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就业的种种算法式的道理大都已经在前文中进行了论述,这里只作一些归纳、补充和复述。
就业问题系指劳动力与生产资料在质量与数量上是否相互匹配。这个问题之所以是一个重要的经济问题,是因为社会采取了把个人收入与其努力或贡献相挂钩的制度,因而大多数人的收入都仰赖于就业。对就业的关注是制度层面的一种特殊态度。人们集中精力关注这种要素是否得到了充分的利用(从而劳动者得到了赖以生存的收入),却常常忽略其他要素(例如自然资源)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只有从这种对比中,我们才可以深入理解就业问题的性质及其可解决的限度;因而,这个对比是值得再次提及的。
主流经济学所强调的是,劳动力存量的存在将对企业造成一种压力与诱惑,使之设法采用或发展与劳动力状况相适应的技术,配备适当的生产资料,从而将存量劳动力予以充分的利用(均衡),以便谋求最大经济效益。可是,“每个人受到地心的吸引”这个情况并不表明,我们现在都“团聚”在地球的最深处。同理,上述趋势的存在也并不表明,充分就业总是能够实现。这是因为,主流学者忽视了与“引力”相反的其他一些力量,这些力量阻止了我们滑落到地球的深处。
在这些力量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需要认识到,“失业后备军”(也即“自然的失业”)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由于雇主与雇员的相互寻找需要时间,因此就需要建立一个劳动力的“周转池”。这是算法框架下可以一目了然的一个推论。“失业后备军”的概念还可以扩大,可以把任何由于人力资本或产业结构调整所产生的失业都包括进来。由商业周期所导致的失业也可以包括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即使忽略了所有的“调整过程”,存量劳动力与生产资料之间是否就可以完全相互匹配呢?我们略微思考一下就可以发现,答案只能是不确定的。
人口与生产资料都是在有所区别的环境中相对独立地产生或成长的(扩而大之,我们其实可以说,任何对象都是如此),因而,它们之间的匹配性永远都会是一个问题。我们不能(也没有必要)预设或预先断言它们将会完全匹配(或者完全不匹配)。例如,一对夫妇可能因为避孕失败,意外地获得了一个小孩,那么,究竟小孩出生前的状况将与现有的生产资料完全匹配呢,还是小孩出生后的状况完全匹配?一场地震可能会损毁大量的生产资料,究竟是地震前的状况还是地震后的状况将会实现充分就业?除非我们说,避孕的失败或者地震的发生都是“预先注定的”或者“被决定的”。这就近于毫无意义的胡说了。(www.xing528.com)
再考虑技术变化的因素。要素价格固然会对技术开发的方向产生引导作用(例如有意识地开发劳动密集型技术),可是,这方面努力的效果是有限的,不可能出现“市场上一有多少失业者,就立即开发出可以吸收多少劳动力的新技术”的理想情况。技术开发方向的选择还受到各种其他因素的吸引,它尤其着重于追求生产作业的效率,而不仅仅是为了增加人手,减少资本。这就导致新技术的出现看上去似乎是比较独立的和偶然的;至少,技术进步的速度不会与经济社会对这些进步的调适速度相互一致。假设明天突然出现了一种技术,只需要极少量的人员参与生产,就可以生产出当前所需的全部消费品,那么,“充分就业”这时候还能实现吗?主流学者可能会说,失业者可以通过降低报酬要求,重新参与到生产之中。可是,这些工作也许相当轻松,以致增加人手所带来的便利可能完全被企业漠视,而由此造成的管理上的负担企业却很介意。这种边际效益的递减将会阻止企业增加人手,或者只能容许增加为数很少的岗位。类似的道理是很现实的。通过缩短周工作天数和增加假期的方法来刺激就业机会的产生,是一种常用的就业促进措施。但是,在结构性的世界中,这个手段的作用同样是有限的;否则,仅此一条,就可以实现充分就业了。由于缩短周工作天数的方法减少了产量,因此它还具有减少工作机会的倾向。主流学者可能还会说,由于这时候劳动力大量地闲置,他们必然还会发展出其他供给与需求,从而产生新的经济循环系统;可是,在原有生产资料已经被占用的情况下,这又需要多久才能实现呢?失业者的生命能够维持到那一天吗?
这个假设的情形可以用来表明,“充分就业”的实现其实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尤其是在算法框架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新技术出现的不可避免性。新技术往往会对就业产生排斥的效应:不是排斥生产中所采用的劳动力数量,就是排斥低素质的劳动力,要求劳动者进行再培训。在这个图景中,一般均衡论所起的作用是:断言市场机制的调整可以压倒技术进步,从而使收敛过程持续下去。这又有什么根据呢?
而且,有了算法理论以后,我们也就可以认识到,新技术的发现过程可以视作(由指令与数据所组成的)思想体系内部的调整过程,这个过程与市场调整过程是类似的,它其实可以视作整个市场、整个社会以及整个世界的“内部调整过程”的一部分。“组合爆炸”的视角使我们认识到,“调整”仅仅就是“调整”,它本身并不必然引起收敛,因而不能与之混为一谈。“调整”不能保证必然产生一般均衡与充分就业的结果。“调整”引起就业时而增加,时而减少;劳动力时而短缺,时而过剩;仅此而已。一种具体的生产体系,不能保证能够全部雇佣当时社会所存在的劳动者。一种比较稳定的、少有变化的、存在较久的生产体系,其与劳动者群体的契合度(由于针对既定目标持续地进行调整)将会较高;出于同样的逻辑,一种不稳定的、活跃的、变化多端的经济体系,其与劳动者群体的契合度将会较低。我们可以根据对每个具体情境的了解和分析,来推断那里的失业率将会上升、下降还是持平,但是,我们不能一般性地说,任何具体的经济都将前往均衡状态。这样的理论不仅没有道理,也是无用的。
我们不再去往“一般均衡”这个分析的目标了,我们将忘记这个目标。历史的所谓“目的”与“最终结局”已经被撕碎和扭曲,而融化在每一天的过程之中了。一个关于时间与过程的理论,这就是一切。我们只是观察世界,描述世界,分析世界,预测世界,并且——在我们认为必要的时候——干预世界。我们现在没有“看不见的手”这个“总任务”了,这可能让我们感到有些失落和茫然;我们宁愿保持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然后再来重新思考和发展“经济学”这门学科的目标与任务。如前所述,这反而有可能得出更加积极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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