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这个概念给人一种印象,即劳动者们的技能与职业角色的差异,是由某个被清楚地意识到的生产方案所给定的;又由于在一个经济体之内的生产技术可以自由地流动,那么,该经济体内部各企业的技术水平也就在同一个档次上,且它们都是相互匹配的。总之,一句话,分工方案与技术特征相互决定并相互匹配,它们共同作为生产理论的背景而存在。打个比方说,生产技术(作为一个体系)是一张纸,把这张纸撕成碎片,每个碎片就好比一个劳动岗位,或者好比劳动者所具有的技能。把这些纸片拼接起来,这张纸又会分毫不差地复原。笔者认为,这就是主流经济学分工理论的实质。
当一个工头手持图纸或者说明书向工人们分派工作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认为,从那份图纸或者说明书的视角来看,由此所形成的不同工种之间具有上述的关系。但是,在一次工作分派中所形成的分工,未必将会继续适应于其他的工作场合,而工作任务与工作场所却是不断变化的。特定岗位上所需要的技能,往往在工作任务最初得到分派和执行以后,才能在具体实践中逐步地形成。当工人不熟练的时候,他在执行任务;而当工人变得熟练以后,任务却结束了,不再有机会利用这些技能了。新的任务总是或多或少与原来的任务有所不同。即使工人接受事前的培训,培训课程与实际任务不能完全匹配,或者不能穷尽实际任务中的每一个细节,也都是常有的事。这是广泛存在的“进程不匹配”现象的组成部分。
还需要问一个问题:如果不是出自生产技术的要求,工人们之间在技能上是不是就完全相同、没有分别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差别原本就存在,没有分工,人们之间绝不会没有差异,差异的种类及其存在都是十分广泛的。但是,人们之间的这种差异绝不可能天然就恰好适合于分工的要求。分工可以利用这种差异,以便尽可能减少在人力资本上的投入。分工还会引导人的个性发展。个人会根据自己的天赋、喜好以及对于未来工作需求的预测来发展自己的特长与个性;同时,个人也会根据自己的经历以及业已拥有的技能来考虑人力资本投资。如果不继续对已有的人力资本善加利用,就会造成浪费,而学习新的技能又需要新的时间与投入。这就导致了个人技能发展的路径依赖。个人可以固守自己的专长,而只寻找适合发挥专长的工作;这将导致他可能需要不时地变换工作单位。个人也可以固守自己的工作单位,而不断地学习新的技能,适应新的工作任务。这就形成了广泛的相互联系。个人只能在其中抉择和冒险。
除了按照某种既定的方案来分派任务,分工实际上还可以采取更为灵活多样的途径来实现,尤其是“半内在化”。这是指人们之间不通过面对面交流与约定的方式,而是通过彼此之间的静默的观察以及单方面的自愿行动而达成的某种和谐。鉴于人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各自都会具有一定的个性,这种个性即使想要抹去,也不容易实现,那么,具有这些“天然的个性”的人们也只能在此基础上来寻求合作了。人们只能让个性表现出来,然后相互取长补短,对其加以利用。当不同的个人实现了某种合作时,他们也就彼此肯定了对方个性的有用性。这种“分工”虽然是被动的,但也是有效的。合作的成功对相关方都形成了鼓励和启发,致使他们今后有可能继续坚持甚至发展自己的有关个性特征——尽管如若没有这些个性差异的话,生产技术本身也许并不必然要求当事人要具备这样的个性。(www.xing528.com)
人们通过各种有意无意的方式来肯定或者否定他人的个性,而被“评价”的人自身也可能并不能明确认识到相关的信息(或信号)意味着一种评价。他也可能误解这种评价。例如,一位上司的任何表现,都可能被下属所称赞,这就会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可是,下属的称赞其实只是为了保住饭碗而进行的谄媚而已。一旦这种上下级关系发生了改变,该上司也许就需要重新评价自己了。再回到“冒险”的题目上:只有在部分情况下,人的个性与技能才是在他人的明确要求下形成的;在其他时候,这种追求主要是出于自愿,出于个人私下的观察、分析、推测和尝试,并没有什么人明确要求或提示他这样做。
这就来到了一个观点,即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各种人际差异,无论以什么眼光或标准来看,都绝不可能完全相互匹配。在这些多种多样的差异中,“分工”着重强调了其中相对和谐的、并且是有意识(或者部分地有意识)安排出来的那部分;“冲突”则是“差异”的另一种形式,它连同其他大量不能明确判定为和谐还是冲突的“差异”共同存在于现实世界。差异是优先于分工的。关于分工的话题所提出来的真正问题是:经济的发展究竟意味着人际(以及整个经济体系的)异质性的加强呢,还是意味着人际(以及整个经济体系的)异质性的削弱?这是我们需要进行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我们还可以换一种方式来理解分工,即:由于人们所要从事的事务或者所要建立的存量的规模过于巨大,因此只能把它分散存储在不同个人的身上,或者由许多个人来共同完成。因此,存量(无论知识的或物理的)的碎片化和分散存储,与行为的碎片化和分散进行是相互一致的。个人把所要完成的任务分割为许多步骤,以串行和迂回的方式来分别进行,也是一种“分工”;这种分工是在“过去的自己”“当前的自己”与“未来的自己”之间进行的。关键在于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用有限的心智去“套”外部世界所产生的后果。人的心智只能被视为一个在尺度上很小的量,与之相比,外部世界以及人所要完成的事务都是“大的”,因而就必须进行分割和分步。强调前者的“小”与后者的“大”是等价的,二者是彼此共存的。新古典主义也可以被视作假设了超级巨大的“行为”或“存量”;任何所要做的事情,因此一瞬间都能完成;任何存量,也都是终极的,其内部是完全和谐的。这就从根本上取消了定义行为与存量的可能性,取消了“行为”与“存量”这些概念本身的意义和必要性。举例来说,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是否可以等同于一个在尺度和能力上两倍于他们的“超人”呢?新古典主义意味着,它其实是对这两种情况不加区分的,它不能认识到前者也可以当作一种比较特殊的“分工”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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