎。”“日送迎”的琐碎事务,八九品的官阶,忍气吞声的遭遇,与他们心目中的政治理想和事业期待,毕竟相差太远,虽然难以接受,然而很长时间内,这些都是不能不去面对的事实。凌辱与磨难对于个人来说固然是不幸,但对文学创作却在一定程度上可谓有益。文人供职馆驿,因这种契机而接触到许多人事,了解到很多故事与传说,必将大大丰富其文学创作。

为了谋生,某些人年纪老大还在驿中服役,其境况值得同情。元稹《青云驿》描绘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年驿吏形象:“逡巡吏来谒,头白颜色黧。馈食频叫噪,假器仍乞醯。向时延我者,共舍藿与藜。”只见他皮肤黝黑,鬓发皆白,待人诚恳,惹人怜悯。像这样的老年驿卒唐代文献中还有不少,如《唐阙史》卷下的“白须传卒”,在两京驿路上为驿吏近五十年。李商隐诗中的稷山驿吏王全,在长安至太原驿路上为驿吏五十六年,都是典型的风尘吏人形象。

驿吏来自底层,出身贫苦,身上有着很多中国古代农民具有的传统美德:刻苦耐劳,勤劳质朴,亲和友善,等等。《太平广记》卷一五三引《续定命录》中的蓝田驿吏崔清,古道热肠,乐于助人,待人始终如一,不像某些驿吏那样圆滑世故。户部侍郎杨炎南贬道州,过驿,崔清不仅满腔热情地救济他,解济行旅困乏,还帮他从京城里接来病妻,为人敦厚之至,这样的形象既光辉又感人。《云溪友议》卷下《名义士》中的灵龛驿驿将戴克勤夫妇,也是这样的好榜样。文士廖有方慷慨解囊,安葬了客死异乡的驿将妻兄胡绾秀才,戴氏夫妇因此对他感激不尽。后来,廖有方自西川回,再过此驿,受到戴氏夫妇的热情接待,“徘徊设辞,有同亲懿。淹留半月,仆马皆饫啜熊鹿之珍,极宾主之分”。临别,其妻又赠缯锦一驮,价值数百千。戴、廖两人以有情有义而“声动华夷”,且被范摅誉为“皇唐之义士”,流誉千古。

驿吏、邮卒毕竟都是俗人,性格中不免有狡诈市侩、自私自利的一面。余靖《宋故殿中丞知梅州陈公墓碣》中记载的“邵阳邮卒”,乘人之危,胁迫岭南流人之女为妇,“留且半岁”,这种行径就很卑鄙可恶。《朝野佥载》卷五载,有一次,兵部尚书师德率领众官至太原某驿,驿长竟根据来人的官品高低,准备了两种饭食,“尚书饭白而细,诸人饭黑而粗”。虽然视品给食乃是唐代馆驿制度的规定,但这么做毕竟含有私心,优劣对比也太明显,引起娄师德的不满。同条中的灵州果驿驿长,也根据至驿长官的官衔大小,采取不同的态度对待。节度判官向他索要浆水,就“索不得,全不祗承”,非得要尚书娄师德亲自出马才成。师德亲自责问,欲治杖罪,这位驿长马上“惶怖拜伏”、“跪拜流汗,狼狈而走”。其实,节度判官在唐代官阶并不很低,可是这次他只是兵部尚书娄师德的随行人员,于是就对他另眼看待,可见驿吏是多么市侩势利。张籍《伤歌行》中写到的长安至荆南驿路馆驿吏,同样一副典型的市侩相。平时,这些人对过路的高官显要点头哈腰,唯命是从,一旦遭流被贬,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被贬的官员身着青衫,身骑恶马,被中使押解着仓黄南行,邮夫防吏也随着“急喧驱”,态度十分粗暴恶劣,致使其“往往惊堕马蹄下”,行为显得非常过分。《太平广记》还不止一次地写到唐代官员、使客至驿,驿长为其杀牛宰羊的事,食用的牛羊虽然也是制度规定的官员正料,无可厚非,但谁能说其中就一点也没有献媚权贵的意思?上述现象都体现出其作为底层民众固有的庸俗一面。

驿将、驿卒的没有头脑、见风使舵,还体现在其他方面。他们长期生活在驿道上,信息灵通,方便联络,有时竟被藩镇收买,甘心情愿为朝廷的敌对势力刺探军情。元和十年(815)东都洛阳甘水驿卒三人、都亭驿卒五人,都被李师道、王承宗二帅收买,与都畿一带的突厥残胡后代(即所谓“山棚”)和大批都市恶少年互相串通,组织暴动,杀害宰相武元衡,烧毁河阴漕院,还图谋焚东都,毁宫阙,“使洛城喋血”,行事诡秘,“自始谋及将败,无知之者”(《旧唐书》卷一二四《李师道传》),助纣为虐,无疑属反面的典型。(www.xing528.com)

