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方法论与本体论的关系：必须了解本体论才能深入研究方法论

有了关于人、尤其是关于人的思维的适当的本体论，就可以产生适当的社会科学方法论。这是我们关于方法论问题需要表述的一个首要观点。

这个观点似乎有点离奇，但只需稍加解释，就会变得简单明白。首先，视野与智力均有限的当事人（作为算法人）需要观察和研究世界，而人以及人的思想就处于其中。算法理论已经多角度地证明，人们的思想和行动都会呈现出广泛的差异，于是，一个当事人也就需要观察、了解和研究另一个（或一些）人及其思想，因而也就需要开发出相应的方法。正如经济学把当事人的决策过程作为其核心内容一样，描述和研究当事人认识他人直至展开行动来“对付”他人的过程便成了社会科学本体论的主要内容之一。而社会科学方法论是做什么的呢？它正是指导社会科学学者如何来研究处于社会中的那些当事人的，而社会科学学者自己不是别的，他正是人，他与他的研究对象属于同类；他既没有特权，也没有优于当事人的天生的特异功能。所以，社会科学方法论也不过是一些人研究另一些人的方法，它与描述一些当事人研究另一些当事人的方法的本体论不可能具有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在我们陈述了本体论部分之后，在方法论的部分，我们不可能撇开本体论另搞一套。谁要是硬这样搞了，硬说方法论有什么玄妙之处，硬说存在什么建立永恒社会科学的方法，那一定是难以理解的；这样的论述无论在形式上多么华丽，一定包含着严重的错误。

有人可能会问：这话听起来不错，可是，它够得上一个新的观点吗？它对于现有的社会科学究竟意义何在呢？

现有的社会科学其实远未澄清这个问题。^[23]新古典主义假定计算不需要时间，因此它就不得不寻找或“制造”绝对真理，并且不得不假定每个人都业已到达了这个真理。于是，各人的思想差异消失了，个人计算的独立性消失了；最后，思想本身也终于消失了。主流经济学所描绘的是人们如何集体性地面向物理世界的情景。个人之间的差异，主要被类比为物质之间的差异，其次则是通过借用其他理由（政治的、伦理的、美学的，等等）而被绝对化了。所以，主流经济学其实并不研究人，更不研究人的思想，其中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当事人研究另一个当事人”的景象。这就是它的本体论的真实情况。如此建立起来的本体论，在“社会科学”这个谱系中造成了混乱。反对和批评的声音当然存在，然而，在混乱的真正原因得以澄清以前，争吵和僵持的局面也就只能继续维持着。(www.xing528.com)

主流经济学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些合乎逻辑的尖锐问题：人际思想差异的消除意味着社会过程的结束；既然社会过程已经不存在了，人都被假想为像物质那样去运动了，社会科学家们研究什么呢？为什么还要进行研究呢？由此制造出来的“社会科学”是什么性质的东西呢？它又有什么用处呢？

所以，当经济学采用新古典主义进路的时候，它就什么问题也说不清楚了。经济学家们并非对此尴尬处境毫无觉解，而是不知道怎么办；在教科书中，他们只能寻找各种似是而非的借口来进行搪塞。

反过来，一旦我们进入算法框架，则上述问题就都同时得到了答案。“标准的思想”这时候不存在了，人们具有各不相同的思想，展开各不相同的行动；思想、行动、后果与环境之间都不是完全相互包含的，所以当事人既需要研究物理世界，也需要研究其他当事人；既需要研究外在的行动，也需要研究其思想，等等。同理，社会科学学者作为一类特殊的“当事人”，也需要研究其他当事人。为此，就需要探索研究方法，也需要连带地拷问社会科学本身的性质。