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中国经济近数十年来的发展历程,许多重要而有趣的价格变动现象都值得我们去注意。
例如,与房价的上述走势相反,大多数工业消费品的价格似乎总是趋于下降的。这些产品位于制造业的下游和价值链的后端,贴近老百姓的生活。一种新品刚开始上市,其价格一般总是较高,只有少数高收入阶层才能享用。然后,竞争者与模仿者开始进入,它的价格也就进入了漫长的下跌通道之中。其间产品的使用开始迅速普及。新潮货变成大路货,似乎只需要数年(甚至数月)的时间,这成为现时代的一个特征。厂家阻止产品跌价的方法之一,就是不断增加产品的功能,提升其质量和吸引力。典型的例子就是汽车业、家电和通信业。而另有一些行业,由于所生产的不是热门商品,其产品价格在几十年间只有小幅度的上升。
十几年前,下游制造业的发展,并没有导致上游能源与原材料价格的上涨,看上去就好像上下游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似的。然而,大约在十年之前,这种关系逐渐表现出来了,初级产品价格开始进入一个长期的上升通道之中,一涨就是好多年。初级产品具有一个特点,就是它的产量一旦触及其短期生产能力的上限,价格就会飞跑起来,翻倍地上涨。于是,石油、煤炭、有色金属、原材料等行业迎来了一个“大时代”,经营这些产业的老板们同房地产商一样暴富了起来。同样受益的还有广大农民。由于食物消费的升级,饲料用粮增加了,各种农产品价格也都进入了长期的上升通道之中。人均收入增加之后,旅游支出大幅度增长,于是,地处偏远地区的居民们就可以在自家门口经营各种服务业,相关原始资源的拥有者们几乎可以坐享发展的成果。这种效应就好像“大河有水小河满”。同样的资源,现在估价不一样了。这个道理也体现在工资水平上。在过去这些年头,我们有幸目睹了劳动力数量由丰裕走向短缺的过程,目睹了劳动工资的日益上升,在经历了好多年工资水平的相对停滞之后,工资占国民收入的份额终于开始扩大了。
各种商品与服务的价格水平在长时期内的涨涨落落,是颇为有章可循的,它们都应当是经济学者们努力去揭示的经济规律的组成部分。如果认识到这一点,那么,我们必然就要把目光投射到经济史上,就有必要详细地搜集和研究各个年代、各种经济发展阶段的真实历史资料,从中寻找种种蛛丝马迹。这种经验的总结对于当前的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对于各类经济行为者和政策制订者改良他们的决策都将大有裨益。其实,它对于任何国家的任何当事人也都是很有好处的。主流经济学通过各种渠道(微观的或宏观的)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过于短期和琐碎的议题当中去,从而忽略了中长期的发展趋势。另一方面,如果当事人的注意力过于集中在短期行为上,则短期的市场表现也就越不容易把握,而长期的市场趋势反而变得容易预测了。这是因为短期的竞争过于剧烈,而在注意力有限的情况下,长期的议题则变成了漏网之鱼。当尤金·法马、拉尔斯·皮特·汉森以及罗伯特·J·希勒于2013 年被授予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时候,他们三人得到了以下的获奖词:“无法预测今后数日或数周内股票与债券市场的价格,但是,预测较长时期(比如三到五年)内价格变动的大致过程却是颇为可能的;这就是今年各位获奖者们的令人惊讶而又有些相互矛盾的发现。”[11]这样的发现之所以“令人惊讶”,显然是因为那种把价格变动视为意外现象的经济理论,已经从根本上把这种可能性排除出了主流学者的视野范围。已有的各种关于经济发展与价格变动规律的学说(例如斯密立基于分工的增长理论,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刘易斯的“二元经济理论”[12],等等)游离于主流体系之外的时间已经过于漫长了,现在这些学说应当可以与核心理论融为一体了。而笔者尤其想说的是,这个研究领域其实是与“经济稳定”这个议题密切相关的。借用主流的术语,价格的变动与可预测性实际上意味着动态经济是“不均衡的”。这种“不均衡”经由学者们研究、发现和传播之后,它将被当事人用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从而也就会使得真实经济变得日益“均衡”起来——经济的稳定性于是也就得以提高了。(www.xing528.com)
算法框架是描述和分析信息与算法交替变动的好工具。经济系统常常处于大体比较稳定的状态下,然后,一种新信息、新事态、新发明或者新发现出现了,于是开始动荡起来。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发散”现象。它打破了沉寂,动摇了现有的秩序。面对这种“冲击”,人们于是展开了新的调整、博弈、学习和互动。这个过程起初会比较活跃,导致价格相对剧烈地波动。然后,当人们之间达成比较广泛的共识,或者当事人(囿于知识的局限性)不再有能力采取新的措施时,局面就会逐渐地重归平静。主流经济学重点描述了人们之间达成共识的情况。在均衡点上,当事人确信经济事务得到了最佳安排,人们的行为相互匹配,社会呈现出和谐状态。这让读者们相信,除非再次经受外部的变化,否则这个状态将会稳定地保持下去。
假如每一个分析过程最终都以“收敛”的方式来结尾的话,经济学势必会给人一种印象,即它在暗示经济活动的活跃度是下降的。加之一般均衡论的建立,这种印象也就更为强烈了。这当然是不真实的。这是经济学需要突破的一个困境。我们采用了多条进路来突破这个困境。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把外观上比较平静的状态理解为某种在价值上“最优的”和“值得追求的”状态的做法是很不全面的。这种状态充其量只是导致平静状态的情形之一,有许多种原因都可以导致这种平静状态。比如,这种“平静状态”往往只是意味着人们在按照固定的模式反复地做事,并不意味着自己所处的世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矿工在按照既定的方式开采矿产,矿产就会逐渐减少。农民在按照既定的模式种植庄稼,庄稼就会长高,而土壤可能会逐年变得贫瘠。“固定模式”的含义只是说人的行为方式是固定的,它无法阻止前一个行为的后果又变为后一个行为的基础。由于基础变了,同样的行为也就会结出不同的果实,导致行为的环境发生变化。这种变化起初可能是微不足道的,然而,日积月累之后,最终就会迫使人的行为方式(算法)本身也发生变化,进而导致社会的结构与面貌也发生变化。
另一种情形是,对于某种平静状态,当事人可能并不满意。他失望、迷惘、困惑,并寻求突破。这就是心与物并存的世界与单纯物理世界的不同之处——外表平静,而内心激荡着波澜。然而,当事人是谨慎的,他不会轻易地把任何新念头都付诸行动。为了降低创新的风险,他必须追求成功率。在他发起创新性的行动之前,世界仍将维持平静。算法理论的意义在于,它让我们看到了创新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连续的过程——尽管其在物理世界中的表现是间断的和不均匀的。一旦我们认识到了这一点,社会过程也就不再是单调收敛的了。收敛过程将会被创新与发散过程所打断和打碎,两种过程有时甚至会相当均匀地掺和在一起,以致难以完全分割开。反映在价格上,循环的、单向的以及其他各种形态的走势相互交织,其总体运动状况在表面上必然就会显得凌乱而缺乏规则性。经济社会的变动具有一种永续的性质。在知识上,人们是在向着那无限的可能性进行持续的扩张。在这个背景下,怎么能够指望商品价格会静止不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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