驿长驿吏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有时难免上当受骗。《太平广记》卷二五一引《卢氏杂记》中的驿吏,就被一狡猾的过客蒙骗。小说中的那位交广客,手执岭南节度使卢钧批发的馆帖,根据唐朝“据牒供拟”的制度,把卢钧使牒上载明的“累路馆驿,供菜饭而已”中的“而已”,强说成是依制应该供给的饭菜之外的物资,驿中无“而已”,便被以“每一而已三五千”的价格“敛送”,真是既可笑又可恨。

驿吏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又熟悉当地情况,能为文士提供各种咨询服务。《太平广记》卷二四《许宣平》载,诗人李白在“洛阳同、华间传舍”读了许宣平的“仙诗”,便向驿吏追问该诗的来历去向,“得宣平之实”,乃蹑其迹寻访,显然,驿吏是知道题壁诗之作者的。许浑诗《寄房千里博士》又题作《客有新丰馆题怨别之词因诘传吏尽得其实偶作四韵嘲之》,中有“五夜有心随暮雨,百年无节待秋霜”之句。许浑是通过新丰馆的馆吏才了解到事情原委的,原来,在此馆题写怨别诗的,是个改嫁的妇女,其夫久别,寂寞难耐,不愿守节,不久遂改嫁。文士到了陌生地方,不熟悉情况,往往通过驿吏来增加了解。李华的名作《吊古战场文》就是他奉使朔方,途经一古战场,通过询问“亭长”,了解到当地历史才写下的。罗隐《拾甲子年事》记昭义军文士张谷从逆,投靠刘从谏为谋主,事败被诛之事。故事是他路过太行山路,诘于传吏而得到的。孙樵的散文名篇《书褒城驿壁》也是“讯于驿吏”才得知该驿兴衰原委的。驿吏、邮卒因都是当地人氏,熟悉情况,能为人们释疑解惑。《大唐新语》卷四《持法第七》载,睿宗延和中,监察御史敬昭道出使巴渝,至万春驿,方睡,见有十人再三向他哀求救护,十分疑惑,乃召问驿吏,驿吏解释了事情真相,方明原委。《墨客挥犀》卷五载,至和中,彭乘赴任邕州,“至金城驿邮置早膳,闻如以手搭腰鼓者。问邮卒曰:‘何处作乐?’曰:‘非也,乃鸩鸟禁蛇。’”类似这种奇异的民俗和地域特点,行人常常困惑,只有问当地人才能明白。《太平广记》中还有不少行人夜宿馆驿,遇到鬼怪,召问馆吏的记载,如卷四一六引《宣室志》:“明日访馆吏,吏曰:“此西数里有古杉,常为魅,疑即所见也。”卷三七一引《灵怪集》:“(姚)康成不觉失声,大赞其美,因推门求之,则皆失矣。俟晓,召馆吏询之。”上述怪异情况,如果没有知情人解释,就非常使人疑惑,不利行旅食宿。

驿吏和驿卒在诗文中又常被称作传吏、候吏、邮童,在驿路上,要数他们最活跃、最繁忙。苏味道《九江口南济北接蕲春南与浔阳岸》、戴叔伦《留别道州李使君圻》、白居易《想东游五十韵》描写其在水陆驿路上驾驶舟船、搬运物资的场面,既生动又真切。戴诗中出现了泷路、山回、云断的场面,表现的是唐宋湘江流域的地理环境,情景显得有些异样。

唐宋馆驿诗还不止一次地写到热情迎送旅客的驿吏形象。司空曙《送永阳崔明府》:“沙馆行帆息,枫洲候吏还。”梅尧臣《魏屯田知楚州》:“淮南木叶惊,淮上使君行。天外高帆出,沙头候吏迎。”苏轼《次韵子由送赵归觐钱塘遂赴永嘉》:“归舟转河曲,稍见楚山苍。候吏来迎客,吴音已带乡。”都写到在水边沙洲上殷勤迎接过客的驿候吏,是他们给了行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宋代递铺以军人传递文书物资,称为铺兵、铺卒。他们冒着严冬酷暑挽运传递,劳作不息,生活极为艰苦。一些重难递铺的铺卒死亡大半,下场凄惨。这类人物也进入了唐宋文人的审美视野,其笔记小说颇有对铺卒形象的刻画。《北梦琐言》(《太平广记》卷四三二引)中的递铺卒周雄,就是这样一位比较出众的人物。小说介绍说,周雄唐末应募为铺兵,在蜀路剑、利之间猛虎出没的地方日夜行役,不肯规避。持托杈利剑,连毙数虎,行旅赖之,后补西川军职。《东都事略》卷七〇、《龙川别志》卷上描述的马铺卒吏郭雀儿(即后来的周太祖郭威),也有类似特征,他衣裳破裂,不能自庇,为人坚定勇敢,气度不凡,颈部黥有飞雀图案。虽然出身微贱却生性刚毅,虽狂风暴雨亦行役不止,一副英雄形象,最终成就了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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