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资源聚集的一种方式。这种聚集与其他形式的聚集具有相似的性质,例如杰出的管理才能、独一无二的技术、重大的专利、天才般的演艺技巧、专用性资产、稀缺资源、名牌产品、优质企业、明星产业、垄断地位、政府权力等。在经济学的语言中,与之相联系的一个概念是“租”(或“租金”)。这个概念源于李嘉图对于土地性质的认识。李嘉图认为,土地永远在那里,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但它源源不断地给土地所有者提供收入(地租),因此,土地相当于永不灭失的财富。这就好像恒星高悬于宇宙之间,永远放射着光芒。后世的经济学者们把这个概念加以扩展,用来与任何不易替代和不易灭失的特殊资产相联系。这些资产通常是罕见的,只占总资产的一个很小的比例;但是,在某些情形(例如对资产的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下,因为它难以被取代,于是就会产生超额的、甚至令人极为震惊的高收益。由于这个原因,“租”常常作为“超额收益”的同义语。
如此一来,传统的经济学实际上建立了两个相互对立的模型,一是极端的(完全的)垄断,二是极端的(完全的)竞争。通过将这两种极端情形进行比较和折中,经济学家们试图获得对现实经济的一定程度的“理解”。但是,这样的工作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几乎所有的资产都既有竞争的一面,也有垄断的一面;既具有替代性,也具有专用性;既能够在时间上延续,其寿命也往往不是永恒的。如果我们从现实出发,从眼前具体的、可见的对象出发,从微观的分析单位(而不是某种空想的体系)出发,也就很容易认识到这些性质。那些假设的极端情形并非完全没有用处,但是,只有把真实世界摆在优先的和中心的位置,也即来到算法世界,那些理想化的参照系才有用处,我们也才能解释为什么要对这些对立的模型进行折中与综合。
具体来说,某个事物在某个时间位于某个地点,这就导致它此时此地具有一定的垄断性。如果它对当事人此时此地的活动具有用处,当事人也就不得不考虑使用它(为此往往也就不得不与该资产的主人进行交涉)。假如当事人试图避免使用该资产,他也就必须设法另往他处去寻找替代品(无论同质的还是异质的),以满足对相应功能的需要,而后者则意味着付出额外的代价。从这个意义上说,恐怕没有任何物品具有“完全的可替代性”。空气的流动性非常强,可是,从“我们不得不呼吸含有雾霾的空气”这一意义上讲,我们身边的空气就具有垄断性。另一方面,土地的供应并不是完全垄断性的,对人类有用的土地面积实际上是伸缩性的。不同的地块之间也具有竞争性。在现代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由于土地在商品生产中的重要性在不断变化着,土地的价值也是变动的,谁也无法保证使之成为可以流传万世的、永不枯竭的资产。所以,一般性的结论是,每种资产都同时具有上述两种(乃至其他许多种)“面相”,只是各个资产所具有的这些性质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在以上视角之下,我们再来看一看城市。
市中心的高昂地价是一种引人瞩目的经济现象。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市中心的土地是稀缺的。土地稀缺的原因在于土地无法移动,因而,当地价上涨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土地难以搬动到市中心,来平抑这里的地价。于是,市中心的土地主人就好像获得了一个大礼包,当经济景气度提高的时候,这里的地价就会快速地上涨。(www.xing528.com)
然而,这种地价仍然受到多种竞争性因素的影响。首先是人口的集中所带来的经济利益是有限度的。当地价在边际上完全吞噬了这种利益的时候,人口的集中进程就会停止,城市就会转向外延式的扩张,以至设立或发展新的城市。例如,在过去十几年间的房地产大牛市中,上海市中心区的地价很早就涨到了最高位置附近,然后就发生了滞涨;与此同时,外围地区的地价则迅猛地、持续地攀升了十倍左右。另一个竞争性的因素就是建筑的高度。地价越高,迫使建筑的高度也相应增长,以便摊薄单位建筑面积的土地占用。随着建筑技术日新月异的进步,土地对于经济的制约力也就愈发降低了。
按照这一逻辑,我们可以把资产或商品区分为“可移动的”和“不可移动的”,然后根据每种资产或商品具体性质的不同,来解释它们的价格差异。例如,虽然市中心的房价与郊区差异极大,但众多可移动商品的价格差异则要小得多。市中心的一盒方便面、一瓶饮用水,其价格都与郊区差不多。这是因为,方便面与瓶装饮用水都是可移动的,一旦涨了价,它们就会迅速地运进来。与之相比,餐馆中菜品的价格差距则要更大一些。菜品需要在市中心现场进行烹调,实时进行供应,这就需要占用场地、劳动力等要素,从而提高了生产成本。假如在郊区烹调的菜品可以飞速地运进市内,或者菜品可以长久保存而不(像方便面或者瓶装水那样)失去其应有的品质,也就不会出现这种落差。
这样一来,几乎可以说,市中心的物价体系形成了一种颇为“奇特”的结构:某些商品价格高得令人咋舌,而另一些商品却仍然保持低廉的价格。事实上,为了维持城市的运转,有时候甚至会通过政府管制来保持某些必需品(例如公共交通)的低价格。这就好比渔民用网捕鱼,渔网并没有兜住所有的东西,某些东西(例如鱼)留下来了,而其他东西(例如水)却漏掉了。市中心的物价体系与郊区显然是不同的,不同地区、不同时期经济体的比价关系也都会各有差异。主流经济学给人一种“所有价格都是相当平均的”印象,而现实的价格体系却是由各类商品的参差不齐的比价关系所构成的,就好像固体与液体所组成的混合物一样。导致这种“参差不齐”的原因既在于各商品的竞争性程度有所不同,也在于商品的其他具体性质以及其他的经济社会条件有所不同。根据商品的具体性质以及具体的经济社会条件,可以详细观察、描述并深入研究具体商品价格的走向以及有关经济活动的规律。这必是大有可为的。对于经济学者们来说,这种研究可以为经济学增添相对独立的新内容。经济学教科书与其把篇幅花在对“均衡”的论述上,还不如向读者们介绍一些关于物价分布与变动的经验性知识。这必定可以帮助学生,使他们成为具有普通人所不具备的有用知识的有用人才,从而在毕业后的实际工作中表现出比较优势。经济现象绝非简单的“均衡”二字可以概括的,要从“不均衡”的角度来描述和认识一切经济现象。这样的经济学,我们也可称作“结构经济学”。算法经济学就是一种“结构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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