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落差：广泛的经济现象与套利活动的重要意义

有人可能会问，强调不同商品交易的价格相互之间是通过跨时空的套利方式来影响对方的，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这种讲法与主流经济学有什么重大的区别吗？对此，笔者的回答是，主流经济学所讲的套利活动显然是基于对实际经济活动的观察而进行的简单模仿。普通交易者与套利者采用了不同的行为模式，这是一种角色的分工，产生这种分工的原因在于普通交易者的注意力有限，因而无力做到“高瞻远瞩”。所以，严格说来，这个论题以及相应的论述方式都是算法的。以算法的、实体化的、包含时空概念的方式来分析套利活动，具有重要的意义。

我们可以举出一种情形，来说明这种意义。既然套利在本质上绝不是实时的，而是基于预测的，套利者们也就有可能发生误判，他们甚至会身兼二职，同时成为投机者和操纵者。他们相互鼓励、相互诱惑、相互模仿、相互欺骗，再把普通交易者裹挟进来，从而加剧市场的暴涨暴跌。这种活动有时候会给他们带来意外之喜，有时候也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例如，在数年前石油价格的上升过程中，新能源产业得到了投资者们的恩宠，掀起了疯狂的扩张。这导致多晶硅（作为太阳能电池的原材料）的价格从每吨几十万元上升到数百万元，而它的生产成本仍然为几十万元。于是，众多国内企业开始疯狂地投资多晶硅生产。由于这些企业几乎同时展开投资，它们之间也就不可能进行相互协调，每个企业也就不能确切地掌握全行业其他企业的状况。与此相反，一个企业看到其他企业大举扩张，反而鼓舞了它的信心，相信这个产业一定前途无限，于是争先恐后地引进技术、开工上马。一窝蜂式的投资，加上宏观经济景气度的下滑，终于导致多晶硅市场的直线下滑，价格迅速跌至（可变）成本的下方，企业又不得不纷纷停产了。也许有读者会认为这个例子不恰当，因为它是关于生产商而不是贸易商的，可是，贸易是流通领域的“生产”，生产则是包含着商品形态转换活动的“套利”；这样的观点我们已经表述过了。

对于主流学者所观察到的价格比较均匀的现象，我们还有必要做出另一个算法式的解释，这就是：通过生产点的分散化，来平抑地区之间的价格差异。这是“套利”的一种形式。这个观点说出来十分简单，然而，实际上它是经济理论所尚未阐明的重要道理。随着商品从生产点输送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它的售价必然越来越高，相关的售后服务也就越来越不容易进行，而需求必然也就遭到了抑制。所以，生产点的布局具有一种天然的倾向，就是尽可能地靠近客户；而当客户（尤其是在大多数人口成为客户的情况下）比较分散时，生产也就必须相当分散才行（参见图表15）。沿着这条线索，我们可以广泛地观察各类经济活动的地理布局，从而进入诸如“空间经济学”之类的研究领域，而这类研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与核心经济理论紧密结合的经济学分支。

图表15：市场与工厂的地理布局

由于存在信息与流通费用，商品A 生产点A1、A2、A3、A4以及B 的生产点B1、B2、B3各自负责为其销售区域供货，其区域相互之间也有所重叠。生产点的分散性导致了商品售价的地区差距缩小，但也绝不会达到完全均匀的程度，并且不能完全阻止价格在局部地区的大涨大落。

主流经济学既不引入时间，也不引入空间，直接就来附和“一物一价法”，这种做法是没有道理的。主流学者认为空间可以作为非核心的、添加性的因素来处理，而下述观点也将表明，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www.xing528.com)

人们通常认为，不同行业的市场、不同门类的（原材料的、工业品的、劳动力的、服务的，等等）市场、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商品市场与金融市场、现货市场与期货市场，等等，总之，无论按照什么标准来进行细分，每个细分市场都各有自己的特点，其价格、交易量等市场信息也都各有特色，并且各有其运动变化的规律。换言之，单就市场的价格信息来说，它实际上处于广泛的个性化和差异化之中。我们要说的是，时空因素的存在是经济理论容纳任何形式的个性化与差异化的基础，当然它也是容纳任何价格差异（落差）的基础；否则，我们也就无法谈论任何形式的价格落差。

事物是普遍联系的，它们可以相互替代、相互补充、相互转化。例如，煤炭与石油可以相互替代，但是，它们的价格是不是严格同步变动的呢？当然不是。木材也可以当作燃料来用，但是，油价的变动对于木材价格的影响力也就更加微小了。需要使用水泥的地方往往也要使用钢铁，但钢铁与水泥的价格也并不完全同步。太阳能电池需要多晶硅作原材料，但在过去这些年中，前者的价格要比后者稳定得多。去餐馆吃饭很贵，而去超市买食品则往往非常便宜。从事大体相同的劳动，在不同的行业、地区以及不同的国家都会得到不同的报酬，有时差异还会非常巨大。近年来，在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过程中，土地与房屋的价格飞涨，而不少工业品（例如自行车）的价格却很少变化。

主流经济学总是把这些价格差异看作“均衡的”“正常的”，似乎不必对此进行特别的解释。例如，对于木材与煤炭，除了使用“替代率”这个概念之外，似乎也就无事可做了。木材就是木材，煤炭就是煤炭，它们的价格不同，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可是，假以足够的时日（例如上亿年），木材是可以转化为煤炭的，如今的煤炭就是这么转化来的。从这个角度来看，经过“替代率”解释之后的那个剩余，就还需要进行解释。从化学的观点看，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不同物质，目前都处于（或快或慢的）相互反应和相互转化之中，所以任何商品之间的价差也就都需要进行解释，并且也许能够进行解释。假如经过完全充分的化学反应，所有物质也许又会混合并演变为某种单一的物质。就此而论，眼下世界的异质性，不正是以时空的存在为前提的吗？不正是时空因素把各种事物分割开来、以便它们各自保持其个性和独立性的吗？假如没有时间与空间，火将与油融为一体，我们的胃将与砒霜融为一体，那么，无论世界是否还存在，人类必定已经灭亡了。

主流经济学既绝对化地看待差异，也绝对化地看待联系。例如，对于多晶硅与太阳能电池之间的价格差异，主流学者们一般认为，通过逐项分析它们各自的生产成本，以及采用“一般均衡的”方法，就都可以得到解释；至少，他们认为在价格的差异之间不存在套利机会。可是，我们有没有想过，这些价差中可能存在着某些举足轻重的因素，是我们采用任何已有的具体知识都无法来进行解释的呢？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把它定义为一种“不合理”，一种我们用“落差”这个词经常来表达的那种意思。而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价差则足以引发他去行动，去套利，去“捡便宜”。芸芸众生们绝不是仅仅在按部就班地、机械地生活，他们生活在财富暴发、亏损、迷惑、刺激、幸运与悔恨相交织的精彩世界中。

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们也就可以理解这种现象，即对于上海出产的品牌与规格完全相同的产品，身处北京的网络卖家的售价可能要比上海的更便宜，这种现象是屡见不鲜的。尽管我们不可能不做调查就断言其中的内情，然而，根据常识我们知道，存在着多种可能性，都可以导致这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