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的自由与效率：个人决策、本地化信息和收入分配。

主流经济学不是诠释市场经济体制的恰当工具。尽管经典作家们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提出了丰富的思想，但是，坦率地说，理论的、社会科学式的诠释还没有正式开始。主流经济学说认为，市场体制的力量之所以很强，是因为分散的个人可以做出完美的决策。严格地讲，这个解释是错误的，是南辕北辙的，而不是完善不完善的问题。对市场体制的解释不是要从完美理性出发；恰恰相反，而是要从有限理性开始：正因为人的理性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自由市场体制。这个道理如同实行民主一样：正因为人的理性是有限的，没有完人和圣人，所以我们才不能依靠君主，而要靠千百万人民随时随地所进行的网络式计算。

计划经济体制的特点是由某一个中心来统管全国的经济，指挥资源调配、生产方法、货物销售、收入分配等几乎所有主要的经济活动。而市场经济则是由众多分散的个人与企业各自自由行动、自由联络、自由组织，自主地完成各种经济活动。与前者相比，市场体制具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让各人自己办自己的事情。这首先带来了一个好处，就是对于那些独立的个人事务，社会可以免于承担责任，从而减轻公共管理系统的负担。算法理论的一个基本推论是，任何事物都有各自的独立性，不能以事物之间的联系来吞没它。许多经济事务都是个人性的，无须社会来干预，个人自己就可以解决。这一点并不表明社会的干预一定不会取得更好的结果，而是说，这种干预首先在经济上是不值得的。这是在权衡利弊之后所实行的一种策略。这种策略允许政府把主要精力集中于公共领域，从而形成公域与私域的划分。当然，既然是一种策略，那也就不能说这种安排绝对地优越，不能挑战，无法取代。实际上，至少在关于公域与私域范围划分的问题上，长期以来是争论不休的。不过，从实践效果来看，这种策略本身是比较令人满意的。

不仅如此，市场体制意味着，当个人与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原则上也让他们自己自由自主地相互“勾兑”比较好。有众多的理由可以用来支持这种安排的合理性。主流经济学家们说，只有个人才了解他自己的偏好和需求。^[16]哈耶克说，解决问题所需的信息大都是本地化的。这些论点固然都有道理，但还很不充分。算法地看，我们首先可以说，个人还拥有他自己独特的思想与算法。知识既然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就不可能存在一个地方、一个中心，或者一个人，那里储藏着所有有价值的知识，其他人只需要接受他（它）的指导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所以，个人的独立决策与自愿行动，不仅容纳了自己的偏好，利用了本地化的信息，而且利用了个人所具有的那“份”独特的思想。当时当地的人们以很高的自主性、积极性和自由度来就地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由此所达成的贴切性、及时性和精细度通常必然都是较高的。他们自由地创意，自由地尝试，自由地抉择，自由地排除低劣与错误，自由自愿地进行合作，从而把他们的生活安排成他们能够达到的最佳状态。假如他们的行动听凭位于远处的其他人来进行指挥，则一般不可能达到这些效果。位于远方的指挥者只能进行大致的、粗陋的指挥。在我们理解了简化与近似的重要意义之后，就可以建立这种对比关系。这些都是算法经济学可以做出的独特贡献。(www.xing528.com)

算法地看，自由市场的另一个重要特点与优势，就是它行动迅速。当事人各自独立行动，不管他们做的事情是好事也罢，坏事也罢；正确也罢，错误也罢，由于不受什么权威的控制与羁绊，所以，与那种被严格管制的社会相比，人们各自行动的内容不仅很丰富，而且在时间上很迅速。“很迅速”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在特定时刻横向地看，社会生活的内容很丰富，因而，这两个特征其实是具有等价性的。观察者能够想到的事情，实际社会中往往就已经发生。这不仅可以理解为各个个人的智慧在自由开放条件下同步地、齐头并进式地发展着，而且可以理解为，从客观上和宏观上来看，即使意外的、盲目的尝试也可以产生很大的协同效应，从而把丰富的新事物快速地演化出来。这意味着社会的活跃与繁荣。当然，演化出来的新事物并不都是良性的。自由市场的特点是：良性的事物生长得快，不良的事物也生长得快；那么，两者相互对冲之后，总的效果如何呢？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算法式的问题。从历史经验来看，答案当然是偏向于正面的。为什么呢？对此在下一节再继续进行讨论。

与个人独立决策相伴随的是独立决策者的“大数目”特征。不同的个人与组织既是异质性的，又是异步性的，加上个人与组织数目庞大，它们相互作用，造成了一种效果，即宏观表现的稳定性。宏观上的稳定与微观上的活跃实现了相互结合，自由与秩序实现了相互结合。“宏观稳定”的一个表现就是流量的连贯和稳定。许多企业的产品在推向市场之前都没有确定的买主，但产品却大致上总能够销售出去。只要我们带好了货币，一般来说，走到哪里都能买到想要的东西。收入分配虽然不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和周到，但在绝大部分年份中，都绝少发生饿死人的事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无序中的有序”：看似混乱，实则相当地有条理；看似玄玄乎乎，实则相当地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