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前两小节的论述可知,作为一种正的外部性,价格信息对于他人进行决策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我利用你的价格信息,你利用他的价格信息,他又利用我的价格信息。人们相互这样进行交叉使用,这也就不完全是一种外部性了。这就是“半内在化”的一个例子。
在异步性的世界中,价格变动如同其他一切经济变动一样,大都是缓慢地、逐步地发生的。这并不是说价格变动不可以变得疯狂而无规则性,而是说,缓慢、逐步的变动是常见的和主要的(柔性数量分析)。这个命题可以具有丰富的含义,含义之一是,价格变化其实可以很敏感。对于某个业已确立为主流趋势的市场过程,倘若追根溯源,我们一般总会发现,早在这个趋势确立之前,一批先行人士就已经察觉了发生这个趋势的可能性,他们已经采取行动,来利用、顺应甚至推动这个过程。但是,这些先行者在当时大都是边缘性的,其力量弱小,被市场视为异类。主流虽然怀疑他们,不追随他们,但是,关于他们行为的信息却广泛传播,引人瞩目。当然,这并不表明所有的异类都是正确的。有的边缘人士明确地洞察了未来,有的却并非如此。许多人都是因为自己所处的特殊位置与特殊状态而在偶然之中察觉到某种市场趋势的。例如,当房地产市场开始上升时,大部分购房者仍然会囿于对历史价格的记忆而犹豫不决,但是,突然会有某些令人咋舌的高成交价出现。可以推想,这种零星的高价格必定起因于某些急需买房的人(例如马上就要结婚的人);这类人因为等不起,因为急迫的需求迫使他们漠视价格的高低,于是抬高价格,抢先出手。零星的高成交价就好像水里冒起的一个个泡泡,把房屋供应紧张的形势传递给了大众。这种“从边缘到中心”的变化在股票市场上表现得更为生动。通常,在一波大行情掀起之前,市场会出现很多征兆。例如,个别股票会发生突然的、短暂的跳涨,或者发生连续的大幅度拉升。在指数连续上涨之前,少数股票或者板块往往都会上涨得很厉害。市场的上涨一般不是匀速的,板块之间存在着交替运动的关系。
有读者可能会说,你这样讲“缓慢”或者“逐步”似乎是一种概念的混淆,数量变化不应与结构变化混为一谈。这是一种相当典型的新古典主义观念。在算法世界中,单一变量的“单兵突进”以及所有变量的“同比例变动”其实都是很少发生的。这是两种极端的情形。数量、程度的变化往往很难不伴随结构的变化;而且,结构变化也往往不只是单一的结构因素,而是一连串结构的次第变化。这种情况在主流的理论分析中很少见;即使发生了,主流分析工具也很难处理。可是,这在现实社会中是常见的,真实的当事人也大都对此习以为常。这就是说,我们必须也要对随时随地发生的结构变迁习以为常,并且对伴随数量变迁而发生的、与数量变迁相交织的结构变迁习以为常。我们甚至必须把众多“小结构”的次第的、连续的变迁视为一种特定形式的“数量变迁”,而不必把它与“质变”完全加以区分(也即“小型质量互变”)。我们需要认识到小型的“质变”的多样性、广泛性、常规性和不可避免性,因此应当对“量变”与“质变”的区分采取灵活的态度,而不必总是把二者完全分割开来。否则,任何理论叙述都可能会变得很困难,或者变得无比地冗长、繁琐和乏味。在形式化分析方面,我们可以把这种“柔性的数量变迁”视为可以由计算机的复杂程式和大数据手段来支持完成的过程。
言归正传。“缓慢”或者“逐步”的第二种含义,就是特定的市场趋势(向上或者向下)往往会持续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已经发生的事件还会重复发生,已经显现的趋势还会继续显现,历史价格因而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它可以作为预测未来的主要依据之一。这就好比一个物体遭到某种力量的击打,它要沿着击打的方向运动一段距离,持续一段时间。新古典经济学的荒谬性就在于,它认为这个击打将会导致那个物体从一个位置一下子到达另一个位置,然后就不动了。这个“位移”的过程被忽视了。与此相反,我们现在想象着“思想实体”与物质实体一样存在于空间之中,它受到“击打”之后将会发生一个(或者一系列)运动过程。思想变化、传播、交流,不是呈现为这种状态就是呈现为那种状态。只要我们的目力与计算能力跟得上它的变化速度,思想的运动就是有可能进行预测的。因而,至少在部分市况中,市场的运动趋势是可以进行预测的,是比较明朗的。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观点,可以给真实当事人带来重大的鼓舞、启发和帮助,因而它必定具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参阅8.4.2 节)。(www.xing528.com)
主流经济学文献中存在着一个有代表性的、十分核心的论述,这就是:价格机制可以在资源配置过程中发挥关键的引导作用;价格上涨了,消费者就会缩减需求,厂商就会增加供应;价格下跌了,消费者就会增加需求,厂商就会缩减供应。这个老生常谈其实大有争议的余地。第一,不光价格信息具有这个协调作用,其他信息也会具有这个作用。第二,这里忽视了时间的流动。在动态条件下,结论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价格既然已经上涨了,消费者和厂商为什么不认为接下来价格会下跌呢?价格既然已经下跌了,消费者和厂商为什么不认为接下来价格会上涨呢?可见,主流的论述中存在着一种预测,一种隐含的假设,就是价格的变化通常是具有连续性的。主流的“推理”的成立必须依赖于这种假设,否则推理就不能成立。因为,观察到价格(无论是成交价还是对方的报价)在前,而关于买卖与生产的决策在后;决策永远是(也只能是)关于未来的,它与历史并不直接相关。
进一步地,既然决策建立在预测的基础上,预测也就不一定要采用上述简单延续历史的方法。预测既可以采用其他方法,甚至也可以得出“趋势即将发生转折”的结论。把未来视为历史的简单重复的预测方法也就不一定是正确的。所以,我们的结论就是,价格机制在协调资源配置方面的作用就是有限的,它绝不可能是完美的。企业看到目前的原材料价格上涨,于是就做出安排,削减下个月的开工率和原材料采购量;结果,到了下个月,原材料价格却下降了。企业看到目前的产成品价格上涨,于是就做出安排,提高下个月的开工率和生产量;结果,到了下个月,产成品价格却下跌了。在广为人知的关于农产品价格与产量的“间歇调整”模型中,农民根据当年较高的农产品价格来决定当年较高的播种面积,结果是第二年的谷贱伤农。农民又根据第二年较低的农产品价格来决定第二年较低的播种面积,结果是第三年的价格飞涨,而农民的收入却不能增加多少。从事实际经济工作的人们大都知道,这种困难是普遍的,因为市场每天都有发生逆转的可能。而且,即使在大型的上升通道中,小型的逆转也在频繁地发生,当事人无法当场确定这些小逆转是不是会发展成大型的逆转。
“缓慢”或者“逐步”的第三种含义,是说大多数人的意见对于市场具有统治力,少数“先知先觉”者仅仅根据某些物理的、“非人化的”因素预测到某种趋势或者某个“终点”是不够的,还要预测到相应的过程何时会发生、如何发生以及持续多久等。当事人不应成为独行侠,商业成功的关键在于自己的超前预测最终能够获得他人的认可,从而能够顺利出货,获利了结。假如先行者的意见最终不能引起市场的追随,则不能视为商业上的成功,“先行者”也就不能成其为“先行者”。所以,“商业智慧”的要件之一是对(他人的)人性的把握,尤其是了解社会大众的思维方式以及公众意见的运动变化规律。“先行”并不总是有好处的。漠视多数人意见的人将会面临永远做孤独的少数派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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